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市
老城區的這個夜市很大，大到橫跨東南西北四條街，他說的是離海邊最近的南街，也是最熱鬧的一條街，整條街上都是海鮮大排檔。
海灘前支一排簡易遮陽棚，棚下是白色圓桌，藍色椅子，桌上再放幾套一次性餐具。
夜幕降臨之後，各種紅的綠的黃的霓虹招牌，就開始在夜色中閃爍起來，各家店鋪人頭攢動，生意火爆，喧嚷又熱鬧。
林追他倆去得早，先佔好座位等着人過來。
陳延衣和溫梨到的時候，林追一杯奶茶剛好喝到底，正晃着空杯子跟陳林野說話：“林林你看，這吸管設計的不太合理啊。”
陳林野從菜單裏擡起頭來：“怎麼？”
林追用吸管戳着杯底的珍珠：“吸管太細了，奶茶下面的珍珠都喝不到，怎麼辦啊？”
這還能怎麼辦？
“喝不到就扔了啊！”陳林野理所當然地說。
林追義正言辭：“那不行，你怎麼能這麼浪費？”
陳林野：“啊？”
“下次注意。”林追教育道，“不許再講這種暴發戶的語言了。”
“行。”陳林野放下菜單，虛心請教起來，“那我要怎麼說？”
“你就說，那你就使勁兒想辦法喝了它。”
“行。”陳林野鄭重點頭，“我記住了。”
“……”
溫梨歪頭看着這一幕。
唔，總覺得兩個人看起來都像是不太聰明的樣子。
陳林野和林追湊到一起，埋頭研究起怎樣才能喝掉奶茶裏剩下的珍珠，什麼的一聲叫把倆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
“汪！”
陳林野一扭頭，瞧見身邊站着的兩個人立刻樂了，齜出兩排大白牙來：“哇哦，你們倆站一塊可真像黑白無常啊，瞧這一身黑一身白的，絕配呀！”
溫梨：“……”
陳延衣：“……”
兩個人同時擡眼看向他。
林追抽了抽嘴角，反手一巴掌拍在陳林野的腦袋上：“林林，咱就說了，如果不會說話，其實可以選擇閉嘴的。”
於是，陳林野在他哥面無表情的注視下選擇了乖乖閉嘴。
陳延衣隨手拉開椅子坐下，什麼亦步亦趨地跟着他，見自家鏟屎官坐下，什麼歪頭“汪”一聲，搖了搖尾巴。
林追朝狗子招了招手，熱情相邀道：“來，什麼，你蹲我這兒。”
什麼歪着腦袋看他一眼，尖尖的耳朵動了兩下，沒搭理他，反而往旁邊挪了兩步，兀自靠着溫梨蹲坐下去了。
林追：“？”
什麼情況。
不是說狗子最忠心嗎？
怎麼兩天沒見，就開始裝不認識他了？
人到齊之後，開始點菜。
林追沒看菜單，而是朝前面燒烤架的方向努了努嘴：“去店裏看看吧，這單子上都是一些熱菜，燒烤和海鮮什麼的要到老闆那裏去點。”
他這話是跟溫梨說的。
“我在這裏看着什麼。”林追把狗子的牽引繩接過來，熟練地揉了一把狗頭，又側頭跟陳延衣說，“你跟梨妹去點餐吧。”
在溫梨委婉而堅決的暗示之下，林追終於改口了。
雖然被他叫小名有點奇怪，但比起讓人社死的“學霸妹妹”這種異常招打的稱呼，溫梨顯然是對前者的接受度更大一些。
“哎哥，等等我，我也去。”陳林野放下手裏剛拆開的一次性餐具，跟着一塊站起來，“正好去拿點餐巾紙。”
三個人繞過擺放得橫七豎八的桌椅，朝店門口走過去。
兩個大燒烤架就橫在店門口。
燒烤架旁邊立着個大型冷藏櫃，櫃子裏整整齊齊地碼着一排排的白色塑料小盆，上面幾排放着碼頭剛打撈上來的新鮮海鮮，下面一排是已經處理好的牛羊肉串。
老闆在燒烤架前忙得不可開交，無暇顧及這邊，只熱情地招呼了聲：“帥哥，又來了啊？想喫什麼自己拿哈。”
陳林野顯然對這句“帥哥”非常受用，熱絡地跟老闆聊了兩句，從旁邊的置物架上拿了個托盤和食品夾，熟門熟路地擠到冷藏櫃前面。
櫃子前一共就丁點兒大的地方，原本那裏就有一對小情侶在選菜了，陳林野這麼一過去，直接將剩下的那點立足之地全部佔滿了。
見狀，溫梨又讓了點位置出來。
站在她身後的陳延衣跟着往後一退，漫不經心地側了側頭，往四周看了一眼，而後插在兜裏的手拿了出來，輕輕橫在溫梨身側，不着痕跡地格去旁邊擠過來的大叔。
溫梨此時的注意力，全在陳林野指着的那個塑料小盆裏。
那盆子裏盛着大半的水，串好的豆皮兒在裏面泡着，只留了一截細細的竹籤在外面。
