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暗街的衝擊
明明只要能源充足，我便能無休止的工作下去，但現在，我竟然感覺有些累。
這是一種本不該出現在我的情緒模塊中的情緒。
所有的仿真機器人中，表情庫可以稱的上完美，但絕不會存在累的表情。
我連忙跑到鏡子面前，看着鏡子中我的臉。
然而，鏡中我的臉上出現的是完美的微笑表情。
我感到有些困惑。
然後我便看到鏡中的我微微皺眉，露出迷惘的眼神。
我看着鏡中的我，忽然感到莫名的恐懼。
“你在看什麼？”
我聽到安的聲音，打斷了我無端的思緒。
“沒什麼。”
我轉頭看向他，露出完美的微笑：“安，我們接下來該做什麼？”
安坐在牀上，猛的向後一躺，說道：“休息。”
我連接了房屋的控制系統，很快便將調解室內環境到晚間安睡狀態，等我再看向安時，他已經睡着了。
我輕輕的走到牀邊，蹲下身，在黑暗中默默的看着他。
安和我不同，他是活生生的人，他會累，會疲憊。
我作爲機器人，不會累，不會疲憊，不就是該爲我的主人分憂的嗎？這是我存在的意義。
但今晚，很多時候，我只能待在一旁，看着安在忙來忙去的。
我感到自己失職了。
雙手環住自己，我蹲坐在地上，明明房間已經調到最適宜溫度，但我爲什麼感覺有些冷呢？
帶着這個疑惑，我進入了睡眠。
中午的時候，安叫醒了我。
他臉上帶了一個面具，擋住了大部分的臉，身上換了新的衣服。
只看一眼，我就分析出了這件衣服的料子絕對比不上他在實驗室裏面穿的那些衣服。
他的手裏還拿着一個同種樣式的面具和一件同樣料子的衣服。
“你換上這件衣服，帶上這個面具，我在外面等你。”他將手中的衣服和麪具遞給我。
“我們要去哪？”
“去我們住的地方。”
我們就這樣安頓了下來。
我們住的地方是在龍門中最魚龍混雜的地方——暗街，這是我們一開始就挑好的地方，混亂的地方，更加利於我們的躲藏和逃脫。
日子平靜的有些不可思議，我們所預想的被研究所追捕的情況並沒有發生，網絡上甚至沒有一點關於研究所有人逃脫的消息。
我們一直緊繃的神經也慢慢的鬆緩下來。
安每天都會去鯉魚角鬥場訓練和比賽，雖然他打敗了來伊特，但他還是選擇從最低級的鯉魚角鬥士做起，畢竟那次比賽中取巧的因素比較大。
安用他贏得的一千紫幣給我在暗街中租了一個小店面，進行一些簡單日用品及電子器件的販賣，他希望我能在平常的生活中與人多交流，而不是整天都是待在我們的住處無事可做。
每天我就守着店面，沒有人來的時候學習一些我感興趣的知識，有人來的時候就賣點小東西，雖然每天掙的不是很多，但我每一次記錄賬目時都有種莫名的快樂。
相比於最初幾天待在住處時全部都在學習的日子，我更喜歡現在的感覺。
明明機器人不應該有無聊的感覺，當沒有命令的時候，我們機器人做的最多的就是等待，等待是我們整個生命中很大的一部分。但現在，我看着網絡上關於“無聊”的解釋，我意識到我前幾天待在家裏那種不知道該做什麼的感覺，那種即使有應該做的事情，卻不想去做的感覺就是無聊。
雖然我從來沒有和安說過什麼，但安應該是意識到了，所以纔給我租了這個小店。
我每天守着這個小店，日子過的平靜而安逸，竟讓我覺得如果永遠都這樣生活下去也未嘗不可。
然而，再平靜的生活也偶有波瀾。
大約是我們離開研究所的一個半月之後，我的小店開了已經有一個月了，安也在鯉魚角鬥場展露頭角，只差幾場比賽就可以升級爲銅牌角鬥士。
這一天，我正守着店面，趁沒有人的時候學習一些知識。
模擬終端上“滴”的一聲，我意識到店裏來人了，趕緊起身迎接。
門外進來了三個大漢，他們的臉上並沒有暗街中人經常戴的面具，氣勢洶洶，滿臉惡意。
“該交這個月的保護費了。”
“保護費？”我有些喫驚。
“1個月1藍幣。”
“1藍幣？這有些多吧。”
“多？”爲首的大漢怒氣衝衝的說：“這可是暗街，隨時隨地就會送命的地方，我們老大給你們這些小商販的保護，可不是白給的。一藍幣，買你們的命，不算多吧？”
“我開店的時候可從沒有人跟我提起過這些。”
“這隻能說明你人緣不好。”另一個大漢嗤笑道：“暗街上所有的人都知道在這裏開店每個月是要上交保護費的。”我猛地一窒，想起今早還衝我微笑打招呼的隔壁機甲零件鋪的老闆，還有當時租下店面時一直笑意盈盈的中間客，不怎麼相信他們會不告訴我這些事情。
暗街的混亂，在我和安還未到之前我們就知道了，但這一個多月安安靜靜沒有擾亂的生活，讓我有些忽略了暗街喫人的本性。
