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遊走在黑暗中的夜鶯六
“卡斯特大人?”
狗頭人望着對方翠綠的眼眸疑惑,頭腦也從找回牙齒的喜悅中清醒過來,這才發現對方那雙眼眸裏面陰沉沉的,頓時後背一陣發涼。
“你當初真的扮演好屍體了嗎?”卡斯特的手指摩挲過那半截牙齒,語氣不冷不熱,聽不出什麼情緒。
“扮扮演好了啊,大人你要相信我,我當天一直在地上被埃爾拖着走,背後的毛都禿嚕了。”狗頭人忙表忠心。
“是嗎?”
卡斯特低聲回了一句,之後望着那半截牙齒陷入沉思。
白子瀟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第一種可能,對方這個舉動是爲了讓自己知道,夜鶯的身份已經暴露,自己的把柄在他手上。
第二種可能,對方這個舉動是爲了和自己搞好關係,掩護下夜鶯的身份。
第三種可能,他知道當初狗頭人沒有死,也就知道夜鶯和黑暗生物有勾結。
第四種可能,他不知道狗頭人沒有死,把牙齒還回來是爲了讓夜鶯擁有一具完整的狗頭人屍體。
第五種可能,白子瀟可能壓根不知道自己是夜鶯,牙齒只是想提醒自己,他對卡斯特公爵有恩,想要點報酬。
第六種可能,白子瀟也不確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夜鶯,所以送過來半截牙齒作爲試探。
一連串的設想從卡斯特的腦海中飛過去,每一個看上去都頗有可能。
他試着從白子瀟的性格上分析,但最後偏偏難過地發現,自己壓根看不透這個人。
人類本身就很複雜了,但這個男人比他認識過的所有人類都要難懂。
卡斯特緩緩吐出一口氣,將半截牙齒扔給狗頭人,揮揮手讓戰戰兢兢的狗頭人退下後,獨身一人來到了城堡的露臺上。
古老的石壁上已經被時光留下了斑駁,青苔順着裂縫鑽出來,一隻蜘蛛正在上面爬過。
身爲吸血鬼,卡斯特雖然已經沒有那種喜歡住潮溼逼仄陰暗的洞穴的喜好,但還是喜歡這種陰涼且僻靜的地方。
涼風吹過露臺,吹得上面的藤蔓動了動,一朵野玫瑰頑強地從露臺縫隙中蜿蜒上來,盛開了一抹紅色。
卡斯特靠着石壁,看着窗外的藍天憂慮,感覺自己現在就是在這兩邊的夾縫中生存。
爲什麼,爲什麼偏偏是自己成爲了克萊恩家族的家主?
爲什麼偏偏是他,要擔負起着夾縫中家族的幾百個血緣生命?
卡斯特心煩意亂地揪了一片葉子,突然想起同爲貴族的傑瑞斯曾經賤兮兮朝自己推薦一種“忘憂葉”,據說只要燃燒就能忘卻世間的一切憂愁。
嘖,海外真的很神奇,無論是能喫的葉子、能泡的葉子還是能燒的葉子,那個從海外來的男人也很神祕。
“聽說是從海外剛剛傳進來的東西,也不知道有沒有用。”
卡斯特拿出那一撮葉子,用火焰點燃後,瞬間被嗆得找不見北,白煙緩緩升騰,籠罩住翠色的藤蔓和鮮紅的玫瑰,看上去宛如仙境,但卡斯特只覺得自己彷彿在白煙中看到了骷髏。
“這也太難以接受了。”
他嫌惡地熄滅了葉子,然後把灰燼隨風揚了,之後又嫌棄地嗅了嗅衣服上的味道。
明明只是那麼一點,卻能產生如此強烈又難聞又具有吸附性的氣味,卡斯特覺得,這個“忘憂葉”反而讓他更憂愁了。
“還是用往常的辦法吧。”
風緩緩吹散了露臺上的白煙,也吹散了此間主人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黑夜緩緩降臨,嬌豔的玫瑰也收攏了自己的花苞。
僻靜的小巷子中,匕首一進一出,銀質的刀身上,殷紅的鮮血緩緩低落。
一條鮮活的生命瞬間消散在這個世界上。
寂靜又黑暗的小巷子中,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今天心情不好?爲什麼?”白子瀟坐在牆頭,託着下巴問。
卡斯特拿着匕首的手一頓,一雙血紅色的眼眸瞟過來,語氣淡淡:“沒有。”
“是嗎?”白子瀟眨眨眼,一個翻身就從牆上跳下來,身形如鬼影一樣接近對方,修長的手指在卡斯特警惕的眼神中,落在他臉上。
一抹紅色出現在指腹上。
“瑪格麗特公主曾經被譽爲是皇室的玫瑰,但是——”白子瀟突然笑出聲,舌尖舔過指腹上的血,語氣輕快,像是曖昧又像是調侃,他湊近卡斯特,手指繞上對方垂落的紅色長髮,
“我覺得你比她更適合這個稱號,尤其是染了血之後。”
卡斯特愣了一下,白子瀟則是繼續往下說。
“以前你可不會讓別人的血濺在臉上,而且感覺你好像在發泄情緒,能和我說說嗎?”白子瀟眨眨眼睛。
總不會是因爲自己送過去的半截牙齒吧。
“憑什麼和你說?這和你沒有關係。”卡斯特伸手拉了拉帽檐,轉身就走,漆黑的斗篷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弧線,而後被人拽住了手腕。
“哎哎哎,你等一下,好歹我們也是擁有過一個美好夜晚,你就這麼拋棄我,良心不會痛嗎?”白子瀟手上用力,直接把猝不及防的卡斯特拉到懷裏。
“良心?那是你們人類纔會有的東西。”卡斯特掙扎了兩下,沒有掙扎開,乾脆懶得再動,他掀開眼皮,“你不是知道嗎?”