不知道是泡過豆皮兒的水就是這樣，還是水本身就有些不乾淨，那盆子裏的水看起來很是渾濁，還微微發着白。
看起來實在是賣相不佳。
陳林野卻彷彿沒看見似的，伸長胳膊用食品夾在裏面翻了兩下，問道：“這是嘴嘴要的那個豆皮兒吧？”
陳延衣瞥了眼：“應該是。”
陳林野點頭：“那我多給他拿點。”
溫梨盯着那盆豆皮兒，表情有些奇怪。
這……真的能喫嗎？
看起來好髒呀。
眼見陳林野眼睛眨都不眨地夾了兩大把豆皮兒在托盤裏，並且伸長鐵夾要去夾第三把——
溫梨猶豫一下，還是沒忍住，出聲問了句：“這個泡豆皮的水，怎麼看起來這麼髒呀？”
陳林野滿不在意：“可能嘴嘴就好這口吧。”
溫梨：“啊？”
陳林野大刀闊斧地又夾一把，用寵女朋友一樣的語氣地說：“他喜歡喫，那就給他買唄。”
“……”
溫梨覺得林追一定是沒親眼見過這個泡豆皮兒的盆。
夾了大半盤豆皮兒之後，陳林野終於滿意，把托盤往老闆手邊一放，特意換了個新的去選烤串。
看來他也對這個豆皮兒很是嫌棄。
陳延衣沒往前面走，站在冷藏櫃旁邊跟溫梨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着話：“沒來過這邊的夜市？”
溫梨搖頭：“沒呢。”
她以前不在這邊住，初中才搬來的青園，孟茵在家裏安排了保姆阿姨，平時溫梨都在家喫飯，很少出來。
前面那對小情侶挑完食物讓開位置。
陳延衣往前跟上半步：“喜歡喫什麼？”
“都可以。”溫梨不挑食。
陳林野也選得差不多了，聽着他倆聊天扭頭過來插了一句：“小仙女，你以前沒喫過燒烤嗎？”
“喫過。”溫梨說，“就是很少喫。”
陳林野順口問道：“怕長胖呀？”
“不是，”溫梨說，“小時候很喜歡喫的。”
她一邊回憶着，一邊組織着語言：“那時候我們學校門口有個賣烤腸的叔叔，每天放學，很多同學都會在那裏排隊買。”
聽到這裏，陳延衣忽然看了眼陳林野。
這種流動小喫車幾乎每個學校的校門口都有，陳林野就是這種小喫車的忠實客戶，每天放學都得去轉上三圈，嘴裏喫着，手裏還要拿着。
林追拽他都拽不走。
“但我爸爸說，那裏賣的不乾淨，從來不讓我在那裏喫，一直都是帶我去店裏。”溫梨有些遺憾，“但我總覺得沒有那種跟朋友一起排隊的氣氛。”
陳延衣垂眸看她：“後來喫到了就不喜歡了？”
“不是。”溫梨頓了頓，似乎是在斟酌措辭，“是後來有一天，我在學校門口等我爸爸的時候，不小心看見攤主叔叔的鼻涕滴進了烤腸。”
陳延衣：“？”
“當時天很冷，他好像是感冒了，一直在吸鼻子，但鼻涕還是一直往下流，然後就流進了烤腸裏，烤腸發出了‘茲啦’一聲輕響，甚至還冒起了一點青煙。”
“……”
格外真實的畫面感撲面而來。
陳延衣忽然感覺自己還沒喫飯就已經飽了。
陳林野大概也是和他哥差不多的心情。
他表情複雜地看了燒烤架半晌，確定老闆沒有感冒，也沒有流鼻涕之後，把夾子和托盤往陳延衣手裏一塞，有些艱難地從人羣中擠了出去。
“那什麼……你們再選點喫的，我去櫃檯拿飲料和餐巾紙。”
那種身臨其境的畫面感在腦海中驅之不去，他現在急需一瓶冰鎮汽水冷靜下。
兩分鐘之後，陳林野抱着幾罐檸檬汽水回到餐桌。
老闆娘剛把水果拼盤和茶壺端上桌，陳林野勾頭瞄一眼，看見了盤子裏的芒果，愣了下：“哥，我不喫芒果啊。”
他盯着那盤西瓜芒果雙拼的果盤，納悶地問了句：“你是不是忘了我對芒果過敏？”
陳林野說着，也沒用他哥開口回答，就習以爲常地嘆了口氣：“唉，你對你弟弟真是永遠都不上心，但我也不好意思說些什麼，畢竟你不上心慣了。”
不上心慣了的陳延衣頭也沒擡：“不是給你喫的。”
陳林野：“？”
陳林野那口氣嘆到半截，嘆不下去了，正正好好地卡在喉嚨裏，他瞪圓眼睛看向陳延衣。
下一秒，他就看見他哥將果盤推到了溫梨面前，連個眼角餘光都沒給他。
陳林野：“……”
草，自作多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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