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無恥的名士
之前潁川大亂,是他收容了司馬徽,司馬徽看不起劉表,不願意幫劉表做事,劉表也不以爲忤,盡顯高士之態。
司馬徽極其聰明又溫和,因爲平時讓他品評人物的時候他只是一個勁地說“好好”因此被人稱爲好好先生,之前郭嘉末路投奔,司馬徽毫不猶豫地收容了郭嘉,並且在郭嘉的要求下被迫出來爲劉表效力,還提出了派人去獻上連環計這種方法。
雖然這計策談不上什麼高明吧,但至少是個不錯的方向。
因爲李嚴是南陽本地人,性情頗爲傲慢,特別恃才傲物,不能容人,此人到了徐庶軍中,徐庶要是用他,估計先得攪得手下人一片上頭,要是不用他,以李嚴的性子必然會非常鬱悶並且心中生出反意,劉表和徐庶相持的時候在派人偷偷去尋找他許一些好處,熱衷功名的李嚴自然會偷偷爲劉表做事。
這樣等於平白往徐庶那邊塞了一個內奸,劉表一方不過是平白損失了一個縣令——還是沒有上任的空頭縣令。
劉表對這個計策很滿意,又知道郭嘉絕不會與徐庶修好,所以纔在二人面前耐心地說出自己的計策,並讓郭嘉率領自己準備好的蠻人下手。
這件事做的極其隱蔽,除了郭嘉、司馬徽之外,劉表只是讓自己的大兒子劉琦去召集蠻人,並沒有明說要做什麼,而且劉琦爲人至孝,憑什麼會出賣自家人。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司馬徽,而且司馬徽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劉表,等於直接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可恨此人,之前謀劃的時候他也在場,完全知曉此事的來龍去脈,此刻居然還佯裝不知,這是要把劉表當猴子來戲耍!
而且,而且……
他敢如此,說明他肯定已經投奔了徐庶!
這些潁川人也靠不住了,這些潁川人也靠不住了!
一瞬間,劉表很想拔劍當場將司馬徽刺死,狠狠報仇雪恨。
可他心中僅有的理智還是阻止了自己,他的眉頭輕輕蹙了蹙,用悠揚好聽的聲音道:
“這是什麼話?水鏡先生品行高潔如白雪一般,豈能做鼠輩才做的事情?
郭奉孝做了什麼,居然把水鏡先生氣成這副模樣,表……定法辦此人!”
劉表着實是憤恨至極,話音中也明顯帶了幾分怨恨。
可司馬徽的表情依舊十分平淡溫婉,他捂着依舊在不斷流血的胳膊,不緊不慢地道:
“今日突然不知有多少賊人從四面鑽出來,見人就揮刀亂砍,徽正與諸君談玄,不曾想遭遇埋伏。
我這武藝不濟,還好諸君力戰,雖然受傷,總沒有性命之憂,算是萬幸啊。”
司馬徽的手臂中了一刀,並沒有包紮,現在傷口還在流血,光是看着就感覺到疼。
可司馬徽的表情依舊平淡,就像在訴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不愧是潁川名士,今日的事情爲了做成,他和張繡不惜冒着生命危險,看來,當真所圖者大!
司馬徽繼續說道:
“郭嘉今日所爲,必有高人指點,不然他也不能調動這麼多的殺手。
嘿,諸君俘獲了不少兇手,仔細拷問,發現他們都是襄陽山中蠻夷,只是這些人狡猾的很,本來已經將其俘獲,沒想到他們趁諸君不察,居然又都偷偷溜走,實在是可惡至極。
此事固然是郭奉孝所爲,可若是不能將這幕後之人捉出來,諸君實在不能心服。
謝公此戰都遭受波及,家中起火受傷,家中子侄來尋我,問如何處置此事,我以爲當盡起大軍討滅山中蠻夷,只恨不過一鄉間閒散之人,此事也只能說與劉使君知曉了。”
司馬徽說的謝公乃是研究《左傳》出名的荊州大名士謝該,之前曾經被朝廷徵召,但因爲袁術和蔡瑁激戰沒有成行,被劉表留在襄陽,他門下有學生數百人,甚至還有不少人千里迢迢來投奔他。
劉表大喫一驚,難以置信地看着司馬徽,顫聲道:
“謝文儀也受傷了?”
“不錯。”司馬徽嘆了口氣,“謝文儀見賊人奔來,挺劍迎接,刺傷一人,震懾羣賊,羣賊見謝文儀悍勇,只能迅速逃走,我等這才逃得性命,只是文儀……哎,傷的不輕啊!”
劉表的右眼猛跳得厲害,幾乎壓抑不住想要立刻將司馬徽格殺的念頭。
他冷笑着道:
“不知道龐德公如何?”
