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古代君臣
顧衡站在了明祁面前,輕低着頭,修長的指尖緩緩抵上了明祁的脈搏。
他低低道:“殿下,得罪了。”
冰涼的手指只在手腕處停了片刻,便緩慢移動着,放在了明祁的脖頸處。
修長的脖頸下是盎然的生機,讓人恍然輕輕一握便可掌握這個生命。顧衡低垂的眸中閃過暗色。
“先生?”太子殿下烏黑的眼裏是沉寂,帶着疑惑。明明致命之處被人掌控着,他卻好似完全不在意一般。
“殿下……”顧衡感受着明祁體內的蠱蟲,手指輕微動了動,“您中蠱了。”
他可以現在就把蠱蟲取出來了,但是……顧衡最終還是將自己的手放了下來。
明祁看着那雙手,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是修剪得圓潤的邊緣,卻在金色的陽光下微閃着光,像極了鋒利的利器。他挪開了目光,“何蠱?”
“七日蠱。”顧衡帶了幾分嘆息,“中了此蠱,會猶如驟然傷寒一般身體虛弱。”
“但在接下來數月中,身體反而會從虛弱中漸漸恢復。”
“恢復到強盛後的最後七日,受噬心之苦而死。”
是一種極陰毒的蠱,讓人看着自己身體漸漸好起來,實際上卻是在無望中漸漸死去。
所以……後悔嗎?顧衡望着面前的太子殿下,眼中浮現着淡薄近無的笑意。
“孤知曉了。”明祁只話語淡淡道。他的瞳內依舊是波瀾皆無的涼沉,就像湮沒了一切的連風聲也無的雪色巒巔。
但是這一座高不可攀的雪嶺,顧衡卻一點都不想爲此震撼或攀登,他只想一點點染黑這片片純白。
所以顧衡笑了,笑得格外溫溫柔柔,他直接問出了口:“殿下,您後悔了嗎?”後悔擋在我面前了嗎?
溫雅的文士第一次在明祁面前露出了一絲半縷尖銳,明祁卻視而不見,他的眉目變得和緩而無奈,“先生,後悔是最沒用的。”
“而且,孤相信先生,”明祁嘴角勾起細微的弧度,“先生選擇了孤,總不至於眼睜睜看着孤送死吧?”
“七日蠱,沒有解法。”顧衡似笑非笑地回道。
若有解法,怎麼可以稱爲死劫?
太子的勢力……據他所知,若有所謂的解法足以掘地三尺將其找出來。……但是明祁最後還是死了,死在了蠱毒之下。
明祁沒有對顧衡的言語有任何的懷疑,他只評價道:“那孤真是做了最虧本的買賣。”本來的試探現在卻變成了送命。
有點蠢。明祁想着自己的行爲,垂下了眼眸,冷淡的目光沒有再看顧衡,只盯着案几上的茶杯,彷彿將茶杯看出一朵花來。
“往好處想,不止殿下虧了。衡這剛在殿下身上下注的人,不也虧了嗎?”顧衡。他彎着眼眸,修長筆直的手指執起桌上的茶壺,爲明祁面前的茶杯中斟進了茶水。
茶水清亮澄澈,在白瓷上打着旋兒,最後緩緩歸於平靜。
明祁拿起了茶杯,灼灼的熱度在冰涼的瓷器下漸漸變溫。
“不會,”他擡眼,直直對上顧衡,“先生不會虧的。”
“哦?”
“一個月時間,足夠了。”明祁飲了茶,平淡地下了定論。
足夠了?足夠什麼?殺死皇帝登基嗎?
顧衡噙着淺笑,“那衡,便對殿下拭目以待了。”
正好那位暗網的棋子都清得差不多了。這場戲,也該落幕了。顧衡若有所思地想着。
錦明珠進來時,看到的便是一坐一立的兩人。坐着的那位太子殿下在沉靜地凝視着顧衡,似是在凝視一顆嫩葉邊緣將將欲墜的露珠,一簇歷經風雪卻遲遲不綻的梅花,是平靜的、觀望的、也是帶着點微不可察的期待的。
……在期待什麼嗎?
端莊優雅的少女不動聲色地走上了前,聲音婉轉,“臣女見過太子殿下。”
明祁擡眼望着面前保持行禮姿勢不變,姿態遊刃有餘的少女,“榮王府的郡主?”