暗街暗街，便是永遠沒有光明的街道，這裏的一切，都是在黑暗的掩映下進行的。
我輕吸了一口氣，雖然臉上的面具讓他們看不清我的表情，但我仍然擺出了完美的微笑：“三位大哥，小店剛剛開業沒多久，營業不是很好，這個月的一藍幣，能不能先寬限幾天，幾天之後我定會親手上交。”
“寬限？你出去看看，暗街上的店面最近新開的沒有十家也有八家，如果每一家都讓我們寬限幾天，讓我們兄弟喝西北風去嗎？”他趴在櫃檯上，慢慢的看着裏面的商品：“你們這樣的人我見多了，初來乍到，不懂暗街的規矩，沒關係，我可以教教你。”
然後，我聽見“咔嚓”一聲，便看到我整個櫃檯的玻璃面都碎了。
“三天之後，準備好一藍幣，我們會再來的。”
留下一句話，三個人就走了。
模擬終端上傳來“滴滴”的聲音，我看見了從門口傳遞回來的影像。
影像是周圍店鋪的主人，他們三三兩兩的湊到我的門前，毫不掩飾的向店內張望，又在看到那三人走進自家店之前，急忙跑了回去。
爲什麼？
我不解。
我也不想思考這個問題。
看着眼前混雜着玻璃渣的商品，我慢慢的走到櫃檯前，發泄似的衝着櫃檯狠踢了一腳。
然後我伸出手，小心的挑揀着裏面未被損壞的商品。
我有些想哭，但最終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下來。
“今天我有個好消息要宣佈。”安邊喝着營養液邊說道。他的臉上有掩飾不住的興奮，稍有的顯露出符合他年紀的表情。
“什麼好消息？”我問道。
“今天我正式成爲銅牌角鬥士了。”
“你真厲害！”我誇讚道。
“不要把我當小孩子哄。”安皺了皺眉。
我笑了笑。
安對於我來說，雖然是很重要的存在，雖然他完成了很多他這個年紀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他只是一個十九歲的少年。我從所下載的教育片中瞭解到，這個年歲，正是敏感的時候。但無論他們表現的多麼強大和厲害，都要注意到，他們還只是不成熟的孩子，要正確的掛心對待他們，這樣纔有益於身心健康全面發展。
所以我從不吝嗇於這些誇獎。
我知道，其實他聽到這些誇讚，也是很高興的。
雖然這樣一句話說的容易，但他能在短短的一個多月成爲銅牌角鬥士，必定是克服了不少的困難。
我雖然幫不了他什麼，但一句稱讚卻是絕不會吝嗇的。
想到他的辛苦，再想想我今天在店裏遇到的事情，我就不覺得難受了。
冷靜下來想想，暗街上店面的商品大都賣的很貴，這其中必定有那保護費的緣故。而我在最開始定價時並不知道這一點，所以一個月根本掙不下來這一藍幣的盈餘，但只要之後重新調整價格，應該是可以交上保護費的。
只是，那一藍幣該怎麼辦。
“你在想什麼？”
“哦，”我回過神來，衝他笑了笑：“沒什麼。”
“真的嗎？”安有些懷疑。
“嗯……”我思考了下，終於開口問道：“安，你那裏有沒有一藍幣？我……我最近，最近店裏有些需要。”
“原來是這個事情，那一千紫幣還剩下不少，雖然我們要攢錢買身份，但那家店也是我們的一個收入來源，初期投入肯定是要的。嗯，我一會轉給你10個紫幣吧。”
“不需要這麼多的。”我搖頭。
“沒關係的。”安笑了笑。
三天後，店內來了一個大漢，是之前跟在爲首的大漢後面的兩人中的一個。
他進門後沒有多說話，只是伸出手，意思很明顯。
我拿出一藍幣，遞到了他的手上。
他拿起藍幣仔細的看了下，才收進衣袋中。
“這是上個月的，這個月末我還會來的，早早準備好。”
我點了點頭。
大漢也不多說話，轉身就向門外走去。
事情解決了，我也鬆了一口氣，轉身回到櫃檯處打算繼續看我剛剛看的書。
只是當我還沒有打開終端，就聽到背後“砰”的一聲。
我急忙轉過身，就看到剛剛那個大漢倒在我店內的地上，臉上有明顯的淤青，幾枚藍幣從他的衣袋中散落出來。
他猛的從地上跳起來，摸了摸臉，衝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看着門口，目露兇光。
我順着他的視線看去。
從門外緩緩的走進來一個人，他看着我笑了下，輕輕的叫着我的名字：“艾米麗。”
“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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