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會議
宋迎坐在邊角的位置，正對面是個未曾謀面的男人，他留着略長的鬍子，髮根又短又粗，留着個精神的小平頭。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便將視線投向剛剛走進來的人。
“抱歉我來晚了。”來人笑着說，卻不顯得窘迫，更有些不常有的恰到好處的落落大方。
不惹人反感，而且還很博好感。
他生得劍眉和駝峯鼻，隱隱帶着些攻擊力，但卻因爲他喜笑，這感覺也就只有在他板起臉來的時候纔會出現。
“他是不是就是那個先知？”
“好像是，我只聽說有個先知以後要替代祭師……”
“就是他吧。”
……
自他進來之後，會議室裏的討論聲就沒有真正停下來過。
也不知是他沒有聽到還是裝作沒有聽到，只是無聲地整理自己面前的資料。
宋迎淡淡看着他，不知不覺間也出了神。
祭師這個位置是大多數靈媒都向往的，他自己也不例外。
比起這些來，他更想知道，這個先知到底有多大的能力？
他們之間存在着多大的差距？
他想以這爲標準努力，彌補差距，也成爲他那樣的人。
不知不覺間，他的眼裏竟生出幾分敬佩，連他自己也沒有注意到。
回神的時候是玻璃門外面的腳步聲。
那是兩下敲擊爲一步，很明顯夾雜着柺杖的聲音。
用不着細想，就能知道來者。
剎那間，會議室完全安靜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玻璃門上。
直到門被一隻年老的手慢慢推開。
那隻手觸上冰涼的把手，手背上的皮膚有些乾燥開裂，表面上還有些黑色老年斑。
祭師拄着柺杖，落座在了最中間的位置。
宋迎在他轉身走的那一剎那，看見了他藏在背後的另一隻手。
不知道爲什麼，那隻手明明看起來沒什麼不同，但他卻覺得有些黑氣隱隱從中散發出來。
似乎還有些顫抖。
擡眸從手上移開視線的那一瞬間，他對上了祭師的眼睛。
明明是含笑的眼睛，他卻覺得心底有些犯寒。
這陣感覺太過強烈，他率先側過頭，避開視線。
緊接着，祭師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蒼老卻有力。
“最近發生了太多事，不管是城西老宅還是中心花園，都是一等一的大事，你們用心我也看在眼裏，也十分感謝你們的付出。”
他單單坐在那裏，就像冬天裏的松樹，毅然又傲然自立。
讓人立馬就有股說不出來的敬意。
“不過之後事情的處理好要靠你們。”
空氣靜了片刻。
許巖沒過多久舉了手，得到祭師的眼神示意後，他便表情嚴肅彙報自己的工作。
“找鼠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城西老宅的老鼠吞食了人眼珠，在小巷子中設局，設陣，吸取邪祟的能力，現在已經死在了局中。”
聽的過程中，宋迎也斂色微點了點頭。
終了後，他再次擡眸看向祭師，“城西老宅裏除了老鼠還有宅鬼等其他未知的邪祟，雖然現在老鼠的事情暫告了一段落，但老宅的事還沒有完全結束，宅鬼和宅主人之間肯定還存在着什麼陰謀，我申請明天去老宅查看。”
他堅定地看着祭師，整個人坐直了，十分精神。
“好，既然你想調查便去吧。”祭師微微笑道。
話音剛落，坐在宋迎對面的男人也開了口。
“祭師，我想去調查中心花園命案的事情。”
祭師同樣同意了。
“不過你們單獨一個人調查，我怕你們週轉不過來。”祭師轉眸打量了周圍的人一遍。
“許巖。”
聽到自己名字的許巖擡眸看過去，便聽到祭師繼續說，“你配合宋迎調查吧。”
聞言，許巖明顯噎了一下，但又不好駁了祭師的面子，便答好。
他偏頭看向邊角里的宋迎。
發現後者嘴角微微上揚，似乎在憋着笑容。
他移開視線，簡直想給自己來兩個嘴巴子。
後面的事情他也心不在焉地聽過去了，在這之後，他的心神全都飛向了在局中的那一切。
他抱着頭安慰自己，他紅着眼睛求宋迎帶他，他……
太丟人了！
以至於回過神來的時候，宋迎已經站在他面前打量了他好一會兒。
“你不願意去就不去。”宋迎站在他面前，整個人散發着一股脫俗的氣息。
他剛看過去的時候，只看到了面前的人的大長腿。
“你瞧不起誰呢？！”他沒頭沒腦地懟了回去，“我去！”
說完後，他似乎覺得有些不妥，在站起來走出幾步後，轉頭補了一句，“我當然去。”
宋迎被他這沒頭沒腦的行爲搞得有點懵，回過神來之後纔拿出手機，找到許巖聯繫人給他發消息。