“是。”錦明珠恭順地垂下了頭。
“孤與郡主並無交集,爲何而來?”明祁淡淡說道。
這話說得非常不近人情,毫不客氣。但錦明珠只是含蓄地笑着,面不改色。
“明珠爲先生而來,”錦明珠面上含了幾分羞怯,望着顧衡的那雙秋水剪瞳更是楚楚動人,“先生與明珠有過約定。”
少女溫婉美好,雙頰生暈更是動人。明祁卻微不可察地輕抿了脣,細膩霜白的茶器在的他的手中悄悄裂出了一道細縫。
“先生與郡主相識?”明祁依舊是往日的淡漠模樣,烏黑的眸子看着顧衡時,面色卻有些蒼白,這蒼白被明祁眉宇間的冷淡掩藏得滴水不漏,叫人看不出來。
但顧衡看見了明祁的手在抖。
顧衡眼中的笑意變得淺薄,他走上了前握住了明祁的手,將茶器從明祁的手中輕巧拿走。
“有過幾面之緣。”他不經意間將指尖再次放在了明祁的脈搏處,果然,蠱毒發作了。
“殿下先去休息可好?”顧衡輕聲問着,手中卻帶着些強硬的力度拉着明祁,“郡主之事,屆時定向殿下一一道明。”
錦明珠面上的笑僵在了臉上,她默默看着太子殿下順從地被顧衡哄着帶走。此刻她看着顧衡,就像是看着一個瞞着娘子養外室,如今外室找上門來,便甜言蜜語哄走娘子意圖瞞天過海的混蛋。
混蛋顧衡感覺自己失策了。
此時蠱毒已經徹底發作,一開始的冷寒過後是迅猛而來的灼熱。熱潮翻涌,明祁乾燥溫暖的手握住了顧衡冰涼的手腕,緊緊不放。
但實際上,那點緊緊不放的力氣越來越小,近乎於無,顧衡隨手便可掙脫開來。
但是顧衡最終還是沒有掙脫開來,他停下了腳步,嘆了口氣,反手握住了已經渾身無力幾乎跌跌撞撞在被他牽着走的明祁。
“殿下,您這是不信任衡嗎?”所以就算此刻蠱毒發作快要倒下了也不說一個字?
顧衡有些無奈,他感覺自己像是看見了一隻被淋溼了羽毛還倔強展開翅膀嘗試飛翔的猛禽。明明內裏兇殘極了,偏偏渾身溼漉漉的,脆弱又可憐。
明祁眼神有些茫然,他感受着自己手腕處的力度。顧衡握得很緊,有點像是一個冰涼涼的鐵環圈着他,讓他有一種被鎖鏈禁錮的感覺。
但是明祁幾乎無力掙扎,他手指不自覺地蜷縮着,在被拉扯之間輕微地碰了一下顧衡。
顧衡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停了下來。
他放開了明祁的手。冰冷的禁錮與支撐驟然消失,明祁的身體不自覺地向顧衡倒去。
顧衡伸手,擁住了倒下的可憐的猛禽,將他緊緊抱在懷中。他低低道:“殿下,得罪了。”
熱潮燒得厲害,太子殿下平日那雙又冷又靜的眼中帶了些水汽,平添了幾分委屈。他扭過頭,聲音低啞,“……嗯。”
顧衡輕柔地懷抱着太子殿下,將他緩緩放在了牀上。
衣物一件件從顧衡手中落下,明祁順從地任由顧衡擺弄,他閉上了眼,彷彿習慣了被人服侍一般無比自然。……只是睫羽輕顫,眼尾處滲出了一抹薄紅。
顧衡眼中閃過一縷淺淡笑意。那原本執棋謀算天下的手此刻幫着太子殿下掖了掖被角,“殿下,要好好休息。”
安頓好明祁,顧衡正要往外走,就聽到了明祁低啞的聲音,“不是。”
“?”顧衡有些疑惑地挑了眉。
“不是、不信任先生。”明祁一字一頓,“是孤習慣了。”他聲音低低地,近乎於無。但是顧衡還是聽到了。
“殿下,這個習慣不好,”他像是在哄勸一個固執的小孩,“要改掉的。衡希望知道殿下的所有事情,希望可以幫助到殿下。”
“……好。”明祁應道。
就不知是在答應改掉習慣,還是在答應告訴顧衡他的所有事情。
“衡會記住今天殿下說的話的。”
“……好。”明祁合上了眼,思緒開始散亂。他恍惚中再次聽到了顧衡的聲音,顧衡在說:“殿下……失禮了。”
隨之而來的,是額頭淺淡冰涼的觸感。
是吻……
顧衡輕輕吻了吻明祁的額頭,不帶任何旖旎的意味,似乎只有安撫的溫柔。
下一刻,還做着溫情舉動的人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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