當初那麼近距離的接觸下,對方沒看出他的身份纔怪。
“我一直覺得,吸血鬼比起人類,也不過是多了個特殊嗜好而已,你不是從來沒有傷過那些無辜的人類嗎?”白子瀟反問。
卡斯特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而且人類也不全是有良心的,某位被送上絞刑架的公爵夫人,曾經用一百多位少女的血洗澡,妄圖永葆青春。”
“呵,永葆青春什麼的,纔是最痛苦的一件事。”卡斯特低聲嘲諷了一句,隨後擡起頭,“你和我說這些幹什麼?難道大費周折找到我,就是爲了說這麼一段雲裏霧裏的話?”
“當然不是。”白子瀟繞着對方頭髮的手猛地一拽,強迫對方的脣落到自己的側脖頸處,“因爲我想你。”
之後他停頓了兩三秒鐘,又補充了一句“——的身體了。”
卡斯特:
“我說的都是真的。”
白子瀟認真道,因爲以前所接觸到的,都是溫熱的,感覺其實也差不了多少,但是吸血鬼本身體溫比較低,所以感受比較特殊。
“作爲回報,我允許你喝一口。”
“你當我是把控不住自己的那些吸血鬼嗎?”卡斯特抽抽嘴角,甩開對方的手,轉身就要走,鼻尖卻猛地嗅到甜絲絲的聲音。
“難道不是嗎?”白子瀟歪歪腦袋,脖頸處的血順着鎖骨留下來,手中的匕首扔在地上,攤手,“反正流都流出來了,又塞不回去,難道你想要它們浪費嗎?”
下一秒,脖頸處傳來酥酥麻麻的痛意,彷彿還帶着一絲快感。
“喂,說好只有一口的。”白子瀟無奈。
“這只是你自己說的,我沒同意。”卡斯特含糊不清道。
“你喝了我這麼多血的話,接下來我可是要收取報酬的。”
“隨便。”
第二天中午。
“阿瀟,你要的烏雞,我給你買回來了!”
一個男人抓着一隻被放血的烏雞走進來,之後瞬間變成了一隻長耳跳鼠。
“多謝。”白子瀟慢悠悠地從牀上爬起來,之後又慢悠悠給自己煮了一鍋當歸烏雞湯。
一人一跳鼠開始圍着鍋喝湯。
或許是白子瀟後來表現出來的性格太過隨意,長耳跳鼠的態度也從拘謹變成了放肆。
“你看看你,居然夜不歸宿。”長耳跳鼠放下自己的小碗,義正言辭道。
“那是因爲我有工作。”白子瀟打了個哈欠。
“昨天可是禮拜日哎,你不要以爲我不懂人類世界的規則。”長耳跳鼠叉腰,之後指了指窗外,“你看看還有誰比你起得還晚?”
“不知道。”白子瀟聳聳肩,“反正我敢肯定,有人比我起得還要晚。”
長耳跳鼠還想說什麼,突然鼻頭一熱,鼻血飛出來,於是它慌里慌張就跑了,白子瀟坐在一邊樂不可支,而後又喝了一碗當歸烏雞湯。
嗯,小跳鼠最近火氣有點旺盛,讓它放放血也是好的,而且他也沒有欺騙它啊。
白子瀟端着碗慢慢回想,而後打了個哈欠。
等幹完飯繼續睡覺好了,好睏。
而在另一邊,城堡中的卡斯特往上拉了拉被子,繼續睡覺,過了好久才動動睫毛,睜開一雙血紅的眼眸。
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瑰麗的夕陽,周圍的一切,包括窗簾桌子水果,都被夕陽映射成了絢麗的紅色。
“已經是傍晚了嗎?”
卡斯特自言自語,隨後伸了個大大的懶腰,卻在某一刻突然僵住。
好疼,全身上下彷彿都在疼,尤其是某個位置,嘶——
原來自己也淪爲用身體去交換食物的地步了嗎?
卡斯特想來想去,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虧了還是沒虧。
口中的味道彷彿還沒有散去,連帶着身體上的痛也格外明顯,於是本來想起牀他又默默收回了手,縮進了被窩中。
好在吸血鬼本身的身體還是蠻強的,等到夜幕降臨,星星飛到天上的時候,卡斯特總算能從牀上爬起來。
“大人。”翠絲單膝跪地,表情憂慮。
“有什麼事情嗎?”卡斯特斜斜地靠在椅子上,舌尖擦過自己的牙,上面還殘留着血液的香甜味。
回想起昨夜的盛宴,他不由喉結微動。
翠絲的身體不明顯地抖了一下,要知道吸血鬼不僅僅吸人類的血,同類的血也是可以吸的。
她讓自己強行冷靜下來,卡斯特大人從來沒有吸過同類的血,就算他想,自己也不可能逃過,但卡斯特難得露出吸血鬼本性的那一面,還是讓她有些害怕。
“翠絲?”卡斯特疑惑道。
“抱歉大人,剛剛有點走神。”翠絲回過神來,垂着頭掩蓋住自己的神情,恭敬道:“長老會說是要因爲第一次集會出了點問題,所以不久後要重開黑暗集市。”
“這樣啊。”卡斯特垂下眼眸,陷入沉思,右手手指無意識屈起,敲在了冰冷堅硬的梨花木扶手上。
一時間,偌大的屋子裏只剩下彼此安靜的呼吸聲,以及有節奏的敲擊聲上。
“翠絲。”
“在。”
“你去跟他們說,克萊恩家族一直都會投反對票,看能不能阻止,如果不能的話,等集市真的開了,一定要及時通知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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