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慫且甜 第27節 作者:未知 微涼果肉貼到脣上的瞬間, 他背脊升騰起一股激靈顫慄, 這讓他猛地直了腰身, 才意識到自己脣上燙得厲害。 或許在發燙的不止他的脣……呃, 停止, 不能想。 “這顆果子是涼的,”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帶着點試探之意疑惑沉聲, “方纔碰我的那顆彷彿是熱的。”還軟。 “被、被發現了啊……哈、哈、哈。” 他聽到徐靜書尷尬結巴打哈哈的聲音, 腦中“轟”地一聲。這兔子,真喫錯蘿蔔了?! 正當他不知從何說起之際,又聽徐靜書心虛乾笑道:“呵, 我……先前那顆,是、是我從下頭一路捏着拿上來的,給、給捂熱了。我怕它、它變酸,就、就從這盤子裏偷、偷拿了一顆。對不住,我、我騙人了。” 這番解釋雖磕磕巴巴,內容上卻彷彿沒什麼毛病。 又好像有哪裏怪怪的。 趙澈慢慢呼出憋了半晌的長氣,說不出心中那滋味是“鬆了一口氣”,還是遺憾惆悵……不對,他遺憾惆悵個鬼! “徐靜書,”趙澈儘量嚴肅地板起紅臉,“你從小一說假話就舌頭打結,你自己知道嗎?” “啊?這、這樣的嗎?哈、哈、哈,”徐靜書輕咳幾聲,笑音心虛,“好像被、被嚇着的時候也、也會打結。方纔在下頭遇到……遇到雁鳴山武科講堂的段典正和、和林典正,我差點闖禍,嚇、嚇到了。嗝。” 聽她說差點闖禍,這會兒還嚇得都開始打嗝兒了,趙澈不免擔心起來,暫將滿心的疑慮放到一旁。 “別怕,慢慢說。出什麼事了?” **** 徐靜書悄悄擡手按住狂跳的心口,定定注視着眼前的趙澈。 她先前“單方面偷偷蓋章”的舉動,實在可謂卑鄙可恥,還魯莽。倉促之下根本沒有周全掩飾行跡。表哥那麼聰明,只要多問幾句,她一定會露餡兒的。 所以她故意託詞說到林典正找自己談話的事,沒抱太大希望地試圖轉移話題。 她以爲表哥多半不會上當的。 可他在聽她說“被嚇到”之後,立刻斂了狐疑神色沒再顧得上追問,語氣裏滿是溫柔的安撫與關切。 徐靜書舉起手捂住自己發燙的雙眼,脣角無聲揚起蜜甜小弧。他怎麼就這麼好? “就、就郭大人不知怎麼想的,”她調整呼吸,慢慢鎮定下來,“以爲我前兩年沒有拿過甲等膏火銀,是因爲書院山長和夫子們舞弊打壓之故。就託了林典正單獨將我帶到一旁問話。” 說到這個正經事,她確實很不明白。 “方纔席間那‘七響酒’,不過是助興打趣的小把戲。況且我只對了兩句,實在稱不上什麼驚才絕豔。怎麼就讓郭大人覺得我是滄海遺珠,還想到‘舞弊打壓’那麼嚴重的地步去了?”徐靜書道出心中疑惑,求助地望向趙澈。 雖這兩年她讀了不少經、史、法、典,對朝中各部的運作都有所瞭解,但她終究還只是個書院學子,所學所知都限於白紙黑字寫下的那些明面規則。對於字面之外的許多東西,她懂的還是太少。 “想不明白?”趙澈輕笑,耐心解釋,“雖你席間只對了兩句,但極其工整,對得也刁鑽,反應還非常迅捷。郭大人學養深厚,又是個人老成精的,就那麼兩句,已足夠他判斷出你在書院學子中的大致水平。他既委託林典正代爲關切詢問,可見他老人家對你的評估結果,與我和玉山當初的想法一致,你就是個該拿甲等的。” 