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胡楊的歸來
但有的時候,老天從不會給人第二次機會。我只犯過一次錯,可這錯,我卻再也沒有機會補救。
銀元死了。
我親手殺的。
在坦泰爾被圍堵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這次的團隊裏出了奸細。
和凱伊一個個的慢慢排查下來,目標鎖定在這次傭兵團隊的核心層裏面,最終,查到了大個的身上。
大個不善言辭,性情急躁,若是面對我們的質問,恐怕衝動之下真的會認,白白的替那奸細擔罪。
這奸細打的一手好算盤。
可那時候,大個已經是個死人了,他爲了掩護我們,在坦泰爾被殺了。
這奸細失算了。
最終,我們抓到了他的小尾巴,在飛船上將他拷了起來。
是銀元。
“說說吧,銀元,爲什麼要出賣我們?”凱伊玩弄着手中的飛刀,漫不經心的問着。
“事到如今,我也無話可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我以爲你是可以信任的人,你這樣的作爲,無常的小人行徑,不配當傭兵。”我說道。
“呵,”銀元笑了笑,說道:“凱伊你很清楚,我是這個行業中的最佳模範,因爲作爲傭兵,我的準則只有一個,錢。至於你所認爲的兄弟情誼,”銀元轉過頭看我,露出一個滿不在乎的笑容:“只是我任務的一部分而已。”
“現在你要爲你的準則送命了呢。”小樂有些兇狠的說道。
他和大個的關係很好,在認識我之前兩人就已經熟識,我們之中,他應該是對銀元最恨的人之一。
另一個人是我。
我最恨背叛。
“只要價錢合適,我的命也是可以賣的。”銀元說道。
“是嗎?”我走上前去,拽着他的領子,問道:“他們給夠你錢了嗎?”
“你說呢?”銀元看着我,眼中淨是嘲弄:“胡楊。”
我鬆了手,看着他,一時有些怔愣,莫名寒意遍身。
在這裏,我只是掩面者,只有在現實生活中存在交集互相承認的,纔會互稱名字。
而現在銀元這樣叫我,不知爲何,我覺得有些心悸。
“掩面者。”凱伊的聲音讓我回了神。
霍普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背,問道:“你怎麼了?”
我按下心中的疑惑,搖搖頭說道:“沒什麼。”
“胡楊,人死的時候,都會看到些奇怪的東西,有人說,那是未來的影像,你猜,我看到了什麼?”銀元說道。
我沒有回答,我知道,無論我回答與否,他都會說下去的。
“我看到了你的未來,”他衝我笑道:“你一個人,孤零零的。”
霍普笑道:“銀元,臨到死你怎麼淨說些糊塗話,你自己,已經沒有未來了。”
凱伊說道:“別多說了,以他的性子,問不出什麼來,處理了他。”
霍普正要上前,我攔住了他,說道:“我來。”
銀元被我拋入了外太空之中,沒有氧氣,他會死的很痛苦,對他來說,是完美的懲罰。
可他的話,以及他看向我的眼神,總讓我有種不好的感覺。
我點開終端,我們進入友好星域已經三天了,但我一直都沒有收到艾米麗的信息。
是我話說重了嗎?
我有些後悔。
銀元作爲我們一直信任的兄弟,都背叛了,這樣看來,人,也不一定能保守祕密。
相比來說,至少,艾米麗不會背叛我。
我該相信她的。
看着終端上她曾經發過來的消息,擡頭透過玻璃看向遙遠的星空,我忽然,有些想她了。
最近這幾天,夜晚並沒有噩夢侵襲,一直擾亂我心神的躁鬱症也平靜了很多,應該是四百給我的藥起了作用,如今,我可以冷靜的思考一些事情。
我有種詭異的感覺,總覺得這次直接抓/住銀元有些過於容易了,可現在看來,無論僱傭他的是誰,銀元已死,任務已完,此事就已了了。
許是因爲病症的緣故,雖然沒有發作,但總還是免不了有些疑慮過多。
我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默唸了幾句清心的經,將銀元的事徹底放在一邊。
不想這些事,我能想的也只有艾米麗了。
今天已經是6月14日了,再過兩天就能回到地球了,還可以趕上她給我準備的生日聚會。
想到這,覺得之前胸中鬱結之處都暢快了許多。
雖然臨走之前我們之間鬧了些不愉快,但最近這段時間我的病症都再沒有發作的跡象,相信回到曼尼爾頓大學之後,我應該可以保持冷靜的好好跟她解釋,不讓她再因此傷心。
銀元的背叛雖讓我憤恨,但卻讓我心中對於艾米麗機器人身份的芥蒂消了很多,星際旅行中,看茫茫宇宙,念幾句清心咒,再配上四百的藥,以及對於艾米麗的想念,我意識到,她的機器人身份,從來都不該成爲問題。
若是真要背叛,什麼都無法阻止,就如銀元,他雖然不會被編碼者破解攻入,卻從一開始就不和我們同路。
若是真心相待,便會願用生命來守護,正如艾米麗對於我的承諾,她雖然是機器人,有着防禦上的漏洞,但她的那顆心會讓這漏洞永遠都無法被攻破。
想通這一點,我便意識到,我真的錯了。
竟然任由病症和情緒主導,讓她傷心難過,那是我曾在心裏默默宣誓所要守護的存在啊。
我坐起身,用終端給她發送着消息。
“我想你了,我想快些見你,16號那天我會回去的。”
等了一會,並沒有回覆。
我看了看時間。
也許這個時候,她已經睡了吧。
或許,還是有些生氣傷心,纔不回的嗎?
