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第一個離開的人
方任勇摘下沾滿血跡的手套，指尖還在微微發抖——剛纔那臺複雜的肝門部腫瘤切除，他們三人在陸安的指導下，配合得天衣無縫。
鄒睿的影像導航系統精準定位了變異血管，曹野的自體血回輸方案完美控制住了大出血。
師兄，你真牛逼！鄒睿一拳捶在方任勇肩上，剛纔那個血管縫合，你可能有陸老師十分之一的功力了！他的白大褂上還沾着患者的膽汁，卻渾然不覺。
曹野默默收拾着手術器械，將沾血的紗布按顏色分類。
師兄，鄒睿突然湊近，聽說你收到霍普金斯的offer了？
他的聲音帶着試探，像在觸碰一個未癒合的傷口。
方任勇的手頓在消毒液噴頭下，水珠順着他的手腕滑落，在瓷磚上濺出細碎的水花。
他想起剛纔手術中，鄒睿的導航系統突然卡頓，是曹野用備用方案及時補位。
那種默契，就像三個人合作了很久一樣。
嗯。他低聲應道，目光掃過手術室的無影燈。
燈光下，曹野正在擦拭那把他們共用的顯微剪刀，刀刃上還留着剛纔縫合的痕跡。
鄒睿的拳頭砸在器械臺上，不鏽鋼托盤跳起又落下：師兄，你真要走啊？我們不是說好一起把血管導航系統搞到3.0版本？
他的聲音在空曠的手術室裏迴盪，驚醒了角落裏打盹的巡迴護士。
曹野默默將剪刀放回消毒盒。
你們看這個。方任勇掏出手機，霍普金斯實驗室的影像在手術燈下展開。
納米機器人在虛擬血管中穿梭，像極了他們夢寐以求的3.0版本。
所以呢？鄒睿扯下口罩，露出通紅的眼眶，我們之前熬夜寫魚刺的論文，除夕夜還一起待在醫院的手術檯……
方任勇沉默不語。
一旁的曹野嘴脣動了動，最後只憋出一句：陸老師知道嗎？
月光透過手術室的百葉窗，在三人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到了那邊，他深吸一口氣，我會把你們的導航系統帶過去。
聲音很輕，卻像手術剪裁開紗布般清晰。
鄒睿的拳頭鬆開又握緊：記得每週視頻，教教那幫老外什麼叫真正的腹腔鏡！
曹野默默將消毒盒塞進方任勇懷裏。
巡迴護士推着器械車經過，車輪碾過地上的水漬，發出細微的聲響。
手術室的電子鐘跳成00:00，新的一天開始了。
而此刻的手術室裏，鄒睿和曹野正將新的排班表貼在牆上——值班人一欄，仍固執地寫着三個名字。
……
清晨的第一道光掃在陸安的辦公室裏，漏下辦公室桌椅斑駁的影子。
辦公桌上放着的那本魚刺論文，在晨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
方任勇悄悄推門而入，指尖撫摸過辦公室的桌椅。
回憶涌入心。
兩個月前，他們在陸安的帶領下，攻克了論文一道又一道的難關。
他們沒日沒夜的在辦公室搜索着相關的論文，整理着實驗的數據。
當論文被接收的那一刻，當看到自己名字排在作者那一欄，當努力得到了回報，他們所有人都慶幸，都慶幸來到了陸安組，成爲陸安組的一名醫生。
如果沒有來陸安組，他或許和周采薇一樣，現在還在畢業線上掙扎，爲實驗室的小白鼠模型發愁。
如果沒有來陸安組，他或許和自己室友們一樣，按部就班的待在導師身邊，偶爾能夠當幾臺手術助手，僅此而已。
而來了陸安之後，他、鄒睿、曹野，每個人似乎都能證明自己的能力，都有自己的崗位，都找到了自己的目標。
在這一瞬間，方任勇又不想走了。
回憶起他們說三人組曾經說過的那句話，要和陸安組一起走下去。
可……這是霍普金斯啊！
不是每個人都是陸安，都能拒絕頂級醫院的邀請。
留在國內，他畢業之後，可能還要爲工作的煩惱。
去了霍普金斯，成功回家，他就拿着一張任何醫院的通行證。
方任勇站起身，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凌晨六點二十五。
該走了，他是九點的飛機，要提前去機場了。
突然，辦公室的門悄然打開了。
……
“就這麼走了，都不算跟我說一聲？”
陸安站在辦公室門口，他手裏提着一個小包，笑着看向眼前的方任勇。
“陸安……我……”
方任勇張口想說什麼，卻是一頓。
現在科室裏部分人說他是“逃兵”，說他辜負了陸安。
因爲他離開了陸安組，陸安組就缺人了。
一個配合默契的醫療組，是極爲難得，想要建立起來，並非一朝一夕的時間。
“給。”陸安笑着走上前，遞過手中的那個黑包，“這是大家讓我給你帶的一些臨行贈品，他們兩個不想有這種離別情緒，就不來了。”
方任勇點點頭，接過手中的包。
他現在只覺得這個小小的黑包，卻是重若千鈞。
“常回家看看吧，我們都在這裏。”陸安走上前，給了方任勇一個大大的擁抱。
“陸老師，謝謝你。”方任勇迴應着，反手抱住了陸安。
可以說，陸安是除了徐風華之後，他的第二任老師，教會了他更多的手術技巧、論文的思維方式。
只不過，在平時的工作相處過程中，陸安是不讓方任勇叫自己“老師”的。
“都說了，不喊老師，叫我的名字。”陸安鬆開方任勇，“以後等你在霍普金斯闖下一片天，說不定我們還要你支援呢，去了那邊，好好幹。”
“嗯。”方任勇偏過頭，假裝不經意地摸了摸眼角，拭去了剛剛形成的淚滴。
“撐不住的時候，你要記得，家裏還有我們。”陸安輕聲說着。
方任勇重重地點頭，“嗯，我會記得的，那……我走了。”
在辦公室門口，鄒睿和曹野分別在兩邊站着。
聽到方任勇最後的一句話，他們立刻就跑開了。
“老鄒，你不去見方師兄一面？”
兩人在值班室待着，鄒睿躺在牀上，看着頭頂的天花板發呆。
“不去。”鄒睿搖搖頭。
曹野嘆了口氣，他們的三人組從今天開始就解散了。
而方任勇也成爲陸安組裏第一個離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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