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如坐鍼氈
從第一滴雨水跌落在竹葉上之前他就已經立在這裏了，大雨落了半個時辰，他站在原地紋絲不動，腳下像是生了根鬚。
“安研，我們兩個人……怎麼就走了如今的這樣的田地？”
程以默勾了勾脣角，眼眸中醉意沾染了苦澀，一圈圈痛意襲來，扎的他忍不住揪緊了心口的衣衫。
安研的溫軟，安研的倔強，還有那日安研在和歡北苑好着孩子時候看自己的那個眼神……
一想到這些，西樓這個地方就像是被高人劃過封印的邪魔之地，程以默怎麼都邁不開步子。
如今，程府上下人人尊他敬他，可他想見的人自始至終不過的就是一個她罷了！
那麼多的愛夾雜那麼多的恨，糾纏成了一團團橫衝直撞的烈火，程以默如今也說不清自己跟安研之間究竟還剩下些什麼。
若是放手，心有不甘；若是不放，他真的怕有一天會親手將安研碾成渣土。
如果是以前，他醉酒之後定會遵循本能衝上西樓將她壓在身下，而如今，他卻開始遲疑，不敢移步。
安研，若是你恨便盡情的來恨我吧！
餘生，哪怕是就這麼站在樓下看着你房間裏溫熱的燈火，就這麼靜靜的看着，也是好的。
無論如何，我不會放你走！
又一道閃電憑空劈落，安研定睛再看的時候，程以默原本立着的位置依然空空如也。
在那一瞬間，安研心裏忽然就空了，發了瘋的探出身去拼命的找尋他的身影。
若是有一天的，程以默又這樣憑空消失了，她要怎麼辦？
閃電滾過，程以默是身影出現在了十丈開外，他定是察覺自己，所以離開了。
看着他搖搖晃晃的身影被夜色頃刻間吞沒，安研忽然雙手掩面蹲在了地上，手中的“繩索”悄然滾落！
能困住她的，從來不是深宅高牆……
翌日，雨勢雖減，卻依舊是細雨濛濛，程家祠堂前早已擺好了陣仗。
程以默今日穿了一身藏青色的長袍，端坐在主位上，雖然除了幾分軍裝之外的殺伐，但仍不失讓人肅然起敬的剛毅。
畫椿坐在主母的位子上，還是一如既往的端莊得體。
較之畫椿，坐在次位上紅桑面色青白，一直瞪着祠堂的入口，如坐鍼氈。
“時辰到了，把四姨太請上來吧！”畫椿開了口。
安研在前，兩個士兵在後，緩步而至。
她對於周遭的陣仗視而不見，一雙目光一直盯在程以默的身上。
程以默跟以往時候無意，肅冷，淡漠，不怒而危。
紅桑瞧見安研一雙眼睛黏在程以默身上，恨她狐媚至極，暗自揪着衣襟攥緊了拳頭。
“罪婦程夏氏，殘害子嗣，心毒意冷，今日煩請祖宗降罪，但行家法，以儆效尤！”畫椿昂首，不卑不亢，主母風範拿捏自如。
“趴下！”畫椿話音一落，安研就覺得身後傳來一個推搡的力道，一個趔趄險些栽倒在了地上。
她緘默不語，雙眼一直盯着高臺上的程以默，直到被人按在了鞭刑的長凳上。
執鞭之人從鹽水桶中撈了鞭子，啪的一聲脆響鞭尾就狠狠的抽在了安研柔柔嫩的脊背上。
一瞬間，皮開肉綻，血跡喫透了脊背上的素色衣帛。
自始至終，安研眉心緊蹙，即便是咬破了下脣也沒有痛呼一聲。
她還是眼也不眨的盯着程以默，他竟沒有絲毫的動容。
接踵而至的鞭尾，打碎安研對程以默的所有希冀，她早該想到了，可偏偏還在自我奢望！
許是體弱喫不消這鞭刑，又或是心中氣苦，安研只覺得胸口一熱，一抹猩甜上涌，噗的一聲淬在了身下的木凳上！
“將軍大人……”
“小姐，小姐！”
“以默……”
見狀，張海泉，梅兒，畫椿同時驚呼出聲，紛紛看向程以默。
程以默瞧着安研，滾了滾喉嚨，卻不動聲色。
“不要打了，將軍大人，再打下去小姐扛不住，會出人命的！”梅兒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咚咚咚磕頭求饒。
“梅兒，別求他……”安研扭頭看向梅兒，脣角一扯，一抹血跡就滾了下來。
“要打你們就打我吧！我賤命一條，願意代小姐受罰！”梅兒哭着爬到了安研面前，撲在她的背上將她護在身下。
執刑之人見狀不免就停了下來，看向程以默。
“祖宗既然立了規矩，是拿來兒戲的嗎？！”最先坐不住的是紅桑。
不過區區十鞭，就這麼多人爲她求情，大家小姐，當真是矯情！
難不成，這不過就是程以默想盡辦法爲了袒護安研遮人耳目？
一想到這裏，紅桑怒火中燒當即就失了理智橫中直撞下了高臺，一把奪過了那個人手中的鞭子，擡手狠狠的就抽在了安研身上。
“你害我孩兒的時候，可曾想過他的弱小？！你這個毒婦，休想在衆人面前裝柔弱可憐！”
紅桑恨從心中氣，手中的力道又重又狠。
“啪”的一聲，鞭子搭在安研腰間的時候打中了一處硬物，彈了回來，隨之，啪嗒一下，那個“東西”隨着鞭尾巴的力道甩了出來跌落在了地上！
近前的人看清楚躺在地上的那件東西的時候，瞬間驚到面如土色，呆若木雞。
“槍！是槍！夏安研你居然……”
紅桑正要驚呼，驀的黑影一閃，安研瞅準時機咬牙從凳子上翻了下來，反手摸起了地上的手槍，利落起身，一把勒住了紅桑的脖頸，將槍口頂在了她的太陽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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