趙澈慢條斯理將手中剩下的半顆櫻桃喫完,才接着又道:“郭大人私下裏雖是個老頑童性子,於公卻是個惜才又耿介的人。以你這樣的水平從未拿過甲等,他生出那樣的揣測不奇怪。” “嗯?怎麼會不奇怪?很奇怪呀,”徐靜書有些難以理解,嘀咕着捏捏自己發燙的耳垂,“怎麼會首先就去想書院山長、夫子刻意打壓?他信不過山長和夫子們的品行?書上不是說爲上官者,要‘用人不疑’嗎?” “因爲郭大人沒忘前朝亡國的教訓,時時都在警惕着,有些事絕不能重蹈覆轍。” 前朝的亡國之禍並非一夕之間,而是經年積弊埋下了禍根,導致各地裂土爲政、內戰不休,最終纔給了鄰國可趁之機。 而前朝最初積弊的根源,就是“世家舉薦制”。 從前朝中期起,凡官員入仕,須得先有聲名顯著的世家家主具名舉薦,此人才會有資格進入吏部考功司的點選名單。這無異於世家門閥徹底把持了官員任用的首個關卡,在舉薦上自會以自家宗族利益爲先。 許多有學識有抱負,卻無宗族蔭庇的寒門子弟求薦無路,最終只能選擇放棄走仕途的打算。 到了前朝末期,讀書對寒門子弟徹底成了耗時耗力卻不會有好結果的事。因爲在那時,只要出生於寒門,無論之後再如何努力、如何出色,也不會有太多改變命運的機會。 經年累月下來,世家愈貴,寒門就愈寒。 可畢竟世家貴胄就那麼小小一撮,當寒門子弟無力越過“舉薦”這道鴻溝,朝廷自然就出現了極其嚴重的人才斷層。 “郭大人警惕的不是對你個人的打壓,而是怕有人想要走前朝老路,以出身門第衡量學子,暗中行不公之舉。他是個高瞻遠矚的大智長者,絕不會任由這種事開了口子,否則牽一髮而動全身,將來後患無窮。” 趙澈有理有據的耐心剖析,在無形中又替徐靜書拓開了新的視野。 “我明白了,”徐靜書使勁點頭,笑彎的雙眼晶晶亮,粉頰紅撲撲,“表哥最聰明,什麼都懂!” 趙澈愣了愣,頰畔驀地浮起淡淡落霞色:“少給我油嘴滑舌!若你今年再拿不到一兩門甲等,看你明年考官怎麼辦!到時若沒考上,又錯過國子學招考,那你可不許來找我哭,我說不管就不管的。哼。” 這意思很清楚,就是不再反對她明年考官謀職了。 **** 成王府櫻桃宴翌日,一大早,信王妃徐蟬、側妃孟貞就叫上趙澈、趙蕎一道,帶了禮物乘車出門,據說是去探望哪位生病的貴人。 徐靜書獨自上萬卷樓找書看了半日後,羞澀猶豫好半晌後,還是到含光院小廚房做了三份“櫻桃肉”,請平勝替趙澈收了一盤,又託含光院小竹僮將其餘兩盤分別送去承華殿與涵雲殿。 她離開含光院之前,平勝有些神祕地湊到她跟前,好奇地小聲問:“表小姐,昨日在櫻桃宴,大公子是遇着什麼奇怪的事了麼?” “啊?沒有吧,”徐靜書茫然撓頭,“午間正席之後,我與他說了會兒話。之後他就同成王殿下還有幾位大人一道煮茶去了,沒什麼奇怪的事啊。你爲什麼這麼問?” 平勝不解嘀咕:“昨日傍晚你們回來後,大公子火急火燎催我出去買櫻桃。那時太陽都快落山了,我上哪兒買去!正好涵雲殿有半筐,我便找側妃討了兩大盤迴來。結果大公子他……” 平勝這猶猶豫豫大喘氣,將徐靜書的好奇與忐忑一併鉤到了嗓子眼兒:“他做什麼了?” “他一顆顆拿在手裏捂熱了,放到嘴上,卻不喫,”平勝也忍不住撓頭了,“然後摸着自己的嘴脣,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紅的,也不知是高興還是生氣。” “這,我也不懂了。