司馬徽坦然道:
“龐兄今日赴山中採藥,並不在城中,也不知道這些蠻人在路上會不會撞見,倒是讓我擔心得很啊。”
劉表全明白了。
他終於明白徐庶這些日子一直在南陽作壁上觀耽誤戰局是想做什麼——之前徐庶飛快攻破南陽之後居然選擇屯兵不動,開始慢悠悠地整理軍務。
當時南陽幾乎所有人都覺得徐庶這是自大,犯了兵家大忌。
要知道徐庶可是虛晃一槍,從關中奔來的,還囤聚大軍擺出一副想要屯兵整個荊州的勁頭,可還沒等徐庶本人到,呂布就已經控制了局面,後續的這麼多兵馬都陪着徐庶在江邊聊天,這說實在是有點愚蠢了——起碼跟徐庶軍之前相比就是這樣沒錯。
等了好久好久,徐庶軍纔想起來派張繡來詐降,之後張繡來了,他們又陷入了漫長的對峙之中。
這已經直接把徐庶之前的靠着親自去關中拖出來的時間給耗光了,任峻的兵馬都慢慢爬過來了,那徐庶還不如之前就在關中待着,讓呂布自己一個人在南陽肆虐,等弄得差不多了徐庶再過來。
起碼這樣疑心病重的曹操始終搞不明白徐庶軍主攻的方向,不會輕易讓任峻去支援荊州,等接下來慢慢操練水師、慢慢準備作戰,那都是來年的事情了。
來年,來年的變數就多了,
變數多了,應對的方法也就不一樣了,劉表安然過冬之後,肯定就有更多的手段,不說別的,讓徐庶無力渡江,這點劉表自信還是能做到的。
可現在他才終於明白徐庶爲什麼要做這種事——如果只是進攻南陽,消滅劉表軍的主力,這點呂布自己確實可以做到,可糾集衆將,暗中埋伏算計,聯絡荊州其他對劉表不滿的人,這個就只有徐庶自己可以做到了。
蔡瑁對荊州非常熟悉,甚至自家的二姐就是劉表的枕邊人,荊州的大小事全都瞞不過蔡瑁的眼睛,徐庶利用蔡瑁的指點慢慢聯絡好了荊州這邊對劉表不滿的人。
甚至,如果這一戰沒有抓住蔡瑁,徐庶還會主動聯繫蔡瑁。
不管誰當荊州的家,都要啓用這些世族,那麼問題來了,只要徐庶的條件給的好,他們爲什麼不能談,不能愛大漢?
要是之前劉表的精兵還在,他們還能稍稍扭捏掙扎一下,可現在劉表本來就沒有擺平荊州本地人掀起的長沙之亂,他侄子劉磐的精兵已經被一鍋端了,現在襄陽要完全依賴荊州出身的黃祖作戰,甚至還要引入孫策這樣的外人,荊州人能沒有一丟丟的怨言?
用我們自家人去幫你給朝廷打仗,打完了好處還都是你劉表的,甚至還要讓一個父親被我們荊州人殺了的外地人來當荊州的家,蒯越大局爲重還能稍稍忍耐一下,可其他的荊州人就不能忍了,尤其是之前就一直跟劉表不對付的龐德公。
龐德公就是襄陽本地人,極其有才學,劉表之前親自上門勸說他出山,他陰陽怪氣不肯出山就算了,甚至不肯派幾個嫡系子侄來相助劉表,搞得劉表非常沒有面子。
他們始終不肯與劉表合作,這件事蔡瑁不可能不知道,既然知道了,徐庶就有滲透的機會。
龐德公就住在襄陽,龐家在襄陽周圍的山中閒住,很有勢力,甚至劉表之前能糾集這麼多的蠻人也多虧了龐家幫忙,沒想到徐庶就是從這裏下手,巧妙地給了劉表一記重拳。
水鏡先生司馬徽在明處,龐德公在暗處。
司馬徽是代表着逃到荊州來的外人對劉表的不滿,龐德公則是代表了本地人對劉表的排斥。
這雙方都在向劉表示威,劉表精心謀劃的刺殺完全沒有起到任何作用,反而還傷人不少,在襄陽城中引起了恐慌。
徐庶想告訴劉表,你想動手,但是我算的比你更長遠。
而且是你先用這種不要臉的手段,比名聲,我可以隨時揭穿此事壞了你劉表的名聲,比廝殺,現在襄陽城中人心惶惶,我徐庶不強攻便罷,要是強攻……這鐵壁銅牆般的襄陽城,怕是最容易從內部被攻破!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劉表滿頭細密的汗珠,彷彿一下蒼老了十幾歲。
他當時只是想殺張繡來泄憤,沒想到一頭墜入了徐庶的詭計之中。
再想想,自己之前想要殺張繡,可立刻動手的事情也都是司馬徽在背後攛掇,他當時還以爲司馬徽全都是爲自己着想,原來全都是這樣的念頭。
徐庶看上去沒有渡江,實則早就已經派前鋒偷偷進入了襄陽,可憐劉表還被矇在鼓裏,這次的打擊巨大,足以要劉表半條命,讓他再也不敢隨便信任身邊的人。
司馬徽這樣從外地躲避過來的人不能信,龐德公這樣襄陽本地的豪族也不能完全信得過。
好啊,好啊,好人都是你們做,壞人全是我劉表。
你們這些人,倒是好厲害的算計啊!
孫文臺當年一世英雄,哪有伱們這樣的詭計,你們這些人,就不能堂堂正正地打過來嗎?
不能嗎?!
司馬徽看着劉表的表情,從容地一笑,用只有二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
“內憂外患,要不然,劉使君考慮一下……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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