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狠老頭兒
粗糙的短刀和木棍對皮甲的殺傷有限,幾個受傷的都只是皮外傷,沒什麼大礙,最重的是董長安,被木叉刺傷了脖子,幸虧傷口不算太深沒傷到血管。
趕來支援的斥候隊正讓人趕着羊羣先走一步,也給衆人解開了心中疑惑:“是拿侖切部”。
煩了疑惑問道:“拿侖切部不是在且末河上游嗎?怎麼跑這裏來了?”,且末河處大漠以南,于闐以東。
老隊正笑道:“你娃知道的還不少,拿侖切部原本是在且末河上游,前些年被吐蕃人遷到于闐,這回又跟着來了疏勒,前些天聽說跑去了北邊,估計是想跑,卻不知怎麼跑來這裏”。
煩了無語,這倒黴的拿侖切部,老老實實待在角落裏等着戰爭結束多好,不知道咋想的要跑路,還偏偏陰差陽錯來了這裏,本來就如驚弓之鳥一般,被旭子一聲給喊炸了鍋,最後莫名其妙的被滅了族。
拼命是體力活兒,熱血上頭的時候不覺到累,打完了卻感覺手腳發軟,好在後邊的路好走許多,老隊正說這裏離後營只有二十多裏。
董長安脖頸僵硬的坐到馬上,苦笑道:“命苦,偏偏是我掛了紅”。
煩了自己的馬與他拴到一起,陪笑道:“長安哥掛紅卻救了我一命,佛家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日後必定否極泰來……”。
董長安打斷道:“可拉倒吧,浮屠不浮屠不管,到了營地先做些養傷的喫食來”。
煩了拍着胸脯道:“哥哥安心,保管做你從沒喫過的美食”。隊伍行進,老隊正靠近郭旭低聲問道:“娃,如今王府不教授行軍操典了?”。
郭旭瞬間臉色通紅,行軍操典第一條,要有四分之一的人作爲前哨,能給大隊爭取到反應時間,他們卻牽着馬直接走到了人家眼皮子底下,更離譜的是竟然自己竟然大咧咧的張嘴發問。
在被幾張粗劣的木弓襲擊後,按操典該立刻原地結陣,用弓弩逼住敵人陣腳,列陣而戰,他卻帶頭衝了過去,有弓有馬有甲,竟然跟一羣叫花子牧民打成了亂戰,哪怕當時留下十個人用弓箭投矛配合,對面也早崩潰了。
這一仗他把能犯的錯幾乎都犯了一遍,作爲軍頭百分百的不合格,如果不是老兵斥候恰好在附近,這場亂仗還不知道要打到什麼時候。
老隊正語重心長的道:“娃,沙場事可不敢大意,這回是好歹沒出事,若是折了兄弟,哭都來不及”。
郭旭鄭重道:“叔教訓的是,小輩記下了”。
老隊正點點頭道:“記下就好,凡事總有第一回,熟了就好了”。
一場短暫的,蹩腳的,莫名其妙的廝殺,讓衆兄弟興奮中帶有羞愧,期待中又有些恐懼,他們在快速成長。
明遠靠到煩了旁邊陪笑道:“師叔真是好手段,弟子給數着呢,斬首四級,師叔真是……”。
“滾!”,煩了狠狠一馬鞭抽過去,“你以爲什麼人都能記首級?對了,打仗的時候你死哪去了?”。
擦黑時一行人終於趕到了後營,這座營寨背靠小山,又在一條小河的拐彎處,這樣就只需要防禦一個方向,將地勢利用到極致。行營選址的說道很多,水源必不可少,最好有充足的柴草,窪地不利防守,山上取水不便,大平地不利防禦,密林更不行,要防備火攻。
靠近水源的緩坡是最好的,有稀疏的樹木則更完美,不僅提供柴火,還能提供建造寨牆,望樓和各種器械的原料,當然了,作戰時不可能總能找到好營地,但水源是基本要求,其他便要將領根據實際情況做出取捨。
大軍征戰除了主力中軍,通常要有前軍負責警戒,後軍接收儲存糧草輜重,還要安置傷員,護衛糧道,支援接應等。
一個身材魁梧的胡人老將大笑着走近,“可算到了,主人早打了招呼,我已讓人煮了羊肉,快先去洗刷一番好好歇歇”。
衆人紛紛行禮,“郭將軍!”。
老將叫郭福,原疏勒鎮副將,現後軍主管,他還有一個身份是王府僕人。
他本是于闐人,部落被吐蕃滅族,投軍多年來功勳卓着,一步步升到郎將,後疏勒鎮守使病故,按資歷該是他接任,他卻極力推舉魯陽,王爺說這樣太委屈你了,他卻長跪請求入王府爲僕,說寧願做王爺家僕不願做官。
老郭當衆解下佩刀相贈,鄭重簽下文書錄其爲僕並賜其姓郭,答應他以後葬於自己陵墓之側。從那以後他便稱呼王爺爲主人,此事被傳爲佳話,郭福將軍也是安西軍中職位最高的胡人將領,很受敬重。