艾米麗不會這樣的,她即使是生氣也不會不回我的消息,應該是睡了。
或者這是生日聚會驚喜的一部分?
我在心裏猜測着,越想就越從記憶中翻出她許許多多的好來。
我發了一會愣,之後點開虛擬屏,打算給她發信息,寫寫刪刪,終究還是關掉了。
算了,道歉的話還是當面說,這樣更有誠意。
她會原諒我的,畢竟,她是艾米麗。
十六號的晚上我和霍普一起回到了學校,遠遠望去,校門口站着一個人,在向我們這邊張望。
“是艾米麗在等你嗎?”霍普調侃的笑。
我沒有理他,快步跑過去,到近前的時候,臉上的笑容雖然不變,但內心中不免失望,等我的人不是艾米麗,而是伊莎貝拉。
“胡楊,你回來了。”她衝我笑道,而後衝我旁邊的霍普點頭示意:“霍普。”
霍普笑着問她:“怎麼不見艾米麗?”
“我最近聯繫不上艾米麗,”伊莎貝拉說道:“不過她之前和我商量聚會的時候說過有事情要準備,可能一直在忙吧。”
“看來有生日驚喜呢,”霍普誇張的說着,衝我擠了擠眼睛。
我有些無奈的衝他笑,沒有說什麼。
“你等我們多久了?”我問道。
“沒有多久,對於你們到達的時間我還是估量的很準確的,”伊莎貝拉笑着伸手,似乎要來拉我:“看來我猜的沒錯,不過你可要快些走了,否則要錯過你自己的生日聚會了。”
我裝作沒看見伊莎貝拉的手,直接將霍普往前一推,擋住了伊莎貝拉的動作,兩人順勢向校內走去,我邊走邊說道:“我以爲聚會是明天,如果今天我沒辦法及時回來,不是糟糕了?”
伊莎貝拉的笑容並沒有因爲我的避讓而有絲毫變化,她走在前方爲我們引路,說道:“胡楊,不要小看我戰略系第一名的頭腦。”
她這話語中帶着一點小女孩的嬌氣,無端曖昧。
只是對於伊莎貝拉,我總有一層防備,雖然我們關係不錯,但每當她這樣表現的時候,我都會避讓,不作迴應。霍普對我們之間的事情看的很明白,他在的時候,有時會故意插科打諢將話題擾亂,這次,他用略帶恭維的語氣說道:“久仰大名,不知道能否拿到小姐的簽名照呢?”
伊莎貝拉笑了笑:“可以啊,只要你不轉手賣了就行。”
“你真是夠了。”我笑着拍拍霍普的肩。
生日聚會辦的很成功,學校中相熟的關係不錯的人都來了,各種環節穿/插,氣氛很火熱。
雖然我一直在笑,但我並不覺得開心盡興。
因爲艾米麗一直都沒有出現。
生活真是很奇怪,你已經習慣的存在莫名的消失了之後,你纔會發現她是多麼的重要。
重要到我並不在乎是否有這個生日聚會,也不在乎周圍這些人會不會來,只希望在這個過生日的日子陪在我身邊的是她,就足夠了。
我喝下杯中的果汁,再次看向門口的方向。
艾米麗一直都沒有來。
我開始覺得有些煩躁,走到一旁的冰沙機處拿了一杯冰沙,慢慢的喫。
“跳舞嗎?”伊莎貝拉走了過來。
“一直趕路,有些累了,你去跳吧。”我說道。
她笑了笑,也拿起一杯冰沙,靠在我旁邊一勺一勺的喫。
“你好像有些興致不高呢?”她說道。
“只是累了而已,說起來,我還沒跟你道謝,”我對伊莎貝拉說道:“謝謝你幫忙準備我的生日聚會。”
“這謝我當的起,我很用心準備的。”
“艾米麗沒說她什麼時候過來嗎?”我看向她。
“沒有,”她咬着勺子搖頭:“宴會的事情我們之前已經商量的差不多了,後來就沒怎麼聯繫,我有段時間沒有見到她了,發給她的消息也沒有收到回覆。”
“她沒有回你的消息?”
“嗯,”她點點頭,然後又笑道:“不過都不是什麼重要的消息,可能她有些忙,就忘記回了。”
“她都在忙什麼?”
