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向着遠方
克也猛然驚醒，後背幾乎都被汗溼了。
他難得沒有同往常一樣準點自然醒來，而是從趴着的桌子上驚醒。
“我這是……啊，昨天晚上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白石克也深呼吸了幾下，平復下因爲噩夢而變得紊亂的心跳。
“應該是噩夢吧……”
白石克也回憶了一下：
深山深處的小屋、畸形的嬰兒、包圍的警察和記者。
“呼——”
男孩忍不住再次深呼吸，夢境的內容彷彿是毒藥，刺激着人的心靈。
“這是、在警告我嗎……”
克也露出苦笑，似乎就連夢境都在勸他做出選擇。
他站起身，換了件衣服走下樓，明明是週末，姐姐麻衣卻不在家裏，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還是說是在躲着自己呢？
父親坐在電視機邊，手裏舉着報紙，遮住了整張臉。
母親則在外面的田裏，不知道忙活着什麼。
克也突然有些心煩，胡亂的把早餐塞進嘴裏，他二話不說離開了家裏。
山路蜿蜒，不寬的路徑，兩邊青草，野花，樹木，高高低低，錯落有致。那青蔥的草兒，或齊膝，或只跟腳面高度一樣。
但是早已熟悉的克也不慌不忙的穿行其間，哦不，他今天似乎有些急躁，走得有些快。
以至於到達河道邊的時候，累的有些喘氣，畢竟在山裏，合理分配體力是最重要的，他本該記得這一點。
老人岡田依舊坐在河邊的小馬紮上，聽到動靜後瞟了他一眼，沒有言語。
克也也沒有多說什麼，拿過身邊的釣竿，也坐了下來。
……
當克也第四次忽視了浮漂的抖動的時候，岡田終於忍不住了。
“臭小子，你今天別釣了。”
他一把奪過克也的魚竿，沒好氣的說道。
“唉。”
克也嘆了口氣，沒有反駁。
“可能是吧……”
克也站起身來，拾起一塊石頭，向河裏打去。
石頭只在河面上跳動了一下，便沉進了水裏。
“今天，你的心亂了，心不靜就不適合釣魚。”
岡田坐在馬紮上，看着克也，似乎是在解釋自己剛剛的行爲。
雖然岡田一直以來都不會給人好臉色，言語間更是一般人受不了，但是克也確實是把他當作是可親可敬的長輩和朋友的。
此時，他突然有一種傾訴的慾望。
在這深靜的山林之中，在這清泓的河水之前，希望它們能夠見證並化解自己的愁緒。
克也坐下來，花子輕輕躍起，跳進了他的懷裏。
男孩就這樣坐在，手裏撓着橘貓雪白柔軟的肚子，看着眼前的山林與河面，緩緩的說着：
“其實，我有一個舅舅，他準備收養我……”
克也簡單的把昨天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並且告訴了岡田自己家人對此的態度。
岡田聽完後並沒有馬上回應，而是閉上眼睛沉默了一會。
當再次睜開時，老人的眼睛竟有些發紅。
“臭小子，你應該聽村裏人說過我家的那點事吧……”
“嗯……”
克也確實聽過，嚼舌根的村裏人嘲笑岡田，花光了去世老伴和自己攢的錢把兒子送去了大城市，結果兒子就不回來了，留他一個人在這個村子等死。
克也猜測老人就是因爲不想聽到那些人八卦的言語所以才一個人住在山腳下的。
“村裏人都嘲笑我這個老頭子，一把年紀了，兒子供走了就不回來了。”
岡田猛的扯起釣竿，一條銀白色的魚兒掙扎着被釣起，老人一邊解開魚嘴的魚鉤一邊自嘲般的笑了笑。
解開魚鉤，把這條小魚重新丟回水裏。
“但是說實話，要是再來一次，我還是會送我家那臭小子去城裏讀書……”
“明明知道會這樣？”
克也忍不住問。
“哼，親情就是這樣的東西……”
老人站起身，克也怔怔的看着他。
“臭小子，打水漂不是你那樣打的，看好了！”
岡田拾起一塊扁平的石頭，在手上呈水平放置後，手腕一轉便甩出。
石片擦着水面飛行，碰到水面後因慣性原理遇水面再彈起再飛，石片不斷在水面上向前彈跳，一連跳了五六下，直至慣性用盡後才沉進水裏。
克也被驚呆了。
“你是怎麼做到的？”
“重點是角度和力道，只有使用好了使用對了，才能讓水漂打的更遠。”
岡田回過頭來，對男孩說道。
“你應該是知道的，不是嗎？”
他筆直的看着克也的眼睛，不允許他避開視線。
山間的黃昏，來得十分的迅速，同時也了無聲息，恍惚行走間，漫山雨霧就已經緊隨身後，一路追籠上來。不知不覺間，鬆也肅穆，石也黯淡，影也婆娑。
克也走在回家的路上，花子走在前面，靈巧的身姿帶領着男孩。
雨霧氤氳，彷彿挾裹住了遠山近嶺，山風輕輕拂過樹林，耳畔傳來隱隱的濤聲。
腳下秋蟲正在呢喃，更遠處不知名的鳥兒，偶爾在林間高聲說着什麼，緩緩降臨的潮溼夜幕，就像墨汁一樣濃厚。
悶得克也喘不過氣來。
而另一邊，白石麻衣正躺在曾經和克也一起躺過的防水布上，看着天色一點點的暗了下來。
是啊，父親和母親說的沒錯，讓弟弟克也去纔是最好的選擇。
白石麻衣自問沒有人比她更喜歡弟弟，也沒有人比她更希望弟弟能在更大更好的舞臺施展自己的天賦。
只是那樣一來，自己又在哪裏呢？
夜幕一點點的爬上天空，遠山的輪廓變得朦朧。
白石麻衣突然又想起來，小時候和克也在屋頂的夜談。
‘那個時候，還沒上高中吧？克也連小學都還沒上……’
女孩回憶着，一時間和弟弟克也的點點滴滴都涌上心頭。
很多年以後，不管白石麻衣身處何方，在做着什麼，準會想起弟弟克也帶她爬上屋頂看星星的那個遙遠的夜晚。
那時，故鄉是個20戶人家的村莊，一座座房屋都蓋在山坳坳裏，人和人都捱得很近，月亮也特別亮，羣山環繞着他們，彷彿高不可攀的圍牆……
‘我決定了！’
白石麻衣坐起身來，在心裏無聲的吶喊。
‘未來！我一定要到你的身邊去！’
在這個傍晚，女孩決意要儘自己的全力，讓自己走在弟弟的身邊。
‘給我等好了！你只是先走一步而已！我一定會到你身邊去，我一定會追上你的！’
不知什麼時候，白石麻衣的眼角，有晶瑩的淚珠滑落。
少女的淚珠就如同清晨的露水，轉瞬即逝。
但是決意的種子已經撒下，在韌性與堅持的沃灌下，終將長爲參天大樹。
奔跑吧，向着他所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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