夜深了,煩了卻沒多少睡意,他在端詳自己的雙手,這雙手今天又殺了四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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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正滿臉憤慨的站在月兒面前:“那些人在少爺面前說盡好話,少爺剛走幾天,那些豬狗便不用心了……”。
另一個道:“我聽到他們背後議論,說咱們是鄉間畜生……”。有人悶聲道:“我算看明白了,除了少爺,都不拿咱們當人看”。
哥舒月擺擺手讓他們閉嘴,“城裏不比部落,規矩多,別給哥哥惹出麻煩,以後少去街上,好好操練武藝”。
哥哥好不容易給找了這個地方落腳,可沒人拿他們當回事,李正幫不上忙,也不好去王府求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別惹麻煩,忍忍吧,等哥哥回來就好了。
八個年輕人在院子裏折騰出諸般花樣,西域亂多於治,鄉野間流傳着一些五花八門的粗陋武藝,大多上不得檯面,行家是看不上的。
正練的熱鬧,一個乾瘦的漢人老頭推開大門走了進來,這人穿了一身長衫,腰間卻懸了柄長劍,也不說話,只是揹着手左瞧瞧右看看,絲毫沒拿自己當外人。
初一過去行禮道:“老丈有事?”。
老頭斜眼瞥他一眼,哼道:“你們是楊凡的僕從?”。
初一看他是漢人且氣度不一般,也不敢放肆,恭敬應道:“正是我家主人”。
老頭打量衆人一眼,微微搖頭道:“就爲了你們這幾塊廢料,也值當的四處求人?”。
初一一愣,隨既有些惱怒道:“漢家長者,我等又不曾惹你,爲何要來羞辱我們?”,其餘人也圍了過來。
老頭搖搖頭道:“不是羞辱你們,某說的是凡娃子又蠢又瞎”。
衆人聽懂了,原來自己連被羞辱的資格都沒有,人家罵的是自己主人。
“好膽!”,“敢對主人不敬!”,“教訓他!”。
初一剛舉起拳頭,小腹上就捱了重重一下,“嘔”的一聲捂着肚子蜷成一團,兩眼發黑時他也看清了,是一根劍鞘。
看自己人吃了虧,衆人氣血上頭,再不顧後果,發聲喊圍過去準備拿住這個老頭好好教訓一頓。
誰知那老頭一擊得手絲毫不停,提起長劍向後一頂,劍首的銅瘤正懟到身後年輕人的鼻子上,那人應聲捂着鼻子仰面摔倒。
長劍絲毫不停順勢向前,如長矛般刺中一人肋下,同時伸出一腳踹到身側那人膝蓋……一陣乒乓亂響,八大金剛捂着身體的各個部位蜷縮在地,再沒有一個能站的起身,八個年輕小夥子,竟被這老頭完虐。
“你們說,凡娃子是不是又蠢又瞎?”。
初一捂着小腹好歹緩過一口氣,叫道:“你這老賊,耍手段偷襲,今天與你必不干休!”。
老頭走過去拿劍鞘頂住他膝蓋旁邊輕輕一點,“再罵一句”。
初一一條腿瞬間沒了知覺,卻又馬上開始疼的眼冒金星,他卻咬着牙道:“小爺給你這條腿,就偏偏要罵!老賊!”。
老頭也不生氣,“你腿都廢了還嘴硬?”,說着劍鞘挪到初一腰間微微用力,“再罵一句,叫你下半輩子癱成一條肉蟲”。
初一隻覺得整個下半身都沒了知覺,又驚又怕,卻仍咬牙道:“有本事你就殺了我,但凡一天不死,必殺你全家!”。
劍鞘點下去,初一悶哼一聲昏死過去,衆人不禁驚呼,“初一……”,“老賊好狠!”。
劍鞘放到另一人的膝蓋,“楊凡又蠢又瞎,說一遍我就饒了你”。
那年輕人瞪着血紅的眼睛道:“你全家都死定了!”。
憤怒不但沒用,有時還會起反作用,特別是實力相差懸殊的時候,但爲了心中執念,寧願付出巨大代價也不屈服,這種人不知該稱爲傻還是勇敢。
八個年輕人都很硬氣,主人給了他們尊重,他們理所當然的認爲自己應該效忠於他,當有人羞辱主人的時候,自己不應該因爲對手強大而退縮。
老頭一個個問過去,八個勇敢的傻子都變成了地上的爛泥。
摸着稀疏的鬍鬚自語道:“倒也不是一無是處”。
身後傳來輕微聲響,剛一轉身,一把匕首已近在咫尺,握它的人是一個瘦小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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