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夢迴故里之人，永遠流浪之人
從現實中易碎冰潔的陶瓷身軀中逃出的沃婭，回到了屬於她的安穩的夢鄉中。
她把肉身藏在了一個溫暖而可靠的睡袋裏，來度過這個寒冬。
而陳墨便成了這個供她棲身的睡袋。也沒什麼別的事可以做的他，此刻嗅着她髮絲柔香的味道，很快也陪着她一起睡着了。
泥土解凍的味道。草木生長的聲音。花的香氣，蝴蝶落在鼻尖上的瘙癢。閉上眼睛的時候，這些感覺變得愈發清晰。
陳墨睜開眼，而沃婭正坐在一棵樹皮青黑色，油光發亮的古木的粗枝之上，赤露的腳丫前後擺着，與現實裏的她嫺靜虛弱的樣子不同，反而和身邊萬物復甦的景象一樣富有生氣。
“你這是帶我來哪兒了，沃婭？你的身體不要緊了嗎？”
“現實裏的我再弱小，也是假的。這兒是我的家鄉，伽德蘭島。很美的地方吧？”沃婭用手扶着樹幹，向陳墨介紹道。
“是很美……像是承放璞玉的寶匣。”對陳墨而言，見過的和沒見過的風景都有很多，但她毫無疑問是這片土地上的明珠。
“但你可沒法把這片土地帶走！每個人在離開家鄉之前都充滿了對外面世界的期待……可到真的離開它了，反而就會捨不得了。”
“但是沃婭，我之前聽你提起過你的父母。他們不是回到了家鄉，然後又匆匆離開了嗎？”
“嗨啊，沒想到我竟然把自己的至親都給忘了啊。你聽說過‘隨星星流浪的人’嗎？”沃婭用手扶了扶額頭。
“沒聽說過，”陳墨如實回答道，“你說的是追着流星跑的人嗎？”
“那這樣的人也太多了吧。這裏的星星指的是奧斯特拉人（Australla），也就是星族人所信仰的懸星奧托姆（O’Tum）。他們擁有的星之眼，能看的到這顆永遠在他們頭頂之上，一般人卻看不到的隱星。當星星不在頭頂上時，他們就會離開聚居地，流浪到星星所懸的地方。他們相信，這樣的話族羣就能永遠存續，在奧托姆的庇佑下得到幸運。”
“所以他們得到存續和幸運了嗎？”
“從某種意義上，的確是的。但是這樣的習慣使得他們都沒有多少積蓄，居無定所，大多靠着魔術表演和歌唱舞蹈謀生……族羣裏還有一個規矩，就是一旦和族羣之外的人結婚了，這個人和他的後代，就將永遠不屬於族羣。因此，他們的人數反而越來越少了。”
聽沃婭講故事真是一種身體和心靈的雙重享受。陳墨並不想以世俗的標準評判這種習俗的愚蠢與否，他更關心的另有其事。
“所以，你的父親是星族人嗎？”
“你猜錯了一半，那麼也就等於猜對了。”沃婭從樹枝上跳了下來，以恆定的速率，忽視了加速度緩緩在了陳墨的身邊。
“想要聽完整故事的話需要付費……價格是……你懂的。”沃婭閉上了眼睛，等待着陳墨爲這次的付費內容買單。
而當脣齒相依之時，他就自然而然地來到了那片故事的世界。
涅洛·歐·蘭登再過三個月就要迎來她的成人禮了。
按照部族的習俗，她要在下一次星移之前，和部族裏同時成人的男子一起，先他人踏上懸星正下方的那片土地，並以他們的結合爲部族帶來祝福。按照奧斯特拉人的說法，在奧托姆每次移動時，出生的新人就是“星定的一對”。
可是蘭登卻討厭同一天出生的帕特·歐·斯塔克，儘管他很喜歡自己。他從小時候就經常纏着她，要和她一起去餐館給食客們表演魔術賺錢，於是她每被找到，就換一家餐館工作；每次部族舞會，當衆人會心地剩下蘭登時，斯塔克也總是主動上去牽她的手，要當她的舞伴，卻總是被她甩開。
斯塔克有些着急了，但他的父母並不着急，只是在一次閒談中有意無意向蘭登夫婦提到了涅洛的態度。
“我們會告訴她，讓她好好準備，爲部族負起責任的。想當年，我也有一段時間特別叛逆，覺得喜歡誰是我自己的事，輪不到別人來做主。結果和涅洛他爸被送到這片地方之後，當地的語言都不明白，又身無分文，全靠他出苦力，結果大部分錢被僱主偷偷私吞了……那時候，他自己都喫不飽東西了，還給我買了塊兒巧克力。”
“還挺浪漫的啊。”斯塔克夫人說，“結果就因爲這塊巧克力，就愛上他了？”
“可能只是一時的衝動……但是那一晚以後，我就意識到了，約瑟夫也沒我想的那麼糟……”
正讀着報紙的丈夫聽到這裏，也禁不住咳嗽了兩聲。“這種私事就不要亂說了，親愛的。”
“你一個男人還這麼害羞？敢做不敢當是嗎？”
屋內洋溢着達成共識之後，歡樂熱鬧的鬨笑。
而那一天也終於來了。兩人被送上同一只船，渡向未知的北方小島。
“你要喫魚嗎，涅洛？我剛剛捉上來一條！”
從南半球到了北半球，突然從熱到冷，涅洛又冷又餓，幾乎要凍僵了，卻還是咬着牙說道：
“都說多少遍了，別直接叫我的名字……還有，你要是上岸之後，敢動我一根手指，我們就立馬分開。”
“你還是那麼倔……你就不能爲部族、爲你的家人想想嗎？”
“想？他們什麼時候爲我想過？我討厭你，斯塔克，你明白爲什麼嗎？因爲你和他們一樣，都只顧着自己，從來沒問過我想不想要……”
斯塔克嘆了口氣，臉色一黑。要是上岸之後，在星移之日後，衆人上島之前他還沒能拿下涅洛的話，那丟臉的可不就僅僅是他自己一個人了。涅洛可以不在乎，可他不能……到時候就算硬來，他也得拿下她。何況父親告訴他了，一旦佔有了她的身體，那她的心靈遲早會屬於他……也許就差那一步。
現在還不能和她翻臉，還得讓她能活下去。他有些不樂意地升起火，在煤堆上把魚煮成了湯。
讓斯塔克高興的是，涅洛還是感謝了他。也許這代表着，她其實只是因爲好面子才裝作討厭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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