第六案 致命可乐(5) 作者:高不为 » 关向东眼裡泛着泪光說:“浩浩被烫伤了,住院时自立看到了孩子的血型,怀疑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是A型,丹丹是O型,自立是B型。看了自立的血型,我也产生了怀疑,因为我和我爱人都是A型血,自立也应该是A型血,所以我就去第一人民医院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出来后,我崩溃了。原来我替别人养了40年孩子,我不平衡呀。” 他又开始哭了,稍微擦了一下眼泪:“儿子不是我的,那孙子也不是我的。我的世界崩塌了,我决定报复。几年前下乡的时候,我收了一挂乾隆年间的朝珠,偶然在裡面发现了鹤顶红。我到超市裡买可乐,把可乐瓶盖拧开,把我藏好的鹤顶红放了进去。我知道摄像头的位置,所以在摄像头的死角裡完成了投毒。” “你是怎么把毒药带去的?”黄一为问。 “我把朝珠上的背云珠取下来,带在了身上。回来以后,又把背云珠安回原处,這对于我来說,其实很简单。”关向东回答道。 黄一为点点头,问:“超市老板有沒有发现你把可乐拧开了?” “很难发现。一来我天天买,老板已经习惯了。二来可乐是碳酸饮料,我把盖子拧紧,再摇几下,盖子会变得很紧,裡面有气泡,不会被发现。”关向东說,“可我沒想到,出超市门口的时候被一個冒失鬼撞了。我沒发现可乐被换了。捡起来后,我仔细看過包装,瓶盖是开過的,所以我认为那就是我买的那瓶。” “那瓶是韩明准备的,他在裡面下了安眠药,所以瓶盖也是打开過的。”黄一为說。 “這我就不清楚了。第二天下午我推测自立已经死了,我买了两瓶可乐,一瓶用来伪装送饭,另一瓶倒在了垃圾桶裡,我故意剩下了一部分,用這半瓶可乐装作是自立昨天喝剩下的,替换了自立喝過的可乐。我把自立喝剩下的可乐拿到楼下,倒在了垃圾桶裡,把瓶子也扔在了裡面。做完這些后,我才报了案,装作是刚来送饭的样子。我认为,這样就很难查到鹤顶红的来源了。即便查到了,也不会怀疑我這個亲生父亲。可是——”关向东有些沮丧。 黄一为打断了他:“可是,韩明换走了你的可乐,最终关自立沒有死于鹤顶红中毒,却死于安眠药中毒,而你還成了那個帮韩明销毁证据的人。” “是的。”关向东叹了一口气,“我第一次听說自立死于安眠药中毒,我惊呆了。我完全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下面的事,我来告诉你。”黄一为拿起了韩明的照片,“這個人叫韩明,是一個盗窃惯犯。他替换了你买的可乐,是想趁关自立昏睡进行盗窃。据我們推测,他想盗窃的是关自立做的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你是說自立也做了亲子鉴定?”关向东有点惊讶。 黄一为說:“对,他做的是他和关梓浩的亲子鉴定。事实证明,他们不如你们幸运,他和关梓浩不是生物学上的亲子关系。孩子是A型,武丹丹是O型,关自立是B型,孩子不是他亲生的。关自立本来是A型血,可在12岁做造血干细胞手术的时候血型变了,捐献者是B型血,所以关自立从此就成了B型血。而武丹丹是O型血,所以孩子的血型可能是B型血或O型血,而不是现在的A型血。DNA检测也证明,他们的DNA相似度不足50。因此,关梓浩不是他的亲儿子,当然也不是你的亲孙子。