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太子嬌藏後 第41節 作者:未知 愣怔了半天,他終於回過神來,攥了攥手心卻又無力放開,掙扎着起身,還打了個踉蹌,正欲轉身離開,四周立馬圍上幾名侍衛,他沒法子,也不敢造次,只得隨他們往縣衙走一趟。 * 屋外熱鬧非凡,屋內也算不上平靜。 丞相掰着手指頭算着日子,今天可算盼來了他的寶貝女兒,其實女兒不過離開了兩天,可他依舊覺得度日如年,心中盡是思念,擔心女兒在宮裏受委屈。 可這會見到了,他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只有面上的神情能替他作答。 “爹爹,我在宮裏很好,這幾日還有夫君陪着我。”還是他女兒心思細膩,先他一步答了他的憂慮,只是說那最後一句時,臉上的紅暈甚是明顯。 丞相眼神一直好使,也是過來人,自然一下子便瞧出了端倪,他不知道自己該高興還是該難過,女兒長大了,也嫁了個她自己心儀的夫婿,可他這心裏卻總覺得空落落的。 在女兒和女婿面前,他也不想失了儀態,先恭恭敬敬行了禮,喚了聲“皇上”、“皇后娘娘”,而後才又做回老父親,招呼着他們進屋。 皇上駕到,不只是丞相,全府人都得出來露個面行個禮,其中便有大夫人母女。 方纔她們二人剛與謝臨風商議完大婚的事,這會兒臉色也不大好,姜泠月在鬧脾氣,說是派人打聽過,謝臨風時常光顧風月場所,給那些花魁頭牌明裏暗裏砸過不少銀子。 公子哥們養外室小妾的數不勝數,但姜泠月驕縱慣了,不想將來受這些個外室小妾的氣,從前她一直以爲謝家家風甚嚴,謝臨風這人的品行應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便沒有派人細打聽過。 如今真要與他成婚了,姜泠月心裏不踏實,找了個靠譜的下人讓他偷偷跟了謝臨風幾天,才知他與自己心中想像的大相徑庭。 若換了尋常人,她定會動退婚的心思,可這婚是先帝賜的,她想毀都沒法子,今日謝臨風來,她又擺出一張臭臉,兩人自然沒什麼話好說,全靠曹楚雲從中周旋。 曹楚雲畢竟年歲大,行事老練些,比女兒更沉得住氣,心想這事既已成定局,與其怨天尤人,還不如先在謝家立威,站穩腳跟,將來即使謝臨風納了妾也不會威脅到自個兒的地位。 她方纔剛要和女兒講這個道理,小廝便匆忙來報:“皇上和皇后娘娘來了。” 於是她只得收起心思,拉着女兒來了前院,給如今的皇上和皇后娘娘恭敬行了禮。 在場的這些人沒一個待見她們母女倆的,她們跪在地上老半天都沒人搭理。 丞相這會兒當然也懶得瞅她們,正忙着對他的寶貝女兒噓寒問暖。 “女兒啊,在宮裏可還住得慣?宮裏雖是什麼都不缺,但終究還是不比家裏來去自在。” “爹爹放心”,姜雪蠶回給他一個明媚的笑容,又突然想到了什麼,“對了,今日我有東西要送給爹爹。” 說着,她打開了身後宮婢手裏的錦盒,從中取出一幅畫來,正是昨日那幅“梅花圖”。 丞相看見它的第一眼便認出了這是書畫大家韋風的真跡,目光卻並未停留在那印章上。 畫中有滿樹紅梅,紅梅之間夾雜着細雪。 畫裏只有樹,沒有人,可他此刻卻依晰在這畫中見到了某個人。 “爹爹喜歡這幅畫嗎?”見爹爹一直在盯着這幅畫瞧,姜雪蠶擔心這畫不合爹爹的意,小心翼翼詢問了句。 “喜歡,當然喜歡,韋風的真跡爹爹哪能不喜歡?”丞相好一會兒纔回過神來,笑着答她。 