表哥他,他就是這樣高深莫測,叫人看不透的一個人嘛,”徐靜書滿面炸得通紅,笑得僵硬無比,“哈。哈。哈。” **** 申時,徐蟬、孟貞、趙澈、趙蕎一同回到府中時,徐靜書已早早啓程回書院去了。 一行四人才進到垂花門前的抄手遊廊裏,就有侍者前來通稟:“殿下請王妃、側妃、大公子及二姑娘同去承華殿。” 這陣子趙誠銳時常不見人影,天黑纔回府。徐蟬與孟貞倒是都問過,他說是託人從利州的朔平紀家馬場新購了幾匹絕世良駒回京,便在南郊與一羣老友耍些小錢開賭馬盤取樂。 他本就是個富貴閒王,沒什麼正經公務要處理,這般喫喝玩樂倒也無大礙,於是徐蟬、孟貞便沒再過問。 難得他今日大白天肯在府中老實窩着,徐蟬淡漠一哂:“殿下今日這是想起家中還有妻兒了。” 說着,扭頭看向孟貞。 孟貞勾了勾脣角沒說話,倒也沒見多大個欣喜之色。 而趙澈、趙蕎兩兄妹則雙雙沉默,神情各有各的古怪。 四人進了承華殿,卻見殿中不獨有趙誠銳在,四公子趙淙竟也在。 趙淙今年已十歲,與三哥趙渭同在汾陽公主的駙馬蘇放門下受教兩年多,加上兩年前他母親又因暗害趙澈的事發被悄然送出府做了處置,他的性子便比小時收斂許多。話少了,從前那股子囂張氣焰也沒了。 立在正中的趙淙規規矩矩向徐蟬、孟貞行了晚輩禮,又向大哥趙澈問了安,然後不無心虛地覷了二姐趙蕎一眼。 沒等他開口問安,趙蕎就冷笑着雙臂環在身前,先聲奪人:“老四,你這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混賬事?” 趙淙趕忙低下頭:“二姐,我……” 主座上,趙誠銳猛地一拍桌,怒不可遏:“趙蕎!你少揪着老四東拉西扯,倒是該好好反省反省,你自己做了些什麼混賬事!” 徐蟬與孟貞不明所以,疑惑地蹙了眉。 趙澈正要開口,趙誠銳又將話鋒一轉,衝着他又來了:“還有老大!你這兄長怎麼當的?!你二妹在外任性妄爲,丟光了府中顏面,整個信王府都快淪爲鎬京城的大笑柄了!你究竟是真不知情,還是根本與她沆瀣一氣,縱着她胡來?!” 這指責讓趙澈一頭霧水:“阿蕎,你在外惹事了?” 趙誠銳那通連珠炮轟完,趙蕎立刻就明白,大約是自己在外做的那件事被發現了。 她從小就格外敬重趙澈這兄長,一向維護得很。哪怕是面對自家父王,她也是不允許自家大哥受閒氣的。 況且她很清楚,父王這會兒要追究的事,與大哥根本沒半點相干。 她氣不打一處來,邁步上去擋在趙澈跟前。 “大哥什麼都不知,父王無端端扯大哥當什麼靶子!”趙蕎像只怒極的小豹子,火氣沖沖瞪着自家父王,“您好意思問他是怎麼當兄長的,怎不先問問您自己是如何做父親的?!如何爲人夫婿的?!” 她的語氣實在太沖,孟貞有些不安地小聲斥道:“阿蕎!” 趙誠銳勃然大怒,猛地起身,擡手指着她,氣得漲紅了臉:“你這個……” “我怎麼了?我再怎麼胡來,也只不過是在天橋說個書罷了,”趙蕎豁出去似地擡了下巴,“《民律》裏頭說得清清楚楚,行當不分貴賤,說書可是《民律》允准的行當,我堂堂正正!” 相比“她竟跑去天橋說書”的事,三年求學六門白卷的趙二姑娘居然知道《民律》,還知道其中有載“行當不分貴賤”,顯然後者更讓家人震驚得多。 