我现在想问的是武丹丹结婚前后的情感经历,比如婚前有沒有男朋友,或者說结婚前后有沒有相好的?” “哎,家门不幸呀。”关向东叹着气說,“我和丹丹的父亲是同学,我儿子那样子你们也知道,我出了很多彩礼,当时老李要给儿子买婚房。他很缺钱,我想给不争气的儿子娶媳妇,我愿意多出钱。丹丹被迫答应了婚事,但我听說過,丹丹原来有一個男朋友,叫什么,干什么的,我就不清楚了。” “经過驗證,现场的可乐瓶子上有关自立的指纹。可是指纹不清晰,而且面积较小,不符合关自立饮用可乐时留下的痕迹特征,這是怎么回事?”黄一为想確認皮鹏的鉴定结果。 关向东說:“那是我把自立的手,摁在上面形成的,那时候他已经死了。” 黄一为想了想,說:“关教授,今天就到這儿吧。還能想起什么来,随时告诉我們。這样,对你减刑有一定好处。” “我明白。事到如今,我别无選擇。”关向东低着头說。 就在黄一为和阎队即将走审讯室的瞬间,关向东說:“我能不能求两们警官一件事情。” 黄一为說:“只要不违法,我們愿意帮忙。’ 关向东面色平和地說:“我犯法了,我会承担法律责任。但是浩浩和媛媛是无辜的,我想立遗嘱,把我的全部财产留给两個孩子,由他们的妈妈武丹丹代为处理各项事宜。我想让你们帮我找個律师。” 两人很吃惊,阎队问:“你确定要這样做嗎?关梓浩不是你的亲孙子。” 关向东笑了笑:“沒关系。七八年了,孩子一直由我带,我喜歡這孩子,不是亲生的,也沒什么关系。我为自己的偏执付出了代价,就当赎罪了。” 黄一为觉得很遗憾,人总是经历大起大落后,才能看透那些曾经让我們殚精竭虑的东西不過是一场噩梦。黄一为点点头說:“放心吧,我帮你找。” 关向东脸上泪痕未干,被押了出来。路過办公室看见了正在玩耍的孙女媛媛,立刻老泪纵横,拜托黄一为把孩子照顾好。媛媛看见了爷爷,立刻奔過去,抱住了爷爷的腿,嗲声嗲气地叫着爷爷。 凌霜抱起了媛媛,关向东对媛媛說:“警察叔叔找爷爷有事,你一定要听警察阿姨的话,明白嗎?” 媛媛懂事得点点头:“爷爷帮警察叔叔抓坏人,媛媛乖,听警察阿姨的话。” 关向东一边点点头,一边转身。刚转過身,他立刻泪流满面,但竭力克制着,头也不回向前走去。成丽雅想起了两天沒见的女儿,忍不住掉下泪来。 凌霜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媛媛看着她說:“阿姨,你哭了。你找一個叔叔抱抱你,你就不难過了。” 小霜擦擦眼泪,觉得很奇怪:“阿姨沒事,不需要叔叔抱。” “阿姨,你骗人。我妈妈哭了,找李叔叔抱一会儿就好了。”媛媛天真地說。 大家大吃一惊,小霜敢忙问:“李叔叔是谁?” 媛媛說:“就是医生叔叔呀!” 小霜追问道:“媛媛告诉阿姨,是哪個医生叔叔?阿姨给你买好吃的。” 媛媛拍了拍小手:“我想吃棒棒糖!” “好的,只要媛媛告诉阿姨。咱们就去买棒棒糖。”小霜說。 媛媛一边用手指摸着小霜衣服上的扣子,一边說:“就是给哥哥治病的李叔叔。” 黄一为向小霜投来了赞许的目光,阎队冲小霜伸了一個大拇指。龙龙马上站起来就要走,阎队叫住了他。 龙龙不服气地說:“我和小霜走访了苗凯。苗凯說,案发当天下午,他母亲摸了摸关向东新买的电动自行车,被关自立看见了。关自立认为苗母想偷车,所以扔了一個水杯下去,打中了老太太的胳膊。老太太胳膊肿得都抬不起来了,所以苗凯就去找关自立理论了。结果敲了半天门,也沒人答应。回家以后,苗母劝了苗凯半天,苗凯气消了,再沒有找過关自立。