聽罷,姜雪蠶高興地點點頭:“家裏一直栽着幾株紅梅,冬日開花時特別好看,而且前些日子出嫁時爹爹也在我額間點了朵梅花花鈿,我心想,爹爹應當是極愛這梅花。” “傻孩子”,丞相笑笑,嘴角的弧度卻有些苦澀,“不是爹爹喜愛梅花。” “那是誰呀?”她有點疑惑。 “是你孃親……她一直極其喜愛紅梅。”丞相的聲音有些哽咽,一看便是想起了傷心事。 殊不知,他提到“婉秀”這個名字時,堂下跪着的婦人神色變了變,只是很快又恢復如常。 宋寒之發現了這一點,湊近幾步佯裝剛剛纔發現她們二人的樣子,居高臨下瞧了她們一會兒才道:“大夫人免禮,您雖不是皇后的親生母親,卻也算對其有養育之恩,於情於理,朕也當稱您句岳母大人。” 宋寒之將“親生母親”四個字咬得稍重,如他所料,一旦提起有關姜雪蠶生母婉秀的事,曹楚雲的臉色便會變得不大好。 他一直追查十年前的事,甚至還順藤摸瓜查出曹氏造船廠的問題,卻怎麼也沒有想過,心上人母親的事可能也和曹楚雲有關。 而曹楚雲一直低垂着眉眼,自是沒瞧見他眼中這抺疑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平靜從容地起身回話:“皇上言重了,妾身擔不起。” “大夫人才智出衆,心思又細膩,在曹氏女輩裏算得上是出類拔萃,朕對夫人,也是敬佩有加。”宋寒之嘴角尚帶着笑意,語氣卻極爲涼薄。 丞相聽到二人的對話,也帶着女兒走上前來。 “賤內不知禮數,讓皇上見笑了。”丞相冷冷瞥了曹楚雲一眼,拱手對宋寒之道。 他向來對曹楚雲沒什麼好臉色,一直看不慣她養尊處優、頤指氣使的做派。 宋寒之捏了捏手上的玉扳指,心道今天一定要將某事做個了斷。 “岳父大人愛女心切,可知雪蠶後腦處一直有一道舊傷疤?”他目光沉了沉,開口道。 此話一出,在場所有人臉色都變了變。 丞相聽罷,扭頭看了眼女兒後腦烏髮茂密處,語氣憐惜:“老臣知道,十年前老臣因公事去了趟隴南,雪蠶也正是在那段時間受的傷,聽說是玩鬧時不小心磕到了桌腳,這才落下了傷疤。” 宋寒之聽後嗤笑一聲,走到心上人身邊握住她有些顫抖的小手,問:“不知岳父大人是聽誰說的?” “下人們都是如此陳說的”,丞相皺了皺眉頭,有些疑惑,“皇上怎麼突然提起了這事?” 宋寒之仔細替眼前人擦拭着掌心裏的薄汗,眼前浮現的都是先前她因後腦疼痛而痛苦難耐的模樣,心疼不已,語氣愈發冰冷:“因爲朕也意外發現了那道舊傷疤,但和岳父大人瞭解到的真相不同。” 丞相這下更是滿腹狐疑,沒有留意到此刻他身旁的婦人臉色極差。 “岳父大人應當知道,雪蠶自打那時起便記不清舊事,也經常頭痛欲裂”,宋寒之尚在隱忍心中怒火,“事出有因,全拜這處舊傷所賜。” “還請皇上明示。”丞相越聽越覺得事情不對,從前他問過這事,下人們的回答都如出一轍,他也問過女兒,女兒卻說記不清了,他當時沒有往深處想,今日聽宋寒之這麼一問,他才覺得這事或許真是另有隱情。 宋寒之從懷中掏出一紙信箋遞給了他,冷冷道:“十年前貴府女眷曾一同乘船出海遊玩,中途下了一場大雨,也就是在那場大雨裏,雪蠶被人推下了船,頭部撞到了礁石,這才留下了那道傷疤。” “什麼?”丞相聽後極爲震驚,慌忙打開了那封信箋。 這封信是先前沈英交給宋寒之的其中一封,上面有當時救下姜雪蠶的那名漁夫的口供,說當初是大夫人給了他許多銀子,不許他將三小姐落海這事說出去。 他這麼多年也不明白,爲這麼一件小事給他那麼多銀子,他覺得挺奇怪的。 除了這些,裏頭還夾着一張船隻草圖,是完全按照當時那船隻的構造所畫,其中拐角欄杆交接處比尋常船隻少了一隻扶手。 