“這我就不清楚了,不過,應該是在幫你準備禮物,她曾經說起過禮物的事情。”
“只是,宴會已經開始了,爲什麼我還沒見到她,更不要說什麼禮物了。”我又看了看門口。
“這個,你要問她了。”伊莎貝拉笑道:“也許有什麼驚喜。”
“嗯,也許是這樣。”我放下冰沙,卻怎麼都靜不下心來,聽完伊莎貝拉的話後,終端中那幾條一直未回覆的信息一直在我的眼前閃來閃去。
我開始擔心,艾米麗是不是出事了。
這時舞池中心開始有人叫我和伊莎貝拉的名字,招呼着我們過去跳舞。
“有人叫我們了,一起過去吧。”伊莎貝拉放下冰沙,跟我說道。
“伊莎貝拉,我有些事,現在要去做,麻煩你幫我掩飾下。”我跟她說完後,也不等她的反應,就向着那扇我一直在看的門走去。
途中經過正跟幾個女同學聊天的霍普身邊,低聲告訴他幫我掩飾下後,就忙走了過去。
對於想要叫住我的人,我也只是微笑,並不應答。
有幾個人還露出了詫異的表情,雖然我走了,但我相信有霍普和伊莎貝拉在,是可以應付聚會上這些人的。
出門後我腳步不停,直接向艾米麗的住處走去。
艾米麗走了。
她留給我的信很簡單,上面只寫了“珍重,勿忘。”以及她的署名。
她寫的字一如既往的難看,明明沒有幾個字,我卻盯着這張紙看了半天。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像已經如同呼吸一樣習慣的存在,你以爲她會永遠在,但忽然間,她就離開了一樣。
心裏好像空了一塊。
生日宴會上的快樂和對艾米麗出場的滿滿期待都從這個空洞中漏了出去,一時間,五味陳雜,卻又什麼都沒剩下。
我將手中的信放下,拿起了抽屜中的盒子,我知道,盒子裏面是艾米麗送給我的禮物。
其實我是暗自期待過的,也想過她會送我什麼。
可是現在,看着它,竟然有種失落感。
心裏無端升起怒火。
爲什麼,你要離開呢?
你曾經的承諾呢!
是真心讓我過個開心的生日嗎!
爲什麼,要以這樣的方式。
我放下盒子,猛的將抽屜關上,手扶在上面,心裏默唸着清心咒。
這時,我的左手碰到了放在桌子上的信,下意識的擡眼,又看到那寥寥幾字。
“你的告別就只有這麼幾個字嗎!”憤怒再也抑制不住,我左手猛的一抓,將那信紙揉成一團,狠狠的攥着。
很多恐怖的念頭開始佔據我的頭腦,那個陰謀論的小人又開始叫囂着艾米麗的背叛,所有的事情,哪怕是微小的細節,也會成爲它話中的輔證。
各種各樣的聲音在說着懷疑的話語,由艾米麗慢慢的延伸到其他人的身上,吵的我的頭又開始疼了起來。
我摸了摸口袋,發現身上已經沒有藥了。
右手無力的垂下,我將頭枕在左臂上,閉目咬牙默默的忍着。
一個機器而已,她只是在利用你。
腦海中有個聲音說道。
聽到這句話,我下意識的回道:“不,她不是這樣的。”
說出這句話後,好像堅定了某個一直搖擺不定的信念,腦海中那些關於艾米麗的胡亂的想法和聲音雖然還在,突然之間卻已經無法再擾亂我了。
忍過這段疼痛與混亂後,我將手中的信攤平放回到抽屜中,重新拿起了那個裝禮物的盒子,將它打開。
盒子中是一個吊墜,吊墜中是一片胡楊葉子。
看到那葉子的時候,我笑了笑。
她終究還是找到了。
我拿起那吊墜,想要戴上,最終還是放了回去。
她送的禮物,應該由她來給我戴上。
我點開終端,給艾米麗發了消息:“我很喜歡你的禮物,我錯了,我希望你能回來,我有很多話想對你說。”
我又給四百發了消息,跟他約定到學校來見面取新的藥劑。
之後,又給伊莎貝拉發了消息,向她表示感謝,並說明暫時不能回到聚會上了。
過了會兒,伊莎貝拉回復了我,問我是否見到艾米麗了。
這問題我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好像承認了沒有見到就失去了什麼一樣,我只回覆她“暫時有事,以後再細談。”
伊莎貝拉很聰明,收到我的回覆後並沒有再多問,只是再聊了些宴會上的事就不再發信息了。
這中間,我一直都沒有收到艾米麗的回覆。
這有點不正常。
今天是我的生日,她爲我精心準備了宴會和禮物,即使她選擇離開了,難道就不想知道我是否喜歡嗎?
我向上翻了翻信息,自從我踏出非友好星域後就再沒收到過她的消息。
我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
艾米麗不會這樣對我的。
可是,如果她是因爲太傷心了想要離開呢?傷心到連一句話都不想再多說,連再見面道歉的機會都不給呢?
涉及到她的事,我總有些不確定。
“不要躲我了,我想要見你。”我接着給她發消息。
“如果你不回覆我,我會去找你。”
我決定等,三天之後,如果她再沒有任何的回覆,我會找到她。
我既然錯了,總要給我個道歉的機會,給我個追回她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