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危
能不能不要一句一句地盡是問這種我沒法回答的問題!
“又,又好些了。”楚歇反思了一下,覺得可能是因爲這幅身子捱了重刑上次失血過多尚未恢復,導致現在腦部供血不足的原因,體感今天的應對格外喫力。
只能再次很生硬地再轉移話題,“我們去逛花燈會吧。”
江晏遲凝眸望了他一會兒,餘光又瞥了眼那朱漆的門。
“好,那我們走。”
楚歇走在前邊,江晏遲跟在後頭慢吞吞的,經過那扇門時猛地一個揮袖將門栓打落,碰地一聲門被霍然推開。
楚歇的心一下提到喉嚨口,立刻驚叫:“你!”
目之所及,空空如也。
許純牧走了。
楚歇驚出一身細汗,吞了口唾沫,聲音連降幾度:“你……怎的將人家門都推壞了。”
江晏遲收回目光,嘴角浮出一點笑意:“哦,沒站穩扶了一下,怎知道這門如此不經事,一推就開。”
這謊話倒是拈手就來啊小兔崽子。
明明就是聽到裏面有些動靜疑心病就犯了,以爲有刺客呢吧。
不管怎麼樣,還好許純牧是個機靈的。躲過一劫。
“你喜歡什麼樣的花燈。”江晏遲帶着他走出暗巷,頓時像進了另一個明亮喧鬧的世間,人羣擁擠,江晏遲伸手將楚歇纖細的手腕抓着,以免一回頭人不見了,“挑喜歡的,我買給你。”
“不必了,我……”
江晏遲的聲音很是低落,驀地回頭看他:“你今天一直在拒絕我。”
“有,有嗎。”
江晏遲鬆開手,指尖微屈朝着楚歇臉上的面具伸過去:“這個戴着很累贅吧,不如摘下好了?”
楚歇登時退了一大步:“不,不必了!我不想被人看見我同你私交過密……”
江晏遲輕輕地笑了一聲:“你看。”將手默默地收回來,“你今天好像只會說不能,不行,不可以。”
“那做什麼可以呢,你告訴我。”
楚歇就近摘了一盞,是非常尋常的荷花燈,“就這個吧,我挺喜歡的。”
他不肯買江晏遲心裏不開心,可他敷衍自己,好像心中更憋悶。
可面上還是笑盈盈地應着:“好。”
轉身瞧見牆頭一隻紅豔豔的鳳仙花伸出頭來,花苞欲放,綴着幾朵全開的,在夜風中搖曳。似是想到什麼,踱步而去攀折一支下來。
“我從前住在冷宮時,每每到了六七月梨花落盡的時分,西南角里的鳳仙花就滿開了。”江晏遲揣着這一枝,眼下的笑容裏似是有幾分勉強,眼圈一點點地發着紅,“我阿孃喜歡花。可她再瞧不見了。”
連鼻尖都發紅,可見是真觸景傷情了。
怎麼,南疆古怪花草衆多,卻開不出鳳仙花?
仔細一想,的確有三年多沒讓他見孃親了。
再過七日自己怕是就‘溘然長辭’了,如今江晏遲長到了懂事的年紀想必也知道輕重,也到了時機,得安排安排此事,讓這一對母子偷偷團個小圓了。
楚歇看着他如今模樣,忽的又想到了幾年前剛將他從冷宮裏接出來時那個渾身破破舊舊,脣紅齒白的少年面容。
那時候人才胸口高。
別人家的孩子就是長得快。
“阿予。”
江晏遲剎那怔忪。
楚歇伸手捏着江晏遲的臉,用力一扯:“不要這樣傷懷,苦痛都是一時的。你的好日子都在後面呢,殿下。”
“你叫我什麼。”
段瑟不是這麼叫他的嗎。楚歇猛地一驚,不對,許純牧應當是沒見過段瑟的。
不動聲色地接過他手中的風險花枝,狀若無意地解釋:“殿下小字風予,這樣喚您,是臣不知輕重,唐突了。”
“不唐突,只是,我阿孃也是這樣喊我的。”
江晏遲又將花枝上兩朵開得正盛的掐下,捏在手心裏揉弄成團,“你知道鳳仙花還有些旁的用法嗎,我以前時常和我阿孃一起做。”
江晏遲將他手再次撈起來將揉碎的花瓣一點點擦在他小尾指甲上,冰冰涼涼的,動作卻細緻溫柔。
塗指甲油?
段瑟真的是把他當女孩養啊,這教的都是什麼。
似乎嫌顏色不夠深,他反覆擦抹好幾次,直到那淡淡的紅色逐漸鮮明才鬆了手,“是不是很好看。”
怪怪的。哪個男的會在指甲上塗大紅色指甲油啊,還是小尾指。
楚歇沒說話。
“不好看嗎。”
“……還行吧。”
等你坐穩了皇位,你天天去給你娘塗吧,別拉着我。
江晏遲握着那白皙細嫩的手,見着那雪地梅紅似的一點綴着,旖旎又驚豔,眼神漸漸暗了。
“走吧,我送你回楚府。”
楚府就在上京城最繁華的中央,走過兩條巷子便到了。
楚歇正上前一步,卻被自家看門的管事攔住了:“敢問是哪位大人?”
臥槽,這面具效果也太好了,我們府裏管事都認不出我了。
楚歇餘光瞥了眼不遠處小太子,回過身將聲音揚起些許道:“殿下不如先回去?”
