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慫且甜 第69節 作者:未知 這時候若有人私下動姜正道,必定會被他們那方拿來大做文章,徐靜書肯定是頭一個靶子,然後就是秦驚蟄。 要是這樣的話,對手有了可趁之機,局面就有可能再度被扭轉,徐靜書今日那些血就白流了。 趙絮點點頭,笑嘆一口長氣。她沒有看錯這個堂弟,猝然臨之而不驚,無故加之而不怒,真真非池中之物。 “爲了答謝你的顧全大局,”趙絮笑着眨眨眼,“明日放你‘休沐’一日,去柳條巷看看你的小姑娘吧。” “多謝。”趙澈悶悶應下。 其實他是想這會兒就去的,不過他知道徐靜書今日多半會在御史臺留到很晚才能回柳條巷的宅子裏。 當值的糾察御史在內城被打傷,這不是小事,身爲都察院主官的御史中丞江盈明日必定會親自上朝當庭彈劾姜正道。 但因徐靜書是事主,按照御史臺的行事規矩,江盈會在今日先行詢問她的看法,並召集都察院衆人一同商議,才能最終決定對姜正道發起何種程度的彈劾攻勢。 想着那小姑娘忍着委屈和疼痛,撐着笑臉與上官、同僚們議事,趙澈心裏疼得不行,悶得都快喘不上氣了。 **** 御史臺原是申時散值,但今日到了酉時,御史臺都察院議事廳內還是一派熱火朝天、羣情激昂的景象。 “……真的,徐靜書出言示警,姜大人是聽到的,我親眼瞧見他步子頓了一下的!可他最後還是堅持撞過去,”同僚申俊非常憤怒,年輕的面龐佈滿通紅火色,“那時我正在旁邊攔着王大人,就隔了三五步的距離,看得清清楚楚!” 申俊與徐靜書同齡,又是同時進御史臺任職的。平日裏性子比較靦腆內向,這還是衆人頭回見他這麼生氣。 沐青霓重重將手中的冊子砸到桌案上:“姜正道就是個陰陽怪氣的老妖怪!我們盡力在撲火,他偏來澆油,生怕事情鬧不大!” 沐家原本世代鎮守邊境,又是在利州那樣以民風彪悍豪烈著稱的地方,沐青霓從小耳濡目染,言行上難免帶點野氣。 御史中丞江盈斜睨她一眼:“注意措辭。” “哦,好。我忍着,回家再罵他。”沐青霓摸摸鼻子,不好意思地垂下臉。 江盈環顧議事廳內的所有下屬同僚後,將目光落在徐靜書臉上。 這會兒徐靜書鼻子裏還堵着小棉團,面上也有點紅腫。不過她還是正襟危坐,認真聽着大家的交談,端肅的模樣莫名透出幾許可愛。 江盈噙笑搖搖頭,對衆人道:“明日本官會上朝彈劾姜正道大人。但彈劾之事並非只爲逞口舌之利宣泄怒氣,定當有個明確訴求。大家說說看,明日咱們對姜正道大人啓動的彈劾,應當訴求一個怎樣的結果?” “罰俸、杖責,還要他當衆對徐靜書賠大禮!”年輕的羅真也是今日在場者,想想就渾身來氣。 申俊的意見卻不同:“若只是罰俸、杖責與賠禮,這太輕了。怕是該再加禁足反省。畢竟他並非只打傷徐靜書這一點不妥。更嚴重的是他罔顧殿前糾察御史的示警勸阻,若此次他沒有得到一個嚴厲的處罰,將來別的大人或許也會認爲此事可行。” “還有個更嚴重的問題,”沐青霓神情嚴肅地看着大家,“殿前糾察御史當值時代表着御史臺的法司尊嚴,今日姜正道大人這一拳不止打在徐靜書臉上,根本就是打在御史臺臉上。” 她的話如平地驚雷,所有人頻頻點頭,小聲表達了贊同。連主官江盈都忍不住露出一絲讚許的微笑。 “徐御史,你是當事苦主,你的看法呢?”江盈再次看向徐靜書。 徐靜書歪頭迎上她的目光,清澈的眼神裏滿是認真:“申俊與沐青霓說得很對。” “那你覺得,對姜正道大人的彈劾該做如何訴求?”江盈又問。 “我認爲,在諸位同僚方纔提及的罰俸、杖責、賠禮、禁足反省的基礎上,還需加一條,褫奪榮封,”徐靜書道,“若有可能,甚至應當罷官。” 她的神情柔軟平和,語氣冷靜自持,卻讓許多同僚瞪大了眼睛。 江盈面色不變,直視着她:“理由?” “若今日被打的不是我自己,而是別的同僚,我也會做此提議,”徐靜書娓娓道,“殿前糾察御史以最微末的九等職銜監管衆官上朝言行,本就已困難重重,若此次彈劾結果只是不痛不癢,或小痛小癢,那往後殿前糾察御史對百官的約束力將一落千丈。” “姜正道大人不是尋常官員,出手這麼重,風險不小。