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抉擇的路口
但是壞就壞在，他們深知，自己的兒子——克也，是個天才。
如果是個庸才，那父母自然也毫無壓力的把他留在自己的身邊，在這個羣馬的深山裏就好。
但克也偏偏是持有者天賦的人。
就連偶爾見到克也的村裏人都能多少意識到這個孩子的不凡，和他朝夕相處的父母就更別說了。
他們深知自己的兒子持有着怎樣驚人的天賦。
六歲的孩子不用人叮囑，就能堅持每天跑步。
還在上小學就經常看一些大人們都看不太懂的書籍。
任何事基本上都是一學就會。
記憶力好到驚人。
動手能力也超乎想象。
一開始還只是驚喜老天爺賜給了自己孩子早慧，後來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兒子，可能是真正的天才。
隨之而來的問題是，自己所能提供的、所能給予的、所能傾盡所有的，對得起兒子的天賦嗎？
這樣下去，會不會耽誤了自己的兒子？
這種難言的焦慮，自從裕也走後，就一直蔓延在父親和母親的心裏。
看看克也那孩子吧，他絕對能有着超乎自己想象的成就，上天對於天才，都是有着自己的使命的，自己把他束縛在身邊，真的是對他好嗎？
假如他本應取得更高的成就，看到更多的風景，過上更好的生活，卻因爲自己的挽留而失去了呢？
懷疑與憂心如同野蔓一樣，在兩人的心底瘋長，結出焦慮的果實。
而推動果實成熟的，正是克也那天的無心之舉。
當看到電視裏播放的內容，自己的兒子分毫不差的預料中了結果，父親不得不承認——人和人，確實是不一樣的。
那個瞬間，他深刻的領會到了天才與凡人之間的溝壑。
幸運的是，自己的兒子是持有着才能的存在。
同樣，不幸的也是，自己的兒子是持有着才能的存在。
“我把這件事情告訴你，是希望克也你認真的考慮你舅舅的建議。”
父親看着坐在身前的兒子，神色複雜，卻帶着決意。
父母是愛着孩子的，不想把孩子讓給別人再正常不過了，但也正因爲父母深愛着孩子，所以希望他能有着更高的起點與舞臺。
看似矛盾，卻同出一源。
“而且，我是建議你接受你舅舅的提議的。”
父親看着克也的眼睛說着，抓着膝蓋的手用着力，手背上青筋凸現。
是的，父母也會自卑。
克也沉默着看着父親，這是他沒有想到了，似乎是求助似的，他看向了母親。
“我也是這樣想的，克也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就算你成了裕也的養子，我們也還是一家人。”
母親也點了點頭。
其實她還有另一層憂慮，那就是克也和麻衣走的太近了，麻衣都是高中生了，還經常和克也睡在一起。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和父親不同，母親對於這些更加的敏銳，這也是促使她做出決定的因素之一。
克也有些不可置信，他把最後的希望投向了自己的姐姐麻衣。
姐姐說過，要永遠和自己在一起。
然而克也的目光凝固住了。
白石麻衣拒絕和他對上視線，每當快要對上眼神的時候，她總會躲開。
低着頭，不願意看着克也。
“那姐姐你呢？”
克也的聲音有些嘶啞，彷彿沙漠裏渴求着水的旅人。
白石麻衣沒有回答，沒有支持父母，也沒有挽留克也……
女孩站起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屋內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半響，白石克也站起身。
“我先回房間了，我要好好想想……”
男孩低着頭，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聽着他上樓的腳步聲，父親和母親對視了一眼，彷彿都鬆了一口氣。
“終於說了出來……”
低沉細碎的感慨迴響在房間裏。，也不知道是誰的話語？抑或是心底流出心聲……
閣樓上，克也捧起手中的《和泉式部日記》，這本來是計劃中今天要讀的古典文學，但內心紛亂的思緒卻讓他怎麼也看不進去。
白石克也把手中的書隨意的甩到一邊，坐立難安的他躺在了牀上。
依舊是輾轉難眠。
男孩乾脆爬起身，打開窗，再一次躺在了屋頂上的防水布上。
但是這一次，清冷的月光和浩瀚的星河也沒能撫平他內心的紛亂。
克也沒有想到自己等來的機會會是這樣一種形式。
父親和母親都贊同自己成爲舅舅裕也的養子。
克也只見過那個舅舅兩面，一次是在外祖母的葬禮上，一次是在自己的家裏。
要說印象，那倒也不壞，反倒是說不定很聊得來。
但是改掉自己的姓氏……
“那我以後就不是白石了嗎？”
要離開羣馬，離開故鄉。雖然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克也對這裏多有非議，但是過去了8年，從嬰兒長成了少年，他已經完全熟悉了腳下的這片土地。
現在要離開熟悉的環境，去到陌生的城市？
雖然父母說不急，就算是領養了也要等到自己小學畢業，但是
“我到底該怎麼辦……”
沒有人能回答克也的問題，夜，靜悄悄的。
這個夜晚，對白石克也來說，註定是一個難眠的夜晚。
同樣的，對於整個白石家而言，也是一樣難眠的夜晚。
一樓的客廳裏，燈依舊還亮着。
父親正坐在桌子邊，桌上擺着幾罐空咖啡，手裏還拿着一罐。
依舊是最廉價的黑咖啡，但彷彿只有這種苦澀能夠壓制住心中的苦澀。
咖啡罐重重的放在桌上，底部發生變形。
“唉——”
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嘆息。
廚房裏，母親還在洗着碗。
水龍頭裏白色的水流沖刷而下，手中的瓷盤早已經被沖洗乾淨，但是母親的手卻還在一遍又一遍重複着擦拭的動作。
看着窗外的夜色，母親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決定是對是錯。
在白石麻衣的房間裏。
女孩正用被子包裹着自己。
父親和母親的勸說依舊在耳邊。
‘是啊，要是真正喜歡弟弟，爲他好的話，難道不正應該期待着他去往更高更好的平臺上去嗎？’
今夜，註定是個無眠之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