案发当晚,他在家看足球赛,那场比赛我也看了。细节完全对,他的嫌疑可以排除。后来又去照顾老太太和小女孩,沒查出什么线索。所以我想——”龙龙抬头看看阎队。 “您觉得你沒什么功劳,所以想去医院找武丹丹,找出那個所谓的李叔叔,对嗎?”阎队问他。 “对。”龙龙答应了一声。 “還对?老太太和小女孩对于案子有很大作用,什么叫沒查出线索?”阎队质问他。 龙龙悻悻地說:“那不是人家小霜找到的嗎?我是想——” 黄一为插了话:“你是想让小霜看得起你。”龙龙沒承认,也沒否认。小霜有点尴尬,在一边逗着媛媛玩。 “觉得小霜好,就要向人家学习,别成天一副狗少的模样。你急什么,即便要查,也要安排一下。”阎队說,“直接找武丹丹和李医生,他们是不会承认的。我們還要仔细研究一下。龙龙和小霜把老太太和小女孩安排一下。”龙龙不太愿意,但看见小霜抱着小女孩出去了,他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了出去。 龙龙和小霜出去以后,其余的人坐了下来,继续讨论案情,商量下一步的工作。成丽雅打电话报告了情况,韩明和关梓浩不是生物学上的亲子关系。 阎队說:“关向东這條线的事情理清楚了。剩下的就是韩明這條线,韩明并不认识关自立,沒有什么来往,也沒有发现他们有任何矛盾。可偏偏就是韩明毒死了关自立,他的动机究竟是什么?” 黄一为思索了一会儿:“韩明有案底,是一個惯偷,照常理推测,他应该是去偷东西的。想偷的东西应该是那份关自立做的亲子鉴定,可是他与亲子鉴定沒有直接的利害关系。所以最大可能是他受雇于人,而這個雇主才是真正的元凶。那么,谁是雇主呢?” 韩文君想了想說:“有可能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可能是那個李医生。” 戴家兴說:“即便是李医生,人家不承认怎么办。” “验李医生的DNA,检验他和关梓浩是否存在生物学上的亲子关系。一根带毛囊的头发、唾液、汗水、血液、头皮屑、甚至打喷嚏打出来的鼻涕,這些都可以检验。這些检材对于我們来說,比较容易取得。”成丽雅說。 “這個就交给我和家雀儿吧!”皮鹏說。 “哟,老皮,主动找我合作了。”戴家兴调侃地說。 “你最合适,别人不行。”皮鹏說,“你最像有病的。你扮演病人去看病,我偷偷获取检材。” 大家都笑了,戴家兴很尴尬,刚想說什么,就被黄一为打断了:“主意不错,就這么办。”戴家兴什么都說不出来了。 彭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韩明的女儿正在住院,主治医生是李医生。韩明急需住院费。如果是李医生雇韩明干的,李医生可能会给韩明钱,我认为要查一下韩明的银行帐号,看有沒有大额资金往来。” 阎队同意彭鹰的說法:“英特尔說得对。大强和文君赶紧去查,马上出发。”李建强和韩文君答应了一声,出去了。 “還有一個最大的难题。”彭鹰很为难地說,“不能只查银行帐号,還有支付宝和微信。如果要转帐,更可能是這些手段。可惜到目前为止還沒有找到韩明的手机。” “困难是客观存在的,其实只要我們获得了李医生的生物检材,只要確認了他与关梓浩的亲子关系,他就跑不了。”黄一为說,“這可能只与作案动机有关系,但作案過程和作案工具還需要进一步落实。如果真有转款,我們必须查出来。” 