最重要的,這船來自於曹氏造船廠,宋寒之特地派人尋了當初造船的領頭人,他只說大小姐將草圖交給了他,說是讓他完全按照草圖來造船,其它的一概不許問。 而他口中的大小姐毫無疑問便是如今好模好樣站在這兒、穿金戴銀的大夫人曹楚雲。 “今日不便,那兩位證人朕沒有帶過來,岳父大人若是想見,朕可派人帶這二人過來。”宋寒之補充道。 丞相盯着那信上的文字反反覆覆看了許久,雙手從方纔開始便一直在顫抖,良久,他才長呼一口濁氣,眨了眨乾澀的眼睛,一步一步走到女兒身邊,想要摸摸她的頭,手伸到一半卻又放下,眼角漸漸溼潤。 “我沒事的,爹爹,夫君請了林大夫爲我醫治,現在一點都不疼了。” 姜雪蠶今日也沒想到夫君會向爹爹提起這事,原本她只是向夫君講過那個夢境,沒想到夫君真的將這事放在了心上,還替她找出了真相。 她如今尚不能記起那事的全貌,只在夢境中記起那人當時說的話——“狐狸精的孩子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那人的聲音,和大娘的,真的很像。 “雪蠶啊,這麼多年,是爹爹疏忽了,養虎爲患。”丞相的聲音帶着十分怒氣,只有看向女兒時,目光才帶着些許溫柔。 “爹爹,孃親她沒做過這事,您別冤枉孃親。”姜泠月見形勢不對,急忙爲曹楚雲爭辯,當時她一直在船艙中休息,不知道這事,也沒問過孃親,此時此刻她只是下意識想要保護孃親。 丞相此刻哪能聽得進去她的話,正忙着關心他另一個女兒:“雪蠶,你來告訴爹爹,當初推你下船的人,究竟是誰?” 許久沒有強行想起過那段舊事了,姜雪蠶捂着腦袋努力回憶,許久之後,直至額頭都冒出了汗珠,她才擡起眸子,目光直指前頭一身華服的曹楚雲。 “是大娘。”她皺着彎眉,目光中有恐懼,更多的是堅定。 丞相聽後,閉上眼睛點點頭,而後纔看向曹楚雲,目光比往日還要冰冷:“事到如今你可有什麼想說的?” 第44章 帳暖春深 “我會輕些……” 曹楚雲在一旁靜靜聽着, 也隨之回憶起那段舊事,後來回過神才發現,原來這事已經過了十年。 這十年間,她每天都在鋌而走險, 堵着每個人的嘴巴, 令大夫偷偷給姜雪蠶開不利於舊傷恢復的藥, 這事真就被她瞞了十年, 她也曾猜想過,有朝一日老爺知道了會如何。 又能如何呢?她有曹氏一族, 老爺如今雖已位居丞相,可背後仍少不了曹氏一族的助力,白白捨棄掉這後盾, 他捨得嗎? 曹楚雲總是覺得自己命好,從小到大再到老一直過着錦衣玉食的日子,女兒平安健康長大,從前的事也沒有敗露,一切都很好,直到眼前這位新帝的出現。 先前他做太子時也曾警告過自己,可苦於沒有證據, 如今證據到手,果真還是耐不住性子,急着來爲身邊的新婚妻子報仇雪恨。 細想想也是自己思慮不周, 他們口中那兩個證人她當初也不應當留活口的, 從小爹爹便教她不要“婦人之仁”, 做人做事要果斷決絕,她就犯了那一回糊塗,如今便釀成了大禍。 也怪她沒有提早做打算, 許多證據包括當年那艘船都已被她銷燬,卻偏偏忘了人,長着一張嘴巴的人。 面對丞相的質問,她下意識又想搬出家族,可一想到如今站在她面前的不只是丞相,還有當今龍椅上那位,她有萬般威脅搪塞的話都說不出口,萬一惹得面前這位不高興,自己的腦袋恐怕立馬便要分家。 思來想去,她還是選擇以退爲進,跪地認錯:“皇上饒命,都是妾身當年一時糊塗,在那之後妾身也痛苦自責,一直幫忙料理着雪蠶的傷,在家的這些日子,她的舊傷從未復發過。” 不想,宋寒之聽後,從鼻腔裏發出一道冷哼,似乎覺得她這蒼白的解釋十分諷刺。 “朕身邊有一位從宮裏致仕多年的太醫,他告訴朕,皇后頭上的傷並沒有得到及時治療,甚至還被長年累月提供一種不利於記憶恢復的藥,就混在補藥之中一同服下,所以這些年她不會頭痛難忍,因爲她分明就在慢慢淡忘舊事。” 丞相聽後更是心疼,也更爲怨恨身邊這個毒婦,他知道曹楚雲平時對他的雪蠶不好,原先只當她是跋扈,沒想到她心腸也如此歹毒,竟把這件惡行瞞了他整整十年。 想到這兒,他扭頭瞧了瞧自己的女兒,心中十分自責,他當初就應該將那件事追查到底,也應該咬咬牙休了這毒婦。 可惜他這一疏忽,便讓有心之人逍遙法外十年。 如今聽完了整件事情的真相,他沉默了好久,最後語氣冷得嚇人:“曹楚雲,你我二人當了二十多年的夫妻,我以爲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會對我的女兒下手,沒想到,竟是我低估了你這毒婦。” “老爺,妾身這些年忙內忙外,對相府,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又何必抓着這一件小事不放,雪蠶的孃親早逝,妾身這些年對她也不差。”曹楚雲捏了捏手心,妄圖爲自己說情。 丞相聽了這話,倒是笑出了聲:“不差?哼,別以爲我這些年真的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當你是妒心重,見你沒犯什麼大錯,便一直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同你計較,誰知道你竟在我眼皮子底下做出這樣的事來……” 曹楚雲冷眼瞧着他,沉聲道:“老爺當初若是聽了妾身的話,不要將那個狐狸精納進門,妾身或許就不會生起這妒心。” “事到如今你還在怨婉秀,當初若不是你爹非要將你嫁與我,丞相夫人的位子就該是婉秀的。”丞相忿忿道。 “可老爺不還是沒這麼做,這些年老爺受曹氏一族的恩惠可還少?” 聽到“曹氏一族”四個字,宋寒之目光凜冽,想到曹氏造船廠的事,這事不比家事,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解決,也不能貪圖一時口舌之快,需得放到朝堂上去解決。 至於曹楚雲,他原本想賜她杯毒酒,可今日他突然發現了姜雪蠶母親的事可能也與她有關,他想查清這件事,之後再送她一個了斷。 “曹氏,你我當了二十年夫妻,我不否認這些年受過你家族恩惠,也知你這些年操持相府大大小小的事宜有功勞有苦勞,我稍後會寫下和離書,你拿着它回你的曹家便是!”丞相大袖一甩,背過身去,與其再無話可說。 姜泠月在一旁瞧了半天,聽到那句“和離書”時大驚失色,頭上的珠釵落了地都顧不上撿,衝過去拉住丞相的袖子,淚珠子不斷往下掉。 “爹爹,孃親她只是做錯了這一件事,三妹妹不是還好好地站在這兒呢嗎,求您別讓孃親走,娘還未親眼瞧着我成親呢。”姜泠月跪在地上不斷求着情,遠不是平時那個趾高氣昂的模樣。 然而回給她的只有一片沉默,她也是從這個時候才意識到,這事已經沒了轉圜的餘地,她從小到大一直以爲爹孃雖然不似尋常人家夫妻那般恩愛,可這麼多年,情分總是該有的。 直至今日,她親耳從爹爹口中聽到那句要和離的話,才真正明白他們二人之間早已是貌合神離。 她心中所想倒也不全對,曹楚雲在相府生活了二十年,對這裏的一草一木熟悉不已,也早已習慣了“丞相夫人”這個稱呼,如今讓她捨棄這個身份,她倒真有些捨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