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這裏是歸處!
紫檀木座鐘緩緩敲着,徐風華的手指正無意識地摩挲着皮質沙發扶手上的裂痕,此刻在月光下泛着褐色的暗光。
窗外的銀杏葉沙沙作響,徐風華緩緩坐在陸安的對面。
當年我收到梅奧拒信時,把辦公室的解剖模型砸了。徐風華突然開口,在回覆的拒絕信中,他們說我缺乏跨文化醫療視野——去他媽的跨文化,不就是嫌我在縣城醫院幹過五年?
陸安了解過師兄徐風華的職業生涯。
他原本是專科,通過專升本,最後研究生考入京都大學,一直讀博,成爲了韓巖導師的弟子。
從專科到博士後,徐風華師兄的職業生涯也算是一段傳奇了。
特別是在看重第一學歷的京都大學,他能有今天的成就更是難能可貴,可以想象他付出了比常人更多的努力!
師兄的腹腔鏡膽管吻合術,至今還是教學範本。陸安轉動着茶杯,普洱的倒影裏晃動着徐風華緊繃的下頜線。
可那又怎樣?徐風華突然起身,白大褂帶翻了茶几上的茶杯。
茶水在桌上白紙上洇開,恰似當年被拒信揉皺的申請書。
我熬了三個通宵做手術視頻,配上雙語解說,結果梅奧的回覆郵件連附件都沒打開——系統顯示閱讀時長2秒!
韓巖的鋼筆在病歷本上懸停,墨水在紙面滴出黑洞。
他想起那個暴雨夜,徐風華渾身溼透地衝進辦公室,手裏攥着溼透的快遞袋——國際郵戳上的羅切斯特字樣被雨水泡得模糊。
陸安緩緩彎腰將茶杯撿起。
你知道梅奧的實驗室有多少臺達芬奇機器人嗎?徐風華扯鬆領帶,露出頸側因長期低頭手術形成的褶皺,整整十二臺!我們整個華夏才
但中國每天有四千臺急診手術。陸安的聲音很輕,卻像手術剪裁開紗布,師兄您還記得那個農民工的鋼筋貫穿傷嗎?你跪在CT機旁託着他血胸兩個小時。
這些往事,都是陸安從方任勇那裏聽來的。
一個第一學歷是專科的醫生,來到京都之後面臨了多大的壓力?
別人不敢上的手術,他敢上,別人不敢收的患者,他敢收!
也正是因爲這樣,他才被韓巖所看重。
就因爲我記得!徐風華脖頸青筋暴起,纔不想看你重複我的老路!當年要是有梅奧的資源……
當年要是沒有您跪在CT機旁託着他血胸兩個小時,那個農民工活不過當晚。陸安掏出手機,點開雲端相冊。
照片裏黝黑的漢子舉着錦旗,錦旗上再生父母四個字針腳歪斜,明顯是家屬自己繡的。
徐風華的眼鏡蒙上霧氣,他想起那個暴雨夜,自己渾身是血地站在手術室門口,手裏還攥着斷裂的引流管。
患者家屬跪着遞來一袋煮雞蛋,蛋殼上粘着雞毛和泥巴。
月光偏移到書櫃玻璃上,映出韓巖珍藏的合影——二十五年前的梅奧交流會上,年輕的徐風華站在角落,手裏捧着沒送出去的論文。
那時的他還在用字典查機器人輔助的英文翻譯。
徐風華的手指在燙金的合同上反覆摩挲,紙面起了毛邊。
他突然笑起來,放下手中的合同,笑聲驚飛了窗外棲息的鳥:當年我要是去了梅奧,現在該在給華爾街精英做減重手術吧?
韓巖的久久沒有說話,看着眼前的兩個學生,他既心疼,又欣慰。
陸安悄悄將梅奧的合同疊成紙船,放進韓巖的紫砂茶海。
茶水漫過燙金字體時,徐風華從胸牌夾層裏掏出了一張紙——那是他一直藏着沒扔的梅奧拒信。
夜風捲着銀杏葉叩打窗櫺,徐風華摘下眼鏡擦拭,突然發現那封拒信的邊緣已經長出記憶的毛邊,而此刻茶海里的紙船正載着新的航向,在普洱的漩渦中穩穩前行。
“師弟,我不理解你,但是我支持你。”
徐風華突然間釋然了,嘴裏露出一絲淡淡的笑意,他微微搖頭:“未來是屬於你的。”
韓巖沉默不語,他是想讓徐風華來勸說陸安的。
怎麼到了最後,給陸安找到了一個支持者?
不過,聽到陸安和徐風華的談話,韓巖還能說什麼,自己這兩個學生的未來,就靠自己把握了。
……
深夜的臥室裏,月光透過紗簾灑在牀單上,像極了手術室的無影燈光。
顏悅側身躺着,指尖輕輕描摹着陸安虎口的老繭——那是常年握持手術器械留下的印記,此刻在月光下泛着淡黃的光澤。
今天徐師兄又來找我了。陸安的聲音悶在枕頭裏,他說梅奧的實驗室裏,連小白鼠住的都是五星級。
顏悅輕笑,髮梢掃過他的鎖骨:那你告訴他,咱們醫院的老鼠都住ICU?
她的手指滑到他胸前的平安符,那是她送的,針腳歪斜卻溫暖。
陸安翻過身,將臉埋進她的頸窩。
消毒水的氣息混着她常用的柑橘香水,在夜色中發酵成獨特的味道。
窗外傳來急救車的鳴笛,由遠及近,又漸漸消失。
陸安突然坐起身,月光勾勒出他清瘦的輪廓:梅奧的實驗室再豪華,能比得上華夏十四億人口的市場嗎?他們的機器人再精密,能理解華夏患者的方言嗎?
顏悅將頭靠在他肩上,聽着他有力的心跳:所以你選擇留下,不是因爲梅奧不夠好,而是因爲這裏更需要你。
窗外又傳來急救車的聲響,這次是兩輛。
陸安伸手關掉牀頭燈,月光重新統治房間。
在入睡前的最後一刻,他聽見顏悅輕聲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你的舞臺在這裏。因爲這裏有你最愛的患者,最熟悉的方言,還有...她的聲音漸低,最愛你的我。
夜色中,急救車的紅藍燈光在天花板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陸安將顏悅摟得更緊,在她發間印下一個吻。
他不會後悔拒絕梅奧,因爲這裏,纔是他真正的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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