若本官授權予你,讓你上殿去彈劾他,你敢?”江盈笑得頗有深意。 “我敢,”徐靜書雖然有些緊張,卻還是點點頭,“中丞大人,我的提議並非出於私怨。因上任倉促,職責上的許多相關細則、法令我都是這幾日才補全,這才發現一些問題。今日之事又暴露出一個,那就是我朝目前所有律法典章都不夠細緻,有些事雖大家都有共識,知道是不能做的,事前卻並不卻知做了會是怎樣的後果,所以才屢禁不止。” 譬如“不得毆打言官御史”,此事只是沿襲前朝陳例,成文法條裏也只有一句“會被彈劾”。在後果出來之前,誰也不知會被彈劾到哪種地步,所以在非常之時總會有人心存僥倖去衝擊試探。 “你的意思是,以此事爲開端,定下不可撼動的成文鐵律?”江盈笑意更深。 申俊附議:“彈劾姜正道大人,提出對其褫奪榮封並罷官的訴求若不能成真,那也沒關係。最重要的是,只有我們的訴求足夠強硬,纔會引起各方的重視與探討,最終達成一條各方都同意的懲處方案。” 沐青霓也附議:“由此先例落定明確的成文法條,先劃出明確的線,才能立穩法司威嚴。” 得到兩位同僚的認同聲援,徐靜書底氣更足地補充道:“這個‘嚴’,不止是嚴苛,更是嚴明,重點在‘明’。所謂‘法司威嚴’,既在懲處,也在震懾。最重要的其實是震懾。震得住,就能降低違法犯禁的機率,所以我覺得,震懾其實應當先於懲處。” “這事本官琢磨了足一年,你們這幾個小傢伙倒厲害,上任沒一個月就同我想到一處去了,”江盈欣慰笑開,看他們三人的眼神簡直如獲至寶,“徐靜書從明日起你休沐五日,好好養傷,彈劾之事,本官定不負你所願。” **** 捱了一拳,得了五日休沐,這讓徐靜書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她怕被趙蕎知道了將風聲傳回信王府去,讓表哥、姑母、貞姨他們都跟着擔心趕過來看望自己,捂着臉回了柳條巷口便嚴令雙鸝與念荷透露自己受傷的事,晚飯都是讓念荷拿回院裏喫的。 好在趙蕎也忙,回來得比她還晚,就沒過來尋她。 原以爲就這麼躲五日傷好了,這事就能遮掩過去,哪知第二天大清早,念荷慌慌張張敲了寢房的門就進來了。 “表小姐,不好啦!世子來看望您和二姑娘了!” 徐靜書猛地坐起身,長髮凌亂,鼻樑與近旁臉頰上有一團青紫。 不用管照鏡子她都知道這樣子沒法見人,更別說還是見表哥! “天,這也太可怕了,”炸毛的徐靜書驚慌掀被,“快快快,幫我找個帷帽什麼的……” “還有更可怕的,”念荷嚥了咽口水,“皇城司驍騎尉李同熙大人也來看您了,這會兒正和世子一塊兒在正廳喝茶。” 徐靜書愣住:“李同熙?他來做什……哦,可能是來道謝的。爲什麼你說很可怕?他對你們很兇嗎?” “李大人兇不兇我沒看出來,”念荷低下頭,囁嚅道,“但不知道爲什麼,世子與他碰面後,看起來就很兇。” 念荷在信王府多年,印象裏的趙澈一直都是個矜貴自持但待人溫和有禮的貴公子。 第一次見到那麼兇的世子,她真的有點不知所措。 第七十二章 早上趙澈與李同熙幾乎是前後腳到的柳條巷。 昨日午後那場事,若不是徐靜書以捱了一拳爲代價遏制了事態惡化, 李同熙以及被推到門外徹底撇清的秦驚蟄, 還有包括徐靜書在內的九名糾察御史,全可能都會被人扯出來大做文章。 所以今日李同熙一大早拎着伴手禮到柳條巷來探望徐靜書, 這事完全在情理之中,也未出趙澈預料, 在與李同熙乍然相逢的初時趙澈內心本是毫無波瀾的。 如今趙澈在旁人面前仍舊要維持“目力不便”的模樣,所以當他看到李同熙額角新添的那塊小小淤青腫包時,只是神情淡淡地挪開了目光。 他當然知道李同熙的傷是怎麼來的。 隨侍平勝煞有介事地提醒他“皇城司李驍騎”也在時, 他還和和氣氣與李同熙寒暄了兩句, 場面可稱友好。 