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首發晉江(捉蟲)

作者:木漏日
自昨夜險些人設崩塌,楚歇一大清早地做了個心驚膽戰的夢。

  他夢見一片秋雨迷濛裏,他雙手被捆着押送在刑場上,地下黑壓壓的一片都是人。江晏遲高坐在不遠處的觀刑太上,眼神冷冽。

  “行刑。”

  楚歇瞧見身邊的人舉起銳利的小刀,那小刀刺入自己的心口鮮血迸出。

  凌遲。

  鮮血汩汩流下,他跪在地上聽到江晏遲森寒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疼嗎。”

  “我就要你一點一點,慢慢死。”

  唰地一下睜開眼,竟是日上三竿。楚歇發覺自己渾身都是溼透了,正粗粗地喘着氣。

  風灌進屋子裏吹在他裸露在外的小腿上,勾起一陣寒意。他將腿收進薄薄的被褥裏,喚了桃釐進來爲自己擦身。

  “呀,大人怎得出這樣多虛汗,可是又有些不好了?奴婢給您再換一次藥可好?”

  楚歇撐着頭緩了好一會兒。

  “管事叫來。”

  楚歇的聲音裏像是有些疲憊,“刑部那邊,還是沒有動靜嗎。”

  “沒有,不過應當快了,我昨夜聽聞榮國公府裏有些亂子,八成是搜出了什麼。”

  “唔。”

  任由桃釐拿着惹帕子擼起袖子擦拭手臂,楚歇有些沒精神地耷拉着腦袋,又問:“段瑟那邊……還好嗎。”

  “很好,根據最新的信函上來報,她最近又開了一小片荒地種起了果子。還問要不要給您寄一些……呃,但好像並不好喫。”

  “寄便罷了,送到都臭了。擬一封書信給她,要她八日後將信物通過許家遞入東宮,見面不要選在上京城內以免被抓住把柄……至於之後的事情,我也管不了了,教江晏遲去管吧。”

  桃釐擦着擦着,噗嗤一聲笑了:“大人這是要告老還鄉不是,怎的說管不了了呢。”

  管事的臉色卻有些凝重。

  朱大人已經不止一次地說過,大人的身子如今已是強弩之末。近日裏連遭變故,怕是來日無多。

  桃釐卻不大清楚這些,還帶着笑:“大人若是要還鄉,請帶着桃釐一起去吧。桃釐也在這上京城待夠了,一點沒意思的。”

  楚歇模模糊糊地應承着,待到上好藥,覺得整個人疲累得很,翻了個身睡了過去。

  四日倏忽而過。轉眼便是榮國公府東窗事發之日。

  宮宴頭一天,大理寺卿提交了東宮毒殺一案的進展——矛頭直指榮國公府。據說在府內搜查出了與東宮菜餚裏一致的毒藥。

  證據確鑿,動靜極大。

  刑部辦事雷厲風行。榮國公家一家宗族嫡系八口人入獄待審。餘下的也幽禁在府。

  蟄伏了半個月的楚歇,在午後遲遲趕來時依舊是滿朝文武的焦點。衆人都猜想着這是不是又是這位胡作非爲慣了的權閹暗下使出的手段。

  今日晨起,那位國公爺唯一的嫡孫正從刑部移交給到昭獄,想來定要吃盡苦頭。

  楚歇倒還是一副老樣子,半個月裏風言風語不少,大多都在傳聽說在昭獄裏他險些被太子打死,如今看來八成是假的。

  看看他怡然自得的做派。

  哪裏像重傷之人。

  許純牧落座在左側第二排,右邊正是太傅蘇明鞍。楚歇落座左側首席,一人之下。

  許純牧的副將剛剛得詔入京,如今坐在他後頭,看到斜前方那位小侯爺近半年來無比關注的掌印大人。

  真是位昳麗的美人。

  他還是第一次見着比自家小侯爺的皮相還貌美幾分的男人。

  這樣一個瘦弱的大美人怎麼爬上高位的。

  副將心中還在忖度着,忽地又見到小侯爺左手尾指上的一點硃紅。

  登時整個人不太好。

  小侯爺,您這手……

  給別人看了八成得笑話。還不遮掩着些。卻聽許純牧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有女人了。

  副將一拳砸在大腿,他家小侯爺一定是在上京城有了心儀的姑娘了!這玩意兒除了那些描眉貼花的女人能搞點小樂趣往男人身上弄,還能是怎麼來的。

  小侯爺在北境那是眼高於頂誰也看不上,沒想到啊一來上京城就被女人騙上了塌!

