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古代君臣
“先生，”錦明珠啓脣欲言，“您……”
話語未落便被顧衡打斷，“郡主殿下，此次是爲挑撥離間而來？”
上揚的語意中藏着淺淺的迷惑與好奇，錦明珠卻瞬間僵住了身體。
是她得意忘形了。
錦明珠心裏深深提起了一口氣，面上卻是如常端莊，“先生說笑了。”
“是郡主說笑纔是，”顧衡微揚着眉，淡淡道，“衡可不知何時與郡主有了約定。”
這是威脅。
當初錦明珠試探完顧衡，乾脆利落便投在了顧衡手下。唯一的條件，就是保她榮王府富貴榮華依舊。
這是錦明珠一直以來的目的。
如今，顧衡這輕飄飄的話語中，卻是對這個約定的視而不見。
“先生，是明珠妄言了。”錦明珠低下了頭，那雙漂亮的的眸子底下，卻是深深的思索。
文人重諾，顧衡此人，雖然行事莫測，但承諾的事情還是一定會做到的。
如今這般說，是當真動怒了？因爲她剛纔對太子試探的那些話？
錦明珠若有所思，思量起她夢中那些她曾覺得荒誕不經的流言。
……這位曾輔佐太子上位，又背刺太子奪取朝堂大權的先生，實際上傾慕於太子殿下。
這樣看來，她對太子的態度需要變一變了。錦明珠飛速改變着自己的計劃。
顧衡看着錦明珠異樣的神情，屈指輕敲了幾下桌面。
細微的聲音流入錦明珠的耳中，她回過神來，收斂了神色。
剛纔的敲擊聲，在她的情報網中，意味着……隔、牆、有、耳！
“郡主究竟爲何而來？”
“我、我來看看皇祖母的，”錦明珠柳眉微彎，秋瞳中波光流轉，她故意說得磕磕絆絆，“聽說太子表哥似乎被皇帝舅舅留宿宮中了，就順道來看看。”
她直接用了明瑜給她的藉口。
女子聲音不似平時一般輕言軟語，反而有些提高，有些氣短心虛之感，使人一看就可覺出其中的顫抖。
在這聲音的掩蓋下，女子纖手往皓腕一抹，一枚玉鐲被脫落了下來。
玉鐲質地細膩溫潤，用手細細摩挲時，卻能從內部摸出一條縫隙來。
錦明珠悄無聲息地掰開了這條縫，從中取出了一薄如蟬翼的紙條遞給顧衡，又從旁邊取走顧衡不知何時放下的另一個紙條裝進去。
“殿下現在身體不適。”不見客。
這是最清晰明瞭的趕人了。
“既如此，明珠便先去向皇祖母請安了。”錦明珠站了起來，她眼角餘光不經意劃過窗外，轉身離開。
顧衡坐在了方纔太子的位置上，他拿起那個霜白的茶器輕輕摩挲着，細縫微不可見，卻是純白上最刺眼不過的瑕疵。
他改變主意了，寶貝不該染上瑕疵的。
錦明珠走出殿門，心中提起的那口氣才緩緩鬆了下來。
她想着那紙條上寫着的名單，又想起她那位三表哥。就算是一羣歪瓜裂棗中最好的一個了，依舊不頂用。
在夢中，她籌謀着成爲三皇子妃，是因爲太子身中蠱毒，時日無多，而三皇子則是太子死後最有希望登着那個位置的皇子。
她需要未來皇后的位置，而三皇子，需要他們榮王府的支持。
只是，在最後，她料到了皇帝這隻螳螂想捕蟬，卻不知皇帝背後還有云貴妃這隻黃雀，更不知，黃雀背後還有顧衡這個獵人。以至於，一敗塗地。
不過這一次，錦明珠有了更好的選擇。
她選擇了投奔獵人，自然不再盡心盡力爲三皇子明瑜謀劃了。
明瑜如今將她當成了探路石試探太子，那麼，她也可以提前送他上路了呀。
佳人眉眼彎彎，手拈錦帕，心中想的卻是冰冷無情的謀劃之事。
“明珠郡主。”隨着清亮嗓音而至的是一名芳華少女。
女孩彎着一雙明澈的眼瞳，露出了頰邊帶着一些天真氣的酒窩，“郡主要去太后娘娘那裏嗎？”
“是，”錦明珠斂眉行禮，“蘭貴人安好。”
“郡主不必多禮。”蘭貴人掩脣一笑，嬌俏極了。
錦明珠卻是不敢不多禮的。要知道，面前這位，可是與雲貴妃一樣並寵後宮。
她盤算着這位的意圖，卻不想蘭貴人只是寒暄幾句，便離開了。
就好像真的只是偶遇上說說話罷了。
錦明珠望着蘭貴人娉娉嫋嫋離開的背影，微蹙了眉。
……
“愛妃，你確定？”皇帝面上滿是驚喜，“你當真成功下了七日蠱？”
“陛下，妾身騙你做甚？”雲貴妃鳳眼微揚，她倚在皇帝身上，雙臂緊緊環住皇帝的脖頸，染着硃紅蔻丹的指甲輕點着手下緩緩流動血液的脈搏。
“好好好1皇帝哈哈大笑，又驟然停下了笑聲。
“愛妃啊，”皇帝語意未明突然反問了一句話，“你之前不是說，若要下這些致命的蠱，需要重重條件麼？”