也怪李同熙閒不住, 當兩人一同被宅中侍女請到廳中落座後,他偷偷打量趙澈幾回後便覺出些許異樣。 平勝沒有跟進來, 先前引路的侍女又去端茶了, 此刻廳中再無第三人, 李同熙見機不可失, 便忽地握拳揮向趙澈面門。 拳頭在距離趙澈鼻尖約莫兩指寬處堪堪收住, 拳風輕輕掃過他的鬢邊,有一縷額發輕輕垂下。 從始至終趙澈都是略顯慵懶的坐姿,八方風不動:“起風了?” 李同熙滿目狐疑地蹙眉收勢:“對。世子若受不住風, 不若與我換個位置?” “多謝李驍騎好意, 無妨的。”趙澈知道李同熙在試探什麼,根本就不想搭他這茬。 這李同熙,該想的事從不願多想, 不該想的事卻總要瞎想。 “如今世子目力可大好了?”李同熙假作若無其事地追問。 “與五年前相比自然是好許多,但與常人到底不同,”趙澈平靜垂眸,“看人看物都模糊一團罷了。” 李同熙笑了笑:“可我瞧着世子眼睛比尋常人亮許多。” “天生的,”趙澈淡淡勾脣,換了個話題,“李驍騎今日不必當值?” “昨日出了那樣大的亂子,世子想必也聽說了吧?我這個聽候發落的始主犯自就閒着了,”李同熙斜睨趙澈一眼,吊兒郎當地笑出聲,“想着昨日徐御史不惜受傷來保我,我纔沒當真釀下大禍,是以趁空就來登門答謝了。” “李驍騎不必多禮。我家表妹也是職責所在,倒並非獨獨只爲護着誰。”趙澈淺笑自若,一派主人家的風範。 李同熙挑釁地揚了眉梢:“那可未必。世子到底是徐御史的兄長,小姑娘哪好意思同兄長講心事?之前在泉山時,徐御史看我那眼神……咳,我這些日子想了又想,覺得我堂堂男兒郎,總是該主動些纔好的。” 話說到此時,念荷隨奉茶的侍女進來見禮,可不就正好瞧見趙澈通身煞氣麼? 可給她嚇壞了。 **** 聽念荷說“世子今日很兇”,不知前因後果的徐靜書薄紗帷帽罩了頭臉都擋不住那股莫名心虛。 顫顫走到正廳門口,對候在門外的平勝僵硬一笑後,徐靜書不敢立刻進去,做賊似地扒着門邊,飛快朝裏頭看了一眼。 好在此時裏頭的氣氛只是詭異的沉默,徐靜書瞧着覺得並沒有念荷說得那樣嚇人,這才稍稍定下心來。 趙澈自是立刻就發現了她。但當着李同熙的面,他又不能輕易暴露自己目力早已恢復的事,只好佯做毫無察覺地伸出手,動作緩慢地端起茶盞。 “喲,徐靜書,早啊,”李同熙揚聲笑着站了起來,遠遠衝她行了禮,“昨日的事,多謝你。” 他並未畫蛇添足細說謝的是哪樁,但行禮道謝時的笑容較先前面對趙澈時真誠許多。 徐靜書藏在帷帽後的俏臉上浮起心照不宣的笑意,站出來淺淺還禮:“李驍騎客氣了,應該的。” 語畢,她走進廳中,指了指自己的帷帽:“我都這樣了也認得出來?” “看得多了,你什麼樣我都認得出。”李同熙笑得頗有深意,眼角餘光關注着趙澈的舉動。 他這話落在徐靜書耳中有點不知所云,什麼叫“看得多了”? 她茫然瞟了李同熙一眼,這才發現他額頭的那處傷。她忍不住疑惑脫口:“咦?你昨日受傷了?” 昨日場面雖混亂,可她依稀記得從頭到尾都是李同熙在拳腳上都沒喫虧。他這額頭上的傷哪兒來的? “別提了,我這是昨夜遇到小人偷襲中的招,”李同熙不屑冷笑,“二打一地偷襲就不說了,居然還使迷.藥巾子捂我口鼻,你說說這是不是很卑鄙?” “那是有點卑鄙。對方是你的仇家嗎?可還傷到別處了?你找皇城司報官沒……哦,你自己就是皇城司的官。” 畢竟這是當年的救命恩人之一,見他受傷,徐靜書自忍不住關心兩句。 李同熙的笑得有點奇怪了:“小傷而已,沒喫大虧的,你不用太心疼。” “我沒有……” 仗着帷帽遮臉,徐靜書悶悶鼓了鼓腮。這人怎麼這樣?好意關心他,他卻說些奇奇怪怪很像調戲人的話。 此刻她一點也不想再關心李同熙昨夜遭遇什麼了,反正他人好端端地站在這裏,顯然沒什麼大礙。 這時徐靜書才猛地察覺那個從頭到尾被她冷落的趙澈面色已淡淡轉青,趕忙笑道:“表哥也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