  苦悶地將一杯酒落了肚。

  太子殿下卻缺席了,前去刑部看顧榮國公府的人,不知怎的,太子好似十分篤定毒殺東宮的一定不是陳氏,本欲作保,奈何證據確鑿。

  今日前去坐審,也是爲着能讓審訊清明,防着人做手腳將人平白冤死。

  楚歇看着那空空的位置,餘光淡淡掃過正對面的蘇太傅。

  太傅端起一杯烈酒,一口下肚,回了他一個幾不可見的點頭。

  很好。

  楚歇心底的石頭落下。

  蘇明鞍四朝太傅,位同宰輔。曾當過兩任帝師。

  他既點頭,這案子江晏遲就是盯出花兒來,也翻不得案。

  宴席過半,果真見太子帶着些許不悅神色入了宴席,上來便先喝下兩杯桂花酒壓着火,眼神往楚歇那頭一掃。

  楚大人好興致。

  楚歇猜想太子想保榮國公。就像上次想保吏部尚書薛氏一樣。

  太子心裏很清楚,毒就是楚歇下的。

  可他偏偏有法子推脫得一乾二淨不說,一轉眼又嫁禍給榮國公府——早知道,楚歇進昭獄時,榮國公府還曾爲他作保的。

  如此不顧情面,反手便咬人的惡犬。

  如何留得。

  還沒再說兩句,又有人將榮國公府毒殺東宮事件審訊新的證據呈上,楚歇熟諳劇本,知道眼下是在榮國公府的管事招認,自發供罪以降刑罰。江晏遲見了呈報後臉色越來越黑。

  眼神掠過那人時,眼睛如鉤子一般剜過楚歇的皮肉。

  一曲舞畢,薛尚書沉着聲音,話就是要說給楚歇聽的,“車裂?刑部斷案草率不說,刑罰也爲免太過殘酷。不若先改爲流放,其親族……”

  楚歇冷冷地駁回,“毒殺東宮,構陷重臣,死有餘辜。”

  江晏遲手攥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毒殺東宮的是誰。

  構陷重臣的又是誰。

  你難道心裏沒數嗎。

  卻不成想太子還未曾開口,對面的許小侯爺先站了起來:“再怎麼樣,四日草草斷案,實在不妥。事情牽扯到百年國公府,怎能如此輕率地斷送人命……”

  “只要命,不削爵。已是寬厚至極。”楚歇眼皮一點點擡起,暗光流轉,“怎麼,許小侯爺以爲弒君之罪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是說,在您看來,弒君根本不是重罪。”

  最後一句話暗諷的意思太明瞭。

  誰不知道許家軍功過盛,一直有蓋主之嫌。

  許純牧臉色白了白,還沒說什麼,一旁另一位跟着許家好幾年的將軍霍然起身直指楚歇:“你膽敢這樣說話!我們浴血奮戰保家衛國,那乾的都是拋頭顱灑熱血的事情!這份忠肝義膽怎會是你一個人從沒踏出過上京城一步的宦官可懂!”

  字字鏗鏘,殿上瞬間安靜無比。

  楚歇右手端着小小一隻茶杯,飲了一小口,不急不緩地以小指墊了下杯底放下,動作端莊嫺靜愣是沒發出半點聲音。

  泰然處之的模樣,與那武將的莽撞衝動形成鮮明對比。

  “將軍長年征戰辛苦了。”

  “只怕是將軍久居邊境,山高皇帝遠,久而久之也就忘了上京城的規矩……弒君之罪若不重重懲處以儆效尤,那麼我們殿下將來登基之後,又怎麼敢將數十萬兵權交給像將軍這樣的忠肝義膽之人呢。”

  那將軍被楚歇三言兩語繞進去了,反倒是許純牧清醒得很。

  立刻反駁。

  “羅將軍的意思並不是弒君之人不可斬殺,而是弒君之罪不得亂判!”許純牧起身行至楚歇面前,“榮國公府裏是搜出毒藥不假,可對於如此答案證據顯然還不夠,掌印何必咄咄逼人眼下便要立刻處死榮國公!”

  “怎麼成了我着急處死他。”

  楚歇並未起身,倒像是十分疑惑地模樣,擡頭凝望着許純牧,“難道不是他自作孽,倚仗自己是百年國公府,便想要扶持自己的侄兒當皇帝?其心可誅,其意當殺。”

  “那便幽禁!終身幽禁,不得——”

  啪嗒。

  楚歇手中杯子重重放下,像是耗盡了最後的耐心一般,聲音裏不再帶有那虛假的客套。

  “案子已經斷了,小侯爺。”

  那眼神裏分明是警告的意味,詭譎如一條攀附纏繞在身前的,露出獠牙吐信的毒蛇。

  怎麼回事。

  許純牧看着面前冷酷決絕的楚歇,又回憶着前幾日端着一盆花細緻地給自己擦指甲的那個人,隱隱約約覺得十分違和。

  打量着那人的眼神,許純牧微微俯下身,壓低了聲音:“阿歇,你怎麼了……你不是這樣的人,你……”

  “叫我楚大人。”

  楚歇慢慢站起身來。好好的一場宮宴又被鬧得不得安寧。

  都是因爲楚歇。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總歸是烏煙瘴氣。

  江晏遲眼神暗沉,卻見那人抱拳行禮:“殿下,您認爲該如何裁決。”

  這話聽着恭敬,可那眼底的寒光和挑釁着勾起的嘴角分明不是這麼回事。像是在警告着江晏遲——

  我沒有死在昭獄,就一定會將你左右臂膀一一折斷。將你拽下皇位讓你永不得超生。

  聽着這一來一往的辯駁,太子只覺得胸口愈發憋悶,憤怒如風中的薪火即將瞬間點燃。

  手緊緊地捏住那一紙訴狀,幾乎揉皺成團,憤怒之下又升起一股強烈的無力感。

  正欲駁斥,目光卻陡然落在他抱拳作揖的手上。

  長袖遮掩下,他左手的尾指被一層白布纏繞包裹,像是被傷着的樣子。

  話將出口猛地頓住。

  眼神由手至人,看着楚歇恣睢的笑意,江晏遲心間停跳剎那。

  臉色漸生青白。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在明天晚上十一點,我更肥一點,雙更或者三更~!

  我搞快點,寶貝們不要催,已經在儘快寫了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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