“怎麼這次如此輕易下了蠱？”皇帝的語調平平，只是帶着點好奇。
但云貴妃知道，皇帝已經起了疑心，甚至，還有了那麼一點殺意。
“妾身自有辦法哩，”雲貴妃勾起了一抹神祕的微笑，她抵在老皇帝的耳邊，吐息如蘭，“等到太子身死，妾身就告訴你，好不好？”
“好、聽愛妃的，都聽愛妃的1皇帝陶醉地深嗅了一口雲貴妃的芳香，眼中不自覺地帶了一些失神，連連應好。
雲貴妃滿意地輕拍了一下皇帝的頭，就像是在拍一隻看中的狗。
朝堂後宮，短短三日便是無數暗流涌動。局勢風雲變幻，無數人聞風而動。
而在幕後作推手的人，此刻卻滿是悠閒地與人在麒麟殿中對弈着。
“先生，該你了。”明祁修長的指執着一枚白棋，緩緩落下。
皇帝在確認明祁真的中了七日蠱後，就懶得再將兩個將死之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時刻看着了。他直接讓明祁與顧衡移居到了麒麟殿裏。
麒麟殿是未成年皇子在宮中的住所，明祁昔年也曾居於此。
棋盤上，白子漸漸形成圍剿之勢。
“殿下，藏鋒太久了，就沒用了哦。”顧衡似笑非笑，隨手將黑子放下。
黑子絕境反擊，之前埋下的伏筆一一顯現。
“孤知曉。”白子慎重地落了下來。
兩人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落子的速度，越下，心中的驚異就越深。
此刻若有人在旁邊完整地看完了這一盤棋局，便會驚奇地發現，兩人的棋風甚至走勢是完全類似的。
都是先小打小鬧，步步爲營，藏下致命一擊的鋪墊。而後，在最關鍵的時刻，嶄露鋒芒。
就像是兩個比武的高手，先出三成的力衡量對方的深淺，結果發現對方也只出了三成的力，還武功路數很是相同。
這個時候，兩人只會越發地死磕下去，直到分出個勝負來。
棋下了很久，久到天邊暖黃的霞一點點變淡，被夜色取而代之。
“是衡輸了。”顧衡眉間難得出現一絲懊惱。
“半子罷了，”明祁拐彎抹角地安慰着，“再來一局？”
“再來一局，殿下讓衡贏回來？”顧衡帶着些調笑意味。
明祁抿了抿脣，他不太會讓人，也從來沒人敢使他讓，不過，“……好。”他可以試試。
顧衡笑盈盈看着明祁糾結思索如何合理放水讓他贏回來，等看夠了他才道：“我記住殿下說的承諾了。”
“這個……”顧衡拿出了錦明珠送來的紙條，“作爲下次殿下讓我贏回來的報酬。”
明祁展開了紙條，只見雪白的紙上是無數密密麻麻的名字。
黑色的名字小小的，卻包含巨大的信息量。這裏面有朝堂各級官員府中下人的名字，有軍中高級將領的名字，有後宮大多數妃子的名字……而在紙條的最上方，赫然是三皇子、皇帝、太后的名字。
“這是……”明祁攥緊了手中的紙條。
“雲貴妃下蠱的名單。”
這半年來，顧衡利用錦明珠的情報網，硬生生把這些雲貴妃暗網的棋子都給挖了出來。
“先生知道貴妃的身份？”明祁問道。
“自然，”顧衡笑道，“我來投奔殿下，自然得做好萬全準備纔是。”
當初來到這個世界，他就率先查了明祁的勢力。
出乎意料的是，太子並不是一個小可憐。相反，太子在朝中的勢力很大，手裏還有軍權，幾乎隨時可以來個宮變直接登基。
但是太子並沒有那麼做。相反，他還默認了皇帝扶持三皇子與五皇子與他對抗。
太子在忌憚什麼？
顧衡接着往下挖，然後挖出了雲貴妃這個傳奇的女子。
雲貴妃原是辛苗族的後裔，而辛苗族人皆擅蠱。
後來，辛苗族的蠱毒流入到了宮中，在宮中掀起了一番腥風血雨。
當時的皇帝直接派兵圍剿了辛苗族，從根頭解決問題，將辛苗族人斬盡殺絕，還把辛苗族練蠱的祕笈全部“收歸”皇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麼有用的東西，自然是歸皇族所有的。
只是讓當時的皇帝沒有想到的是，辛苗族還有遺孤。
似乎滅人滿門時總會有那麼一個小孩僥倖活了下來，然後復仇。
雲貴妃，就是那個復仇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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