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泡影
現在已經可以稱爲鼠王了，它一旦吃了眼珠，就不可能再是靈物，而是邪物。
作惡多端，引得人間都不大太平。
一路上都很順利，羅盤也一直指引着每一步的方向，沒有一點偏差。
羅盤只能指個大概，並不可能完全精確。
宋迎只帶了許巖，兩個人前去。
多帶一個人也多個照應。
一方面人帶的過多會驚動鼠王，另一方面他擅自行動本就有違教堂的規定，人多口雜，他更多的是煩人在他身後說閒話。
許巖算是老實，並不會把什麼事情都往外面亂說，這種可能性也就變小了。
只不過，唯一不好的一點就是，許巖是新來的，業務能力並不十分出色，從他剛開始封鎖現場，便能看出來，他很緊張，有時也沉不下心來。
在遇到緊急的事的時候，宋迎覺得把他打暈了丟在一邊也是好事。
腳步聲停在了一個小巷子前。
小巷子上的天空被兩邊的樹和房頂遮住了光線，整條路都顯得有些不同尋常的漆黑和詭異。
鼠王會待在這麼陰暗的地方，也十分正常。
但宋迎卻停下腳步，深深地看了許巖一眼。
他可不想原本的多個照應變成多個拖油瓶。
“你可以嗎？”他偏頭看着許巖。
被他這麼一問，許巖先看了宋迎一眼，隨後再次看向小巷子，狠狠地嚥了一口口水。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可以！”
其實宋迎更希望他說不可以。
但既然得到了回答，宋迎也沒什麼好多勸了的，“跟着我。”
說完移開視線，邁開腳步走向小巷子。
裏面的空氣溼度很高，黏稠的像是唾液，貼着人的皮膚滑過去。
情不自禁間，許巖已經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打起了退堂鼓的心思，卻在開口前看了一眼宋迎。
他高挑的很，讓人需要仰望他。
纖細的脖頸的線條，既流暢又順滑，白稚的皮膚白的晃眼，五官輕佻但又不失分寸，看似張揚，實則內斂，多情的美人長相。他目視着前方，沒有絲毫的畏懼。
“看什麼？”沒有一點的偏向，他直視着前方卻感受到了許巖熾熱的視線。
話音剛起，許巖就不可控地抖了一下。
“沒，沒有。”
他徹底將退堂鼓的心思收了回去。
但宋迎像聽得見他的心聲似的，微微偏過頭，“害怕了的話，就回去，現在還來得及。”
許巖愣了一瞬，對上了他的視線，他的眼睛生的嫵媚多情，看人總是眼裏含情，其實沒什麼情緒。現在卻似蒙上了層霜，冷冰冰的，帶着疏離之感。
他立刻接道:“不，沒有害怕。”
就算是怕，他也不敢說了。
就宋迎的語氣，彷彿是他說怕，就會把他殺了，吊上牆頭一樣，——雖然宋迎是認真地想讓他快滾，只是語氣和話沒有用對。
大概三百米，周圍的光線越來越暗，似乎夜幕降臨，夕陽落進地平線下。
宋迎下意識掏出手機想看一眼時間，屏幕上顯示着“1:20”。
時間並不算晚，周圍這離奇的環境，應該只是障眼法。
他偏頭看了一眼許巖的表情，才發現他也在看時間，不過看完之後，整個人都開始發抖。
“宋老師，現在才一點，怎麼就天黑了？！”他極力剋制住自己顫抖的聲音，但他自己卻不知道這樣其實更加明顯。
“嗯，應該是障眼法。”宋迎淡定地解釋，“不過，這也就更能說明，我們離鼠王越來越近了。”
“噢！”許巖擡高音量回答。
話音擲地，引來了一陣鳥叫，樹葉互相摩擦，“唰”的一陣聲響，那聲音就像是百鬼夜行，鬼哭狼嚎。
許巖猛地嚥了口口水，嫌安靜的太過詭異，便開始沒話找話，“宋老師，鼠王是什麼樣啊？”
“比平常的老鼠大很多，尖嘴獠牙，一滴尿就會變成一隻小老鼠，等會兒要是遇到，你立刻找個地方躲起來，別出聲。”
聲音遠遠的，又空又虛。
許巖不想讓周圍安靜下來，便繼續追問，“可是這裏都空曠曠的，我沒地方可以躲啊？”
而且還沒有岔路口，直直的只有一條道。
“沒有地方？怎麼會沒有地方？”旁邊的聲音似乎很詫異。
“這麼大的洞啊？！”
洞？哪兒來的洞？
他覺得心裏突然沒底，空空的虛虛的，旁邊那個還是宋老師嗎？
他下意識想要偏頭看過去，卻被一隻手擋住了視線。
“別看。”
聲音很實，擲地有聲，中氣十足。
手從他的另一邊伸過來，繞過他後背的手臂上的衣服布料有一下沒一下地蹭着他，同時他還覺得背後一陣陣的發涼，後面那個人身體似乎冰的厲害，一點溫度都沒有。
他忍了回去，聲音抖的不行，“爲什麼？”
他本來想問對方是誰，但話到嘴邊還是被他狠狠嚥了進去——萬一對方不是人呢，如果是鼠王的把戲呢？