“到都到了,我看你進去再走。”小太子反而走近了些,“怎麼了。”
別問,問就是頭疼。
門裏又傳來腳步聲,不知跟管事說了句什麼,管事趕緊地將人迎了進來:“原來是許小侯爺,抱歉,一時間沒能認出,快進來吧。”
楚歇一顆心放回原地。
“那我先進去了。”
江晏遲清淡地“嗯”了一聲,瞧着人的確是坦坦蕩蕩進了楚府才離開。
楚歇覺得尾指那一抹紅有些扎眼,他素來不喜歡紅色。
便叫人打了一盆清水來洗,誰承想洗了好幾次半點顏色都未褪。喚了桃釐來問,桃釐說“大人怎麼會取鳳仙花染甲,外頭不是多的好染料嗎,只有窮人家的小孩才用這個的”。
說完了又看了眼他的尾指,“染得還這樣深。沒有十天半個月是褪不了色的。哎呀,這可怎麼好,五日後還有宮宴,可別教人瞧見笑話了去。”
聞言,楚歇心裏一咯噔,想着大事不好。
忙着又叫桃釐去摘了些鳳仙花來,帶着滿滿一盆的花大半夜去敲了許純牧的門。
他正在收拾行李。
“你,你收拾東西作甚?”楚歇將一筐花放下。
“不是你不願我住你府裏麼。”許純牧這麼說着,可並沒有慍怒的意思,“無妨,我搬去我兄長那兒也成。”
“倒也不必那樣急。”楚歇幾分親近地坐在他身旁,“你今日究竟聽了幾句?”
許純牧未答反問:“你爲何要騙太子殿下,說你是許家的小侯爺?”
“我……”
“若是不想答,也便算了。”許純牧像是有了些猜測,並不着急追問。
“可我有事求你。”
竟用上了求這個詞。
許純牧停下收拾東西的動作,瞥了眼那鳳仙花:“你說。”
楚歇伸出手,教許純牧看清了他尾指上的一抹殷紅,說:“你……你能不能照着這個,也染個指甲。”
他嘆了口氣,像是有幾分無奈:“你行事倒是縝密得很。”
許純牧是武將,應當最厭惡這些塗脂抹粉一般的小女人做派,楚歇原以爲會費一番功夫才能說服他,沒成想他將左手往楚歇面前一遞:“塗吧。”
楚歇仿着江晏遲的動作,先摘下幾朵滿開的話揉成小團再捏碎,細細塗在許純牧乾淨的尾指上,還小心地不碰着旁邊的皮肉。
真是個精細活兒。
待到細緻地塗完了,許純牧想到什麼,想解開他的衣裳替他看一眼背上的傷。楚歇卻抱着一筐花邊走邊說:“無妨,桃釐會替我上藥的,你的傷藥很好,還得謝謝你。”
聽到這一句謝。
許純牧眉頭緊緊皺起。
總覺得眼前的楚歇不大像前世記憶裏的模樣。
但是說到底,前世他也根本沒這樣深入地和他相處過,許多事情更是在他死後才知道……說到底,楚歇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自己興許從未懂過。
這一世重生,他沒有參與金還賭坊事件,甚至連京城都未入。
是想看看當年若無自己自己爲是的插手,楚歇究竟想做的是什麼。可未成想金還賭坊楚歇還是敗給小太子,毒殺東宮,小太子還是活了下來。
一步一步,又與前世無異。
這究竟是爲什麼。
江晏遲是你一手扶持起來的傀儡,爲何你一面殺他,一面又要救他。
對待鎮國侯府的態度亦如是。
爭鬥了十年,好幾次都是從爺爺許邑手中死裏逃生,自從掌權後也是處處打壓許氏。
可偏偏暗地裏又裝作許家人去襄助小殿下,討那未來新君的歡喜——許長陵在京久居十年都沒有得半點功名,一朝成了禁軍副統領,此事也一定和他脫不了干係。
如此行徑,豈非自相矛盾。
越是接近,越覺得此人是一個謎團。
可有一點許純牧是幾乎能確定的——楚歇,一定與當年的永安之亂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所以前世他纔會瘋了一般地去陷害陳蓮洲,將他當衆車裂而死。
他凝望着尾指的一抹嫣紅,像是一團火焰燒在指尖,將他向來冷淡的魂魄燙傷。
他不能讓楚歇殺陳蓮洲。
陳蓮洲一死,楚歇一定活不了。
所有的謎題總會有解開的時候,但是在此之前,楚歇不能像前世一樣,不明不白地被絞殺在着皇城洶涌詭譎的暗流之中。
一夜未眠,次日許純牧方醒,便又聽聞小太子在門口邀請自己去西城門外圍獵。
這江晏遲倒是三天兩頭地往楚府跑。
許純牧淡聲回絕了他,抱拳作揖時尾指的鮮亮引人注目。江晏遲明顯注意到了。
待到那人離去,小喜子跟了上來,在江晏遲耳畔小聲嘟囔:“殿下,是不是您多疑了,您看這小侯爺尾指上也有痕跡,那阿牧公子定就是許小侯爺。”
江晏遲目光晦暗交錯,街上如今還人影零星,他瞥着那遠去的挺拔身影陷入沉思。
“撤了城禁,開放上京城。也不必滿城地尋人。”
小喜子如得赦令,卻又聽到後一句:“盯死楚府和許純牧。”
“……?”
江晏遲聲音漸漸陰鷙:“那個人就在許純牧身邊。”
在我面前將雙簧唱得這樣好。
許家夠有本事的。
作者有話要說:許純牧,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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