不但趙誠銳愣住,徐蟬、孟貞神色複雜地看向她,連趙淙都忍不住驚訝到兩眼發直。 趙蕎並沒有留意這些,只是冷笑輕蔑擡着下巴,以目光與趙誠銳倔強對峙,彷彿面對的不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而是一個猥瑣小人。 “若信王府當真淪爲了鎬京城的笑柄,那也絕不會是因爲我跑出去說書的緣故。您才該好好反省反省自己做了什麼混賬事!說我丟了府中的臉之前,請先看看您自己,不要‘豬笑烏鴉黑’啊,信、王、殿、下!” 趙蕎話音一落,整個承華殿鴉雀無聲。 片刻後,她身後的趙澈忍不住悶悶發笑,擡掌在她頭頂不輕不重拍了拍。 “阿蕎,有事好好說,”趙澈強行抿笑,不鹹不淡地出聲,“在父王面前怎麼還撒起潑來了?” 哪有罵自家父親是“豬”的?這不是把自己和兄弟姐妹全都給罵進去了麼。這傻妞,真是氣昏頭了。 第三十三章 趙蕎打小不愛讀書,進明正書院後就更成了脫繮野馬, 三天兩頭逃學往外跑。倒也沒見她有什麼爲非作歹的惡行, 就愛在市井間打個混,難免沾染幾分潑皮氣性, 犯起渾來親爹的臉也不給。 但她並非事事都渾,只要行事做派入得她眼, 該禮敬體諒的、該周全維護的、該貼心關照的,她心裏門兒清。 她對趙澈的敬重信賴簡直要到盲目的地步,趙澈溫和一句笑言勸阻, 比趙誠銳十句呵斥還有分量。 “好, 我聽大哥的, 好好說,”趙蕎略略收了收張狂氣焰, “‘信王府二姑娘跑去天橋說書’這事是沒給府裏增光添彩, 可若說丟了多大臉, 我就不服氣了。我不偷不搶、沒違律犯禁, 沒傷風敗俗, 最多算出息小了點兒。我本是想着等我闖出點名堂再告訴家裏,不是不敢說。可父王您自己做了什麼,您敢說嗎?” 她對她父王的某些作爲積怨已久, 前些日子又無意間得知這混賬爹的一樁混賬祕密, 怕母妃殿下與自己母親難受才一直忍着沒說,早就憋得滿肚子火。 哪知她還沒想在家中攪風攪雨,混賬爹倒先來指着說她丟了府中的臉, 還拉扯她最敬愛的大哥出來遷怒,這要是還不渾,她就不是趙蕎了。先前變着法兒罵他一句“豬”,都算是她看在父女之情的份上留了口德。 “你個慣會忤逆的冤孽,反了天了?!自己不學好,有書不讀,揹着全家人跑去入個上不得檯面的行當,還理直氣壯地撒潑犯渾?!”趙誠銳氣得頭髮都快豎起來了,隱約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來人……” 徐蟬平靜望向趙誠銳,打斷了他要喚人請家法的話:“阿蕎自來是個小暴脾氣,衝起來說話沒分寸也不是一兩回,卻絕非胡攪蠻纏、不講道理,殿下莫與自家小姑娘計較。” 這番言辭,很明顯是護着趙蕎了。 徐蟬在趙誠銳面前是難得強硬一回的,她都這麼說了,趙誠銳只好鐵青臉,重重拂袖,罷了請家法的打算。 徐蟬的維護讓趙蕎眼眶發酸,眼尾泛起淡淡紅霧。 她擡眸直視趙誠銳,目光蔑視:“那樁事,我勸父王還是自己對母妃殿下與母親說吧。我不學無術,不懂什麼修辭避諱,若事情從我嘴裏說出來,怕是更難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