“我怕你嚇得腿軟，到時候還得我拖你回去。”那個中氣十足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他正想反駁自己好歹是個靈媒，怎麼會像普通人一樣被嚇得腿軟。
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一直往前走，別回頭。”
“那我什麼時候停？”他最後問道。
後面那個人被問地皺了一下眉，很不耐煩，又不好不回答——怕他得不到回答，詫異地回頭看。
“看到哥……”他猛地噤聲，過了一會兒才繼續說，“宋迎，之後就可以去找他了。”
看到宋老師？這麼說，剛纔跟他說話的，不是宋老師？！
他覺得背後冒出一陣陣的寒意，雞皮疙瘩也掉了一地。
他加快了腳步，再也不敢多說。
巷子似乎沒有盡頭，一模一樣的場景不斷重複出現，彷彿進了鬼打牆，永遠走不出去。
正當他心裏最後一層防線快要崩塌的時候，他看見了曙光。
那道曙光來自宋迎手裏握着的匕首，在微弱的光亮之下，簡直可以和太陽像比擬。
“宋老師！”他遠遠地喊。
宋迎腳步更加快了，跑到了許巖的面前。
雖然光線暗，但許巖還是能看清楚他眼裏的擔憂和急切。
他小小地雀躍了一會兒，正想開口告訴宋迎自己什麼事都沒有，多虧了路上遇到的那個人……
但卻被宋迎一下子截斷，“段……不，你來的路上碰到的那個人呢？！”
許巖愣了一下，瞬間明白了這擔憂不是對他的。
許巖：“……”
“不知道，應該在後面。”
宋迎這才掃視了他一眼，象徵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待這兒別動，我過會兒來找你。”
許巖徹底石化在了原地，他怎麼到現在才發現自己只是個拖油瓶？
幾分鐘之前，段域看了眼越來越遠的許巖的身影，慢慢將視線轉到“宋迎”的身上。
“告訴我，洞在哪裏？”他笑了笑，誘導性地開口。
笑得邪氣十足，身上彷彿已經滲出黑氣來。
眼前的“宋迎”已經沒了人樣，他尖嘴猴腮，黑溜溜的眼珠子到處轉動，整個臉部完全就是一個老鼠的樣子，但卻故作姿態地穿着宋迎的衣服。
聽到聲音，它緩緩轉過頭去看段域。
正面更加嚇人，整個臉型是中間突出，兩邊凹陷，兩個眼珠子點綴在兩邊，鼻子上黑黑的，只留兩個孔在出氣吸氣，嘴脣包不住牙齒，只留兩個門牙在外面吹着冷氣。
“鬼王，別多管閒事。”鼠王睨了他一眼。
段域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冷了下來，“別敬酒不喫喫罰酒。”
鼠王笑了幾聲，但笑聲卻活像燒開水，尖利得像把劍，要把耳膜刺破。
“我敬你叫你鬼王，我不敬你，你就永遠出不去——這裏可是我的地盤，在我這兒，我就是鬼王。”
話音落下的同時，段域想伸手去掐它的脖子，卻在一半，停了下來。
“好髒。”他突然看着自己的手，開口。
鼠王極沒自知之明地笑了幾聲，“真嬌氣。”
話音落下的同時，一把劍插進了它的脊背，穿過肋骨，直刺向心髒。
卻在下一秒，鼠頭消失了，代替這出現的是宋迎的臉頰。
鮮血順着他的嘴角慢慢滑下……
“哥哥……”
明知是假的，段域卻還是情不自禁地喚道。
心臟也被猛地攥緊了。
宋迎慢慢合上眼睛，徹底倒在地上，沒了呼吸。
段域緩緩呼出一口氣，卻覺得嗓子眼裏一陣陣地發酸，如果眼前這一幕是真實的，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真的瘋掉。
起身擡頭的一剎那，他看見了正急忙忙趕來的宋迎。
他的手裏還緊緊握着一把匕首。
“你沒事？”剛走到面前，就打量起了段域全身。
“沒事，一隻老鼠而已。”他微微笑着答。
但宋迎卻愣在了原地，他看見段域的眼尾通紅，楚楚可憐，卻還強撐着回答自己。
“你怎麼了？！”他皺起眉頭，語氣也重了很多，“又想瞞着我？”
段域垂眸看向地上的屍體。
那個和宋迎一模一樣的……屍體。
循着他的視線看過去的宋迎微微愣了一下，全身的血管似乎都被牽扯了一下。
他緩緩擡手觸上段域的臉頰，大拇指輕輕掃過他通紅的眼尾。
想將上面那點水珠擦拭乾淨。
“抱歉。”緊接着，他如夢初醒般偏過頭去，死咬着下脣說。
他做夢都想忘記他，就在他以爲一切都要結束的時候，給他希望又收回，把絕望交給他的人再次出現了。
那些年做的努力，瞬間成了泡影。
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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