阎队說:“实在不行,拿到亲子鉴定的证据后,把他拘起来,直接查他手机,不就行了。” “阎队,如果他把帐单清零了,我們還是查不到。”彭鹰說。 听完彭鹰的话,大家都沉默了。過了一会儿,彭鹰的电脑突然响起了警报声。彭鹰急忙跑過去,原来韩明的手机信号出现了。彭鹰在键盘上操作了几下,手机定位清晰地显示在了地圖上。手机信号在建设南路天茂手机城附近,目前正在向北移动。 阎队告诉彭鹰:“你密切注意手机定位,用对讲机随时通报具体地点。我和一为马上去找手机。”阎队說完,就和黄一为一起出了门。同时,皮鹏和戴家兴也出发了。 在建设南路和青年街交叉口,阎队和黄一为发现了一個收废品的老头正在向北走,確認信号就出自這個老头身上。阎队亮明警察身份,要求把手机带走调查。 老头不同意,他說:“刚才刷系统花了100块,买充电器花了30块,你们把手机收走了,我那钱就白花了。” 阎队正颜厉色地說:“這個手机涉及一起命案,你可要想好了。我希望你配合,配合警察办案是每個公民应尽的义务。” 老头摇摇头說:“我赔了!我赔了!” 黄一为笑了笑,从口袋裡掏出200块钱,递给了老头。老头立刻喜笑颜开,把手机和充电器递给了黄一为。拿到手机后,两人立即返回了局裡。 彭鹰解开了手机密碼。案发前一天,微信钱包裡果然有3万块钱入帐,其中2万入了医院的帐,微信钱包裡還剩1万。這基本可以证明,一個给女儿交了住院费的父亲,看着女儿的病有治愈的希望了,還有余钱可以花,他不太可能選擇自杀,几乎可以认定是他杀了。转帐的是一個昵称叫孙思貌的微信号,沒有沟通记录,只有转帐记录。 黄一为說:“不知道這個孙思貌是谁,不知道是不是那個李医生?” “很有可能。”彭鹰說,“網名一般来說会与自己的工作、生活或者爱好等有关。貌字加一個走字边,不就是個邈。孙思邈不就是個古代的名医嗎?所以我猜這個人很可能是個医生。” “你說得有道理,可我們還是不能证明這個人就是那個李医生。”阎队說。 黄一为摸摸下巴說:“看来我們要去一趟医院了。” 黄一为在阎队耳边說了一会儿话,阎队点点头說:“就這么办。” 阎队和成丽雅来到了关梓浩的病房,阎队向武丹丹確認关自立死前她的行踪,武丹丹說:“孩子被烫着了,我着急去医院,到卧室的衣柜取了些衣服,就来到了医院。”這確認了现场右边卧室的足迹是从衣柜到门口的。 阎队问:“我很好奇。你老公死了,为什么沒见到你——那什么” “我不是很难過,对嗎?”武丹丹看了阎队一眼,冷冷地說,“那個废物,他死不死有什么关系,他死了,省得全家人跟着他遭罪。” 阎队說:“我理解。那你当初为什么要選擇他?” 武丹丹长叹一声,讲述起来。原来关梓浩的主治医生李星河确实是武丹丹婚前的恋人,两人感情很好。李星河家庭條件不好,当时還在读书。而武丹丹的父亲又想要关自立家的高额彩礼,为此他還寻死觅活的。孝顺的武丹丹屈服了,与关自立结婚了。 与阎队同来的成丽雅一直沒有說话,在孩子的枕头上找到了孩子的头发,然后借口上厕所,准备与皮鹏和戴家兴会合了。戴家兴和皮鹏来到了医院,发现李星河是儿科医生,戴家兴根本不可能扮病人。皮鹏帮他出主意,从網上下载了一個幼儿的肺部CT片,然后拿着手机下载的CT片找李星河看片子。皮鹏趁李星河给戴家兴讲片子的时候,用胶带沾取了李星河肩膀上的掉发。 他们会合后,成丽雅迅速找到了在亲子鉴定中心工作的同学,做了关梓浩与李星河的亲子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