“明天早上九點老宅門口見。”
許巖:“好！”
再有幾周就到了新年，但因各路接連不斷的案件，不論是教堂，還是警官，都有些心神不寧，總怕中心花園和老宅的事情是蓄意地報復社會，制止不了，便也沒辦法過個安穩年。
宋迎一邊揉着太陽穴，一邊開鎖進家門。
小芝依然如往常一般從角落裏跑出來，到玄門關張開雙手迎接宋迎。
張開雙手的一剎那，她餘光瞥見了一個動作比她還快的人。
那人不僅動作快，膽子也大。
幾乎是她站定的那一刻，那個人就伸手把剛進家門的宋迎攬在懷裏。
不知道是她看錯了還是怎麼，那個人惡意滿滿地瞪了她一眼。
彷彿在說，“怎麼，這是我的！”
不過轉瞬即逝，宋迎一下子把他推開，轉而把小芝抱了起來，一下子無視玄門關的人，走進客廳。
懷裏突然空落落的段域幽怨地看了一眼小芝。
她面朝着他，將下巴擱在宋迎的頸窩中，還騰出手來，朝他做了個鬼臉。
這小兔崽子！
段域一個衝動就想衝上去把小芝拉走。
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動，宋迎就偏頭看了他一眼，眼裏充滿了警示意味。
段域:“……”
坐定在沙發上，空氣並沒有就此凝固。
“哥哥今天外出做什麼了？”段域擺着一副小媳婦兒查崗的樣，說。
宋迎只淡淡瞧他一眼，隨即抱起小芝，將她放在自己的腿上，摟着她的腰。
“哥哥今天可盯着個男人出神……”
話未說完，宋迎便擡眸看了他一眼，“你又跟蹤我？”
他未答，接着自己的話尾，續着說:“那個男人是你們教堂的先知，雖然頗有本事，但肯定比不上我。”
見宋迎垂着眸，沒打算開口，他便湊上去，半蹲在他腳邊，仰起頭看他的神色，“哥哥以後別那麼看他，我會喫醋。”
“我喫醋就會把哥哥困起來，困在我的地盤裏，讓哥哥睜開眼睛，看見的是我，閉上眼睛，想到的人也是我。”
段域的眸色冷冷的，像有層霜覆蓋在上面，讓人忍不住一抖，臉色也難看極了，彷彿下一秒就要拿出繩子把他捆起來。
宋迎垂着眸，神情微有些不自在。
和他相處的久了，他知道他是個言出必行的人。
說什麼是什麼，說一不二。
他自然地噤了聲，怕再招惹他。
等他話音落下，宋迎起身，看着也跟着起身的段域，不由的開口，“我明天要出去。”
似乎是對他自覺說明行程的行爲很滿意，段域的神色不經緩和了很多，笑容慢慢流露出來。
“去哪兒？”
“老宅。”宋迎答，“鼠王的事情解決了，我還要再去處理一下宅鬼的事情。”
“好啊，我和你一塊兒去。”段域笑着說。
聞言，宋迎下意識想拒絕，但腦海中又浮現出在局中的一幕幕。
有段域的話，說不定還能幫上忙。
“好。”他轉口說道，“明天九點。”
得到接受的段域笑了笑，朝着宋迎的背影說，“好！”
星河劃破黑暗的幕布，月光滲出來，照亮大地。
窗簾還沒有拉上，月光照在宋迎的身上，他躺在牀上，黑夜帶給他朦朧的美感，白日裏還有些鈍感的眉骨此時更爲舒緩，顯得更加柔和，溫婉可人。
同時，他也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既然段域都知道了先知的存在，也知道了會議的存在，他明天要去哪兒，什麼時候去，顯然他也知道。
這麼顯然的事情，他竟然還傻乎乎地告訴他。
他覺得自己對段域的態度越發緩和了。
從前的那些，就這麼不管了嗎？
那些痛，那些記憶明明還都存在，爲什麼一面對那張臉，聽到他口口聲聲地喚哥哥，他就不由的軟下心來，下意識去接受？
本不應該這樣的……
都錯了。
陽光照進來的時候，宋迎還是最初的樣子，穿着睡衣平躺在牀上，被子也沒有蓋，窗簾也沒有拉上。
他那時候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等他收拾好自己，拿起工作證要出門的時候，才發現玄門關蹲着一個人影。
人影比較大，比小芝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就那麼蹲着，還擡起眼來盯着他看，從他出臥室到現在要出門。
“在這兒做什麼？”
那大小孩委委屈屈地說:“怕你跑了，不要我。”
話音落下的瞬間，宋迎覺得自己心口被猛的揪緊了，一瞬間竟有些喘不過來氣。
等他平復好心情，他朝着大小孩伸出左手手心，“走了。”
伸出手的那一剎那，他意識到，面對這個小孩兒，他是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