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預言
壁爐劈啪作響,火星四濺。
橘色的光影流淌而出，傾倒向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一道身影橫在半途，將靠近過來的光芒如數吞噬,只留下最深沉的夜幕。
阿瑟筆直地站在了林喬的面前,一對黑鴉鴉的翅膀垂了下來,看起來十分的礙事。
林喬一手拽住了阿瑟的手腕,一手試探着摸向了羽翼。
羽翼是冰冷的。
每一片羽毛都泛着冷光，骨骼類似於金屬,展開的時候，會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林喬順着羽毛的方向捋了一把。
柔軟溫和的指腹蹭過羽毛的根部,帶來了一種觸電般的震顫感。
阿瑟的羽翼止不住地顫抖，像是受了刺激一般,羽毛微微展開，邊緣閃爍着冰冷的光澤。
“喬喬……”他低低喊了一聲。
從來沒有人膽敢這麼對待這對翅膀。
深淵之主誕生於死亡之中，代表着不祥與詛咒。除了那些另有所圖的信徒，沒有人膽敢接近這樣的存在。
就算是信徒,也是畏懼虔誠的。
只有林喬會直接上手,去碰觸神明的羽翼——動作熟稔隨意，就像是捋小狗的毛一樣。
如果條件允許的話,說不定他還會去撓撓小狗的下頜。
還好，阿瑟及時地阻止了他的行爲。
林喬的手被包裹在了另外一隻寬大的手掌中。
低頭一看。
眼前的手掌近乎於毫無血色的白,上面青筋迸現,從手指指節處，就延伸出了漆黑扭曲的指甲。猶如野獸一般。
阿瑟也注意到了林喬的目光,指尖蜷縮了起來,想要把這難看邪惡的部位藏起來，不讓林喬看見。
林喬察覺到了阿瑟意圖,一把按住：“又想跑？”
阿瑟垂下了眼瞼：“不是……”祂頓了頓，“難看。”
林喬明白了阿瑟的意思，故意把手掌攥在手中，仔細地打量着：“難看嗎？我覺得挺好看的。”
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沒有一點勉強之意。
是真心實意地覺得這樣子並不醜陋。
阿瑟一怔。
林喬沒有騙人，是真的覺得沒什麼。
他可是經歷過現代化網絡的信息爆-炸式洗禮的，什麼模樣的癖好沒見過？
阿瑟這種……咳咳，還挺戳他的x癖的。
有翅膀。
還有尾巴。
長得又好看。
林喬碰碰翅膀，又捏了捏身上的鱗片。
阿瑟沒想到林喬會一點都不在意這副邪惡醜陋的外貌，一時間愣在了原地，沒有反應。
林喬趁機會擼了好兩把，一擡頭，見到阿瑟茫然無措的模樣，頓時就心生憐愛了。
不管阿瑟是什麼身份，長成什麼模樣，在他心裏，永遠都是那個無知懵懂的模樣。
他踮起腳，摸了摸阿瑟的頭頂。
阿瑟這纔回過神來：“喬喬……不害怕嗎？”
林喬歪了歪頭，額前的碎髮輕輕搖晃，反問：“你會傷害我嗎？”
阿瑟：“不會。”
林喬：“那我害怕你做什麼？”
阿瑟：“……”
好像是這樣的。
林喬實在是搞不懂阿瑟在想什麼。
之前阿瑟覺得他信仰了光明神，不出來見他——這也就算了。現在誤會解除了，怎麼還彆彆扭扭的？
林喬心中奇怪，再一看，阿瑟低垂下了眼瞼，逃避他的目光。於是把人拉住，準備掰扯清楚。
“你……”一擡頭對視，林喬才發現了一個問題。
阿瑟太高了。
本來身材就高大，再加上一對羽翼，估摸着都要突破兩米了。
林喬一直仰着頭，看起來挺費勁的。
於是他命令：“坐下。”
林喬絲毫沒有對待神明的敬畏心，對待阿瑟還是像以前一樣，沒有絲毫變化。
阿瑟還真的就聽話了，慢吞吞地“哦”了一聲，回過頭去找坐的地方。
可是祂身上的一對翅膀實在是太礙事了，加上座椅狹長，根本就塞不下。
祂想了想，尾巴一甩，直接就盤膝坐在了地上。
林喬比劃了一下兩人之間的身高差，滿意了。他拉過了一張椅子，也坐了下來。
這樣，一人一神終於能夠平視着對話了。
林喬醞釀了一下，輕咳一聲：“咳，你是怎麼想的？”
阿瑟茫然地“啊”了一聲。
林喬：“爲什麼不肯出來見我？”
阿瑟低垂下了頭，像是在逃避這個問題。
祂保持沉默。
那條尾巴倒是活躍得很，悄悄從一邊遊走了過來，用尾巴尖勾了勾林喬的手指。
林喬拍了拍尾巴尖，回過頭繼續回到了剛纔的問題：“是因爲我信仰了光明神嗎？我……”
阿瑟有些慌張，擡頭看了一眼，又飛快地低下了頭，悶聲說：“……不是的。”
林喬的眼睛微微眯起：“那是怎麼了？”
話音落下。
房間裏陷入了死寂。
阿瑟保持着沉默，只有唱片機裏傳出斷斷續續的曲調。
不知道過了多久。
也許是一會兒，也許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就在林喬等得不耐煩的時候，終於聽到了阿瑟的回答。
阿瑟說：“對不起。”
林喬沒想到是這麼一個回答，愣住了：“怎麼就對不起了？”
阿瑟的手指蜷縮了起來，緊緊地扣住了掌心，說起話來格外地彆扭：“我不應該扔下喬喬一個人。”
林喬：“還有？”
阿瑟：“我……不應該懷疑喬喬的。”
林喬：？
原來問題出在這。
之前他還在想，阿瑟是不是不相信他的話。
現在看來，不是不相信，是太相信了。
以至於都把責任攬到了自己的身上，連見都不敢見他。
林喬有好氣又好笑：“阿瑟……”
阿瑟擡起了眼皮，乖乖地坐好，看起來就像是做錯了事情的小狗，等待着主人的審判。
林喬拉長了聲音：“好了——”他湊過去，“我又沒怪你。”
其實也怪不到阿瑟的身上。
之前他就是想找個甩鍋的人，沒想到阿瑟真的信了。
現在林喬不免心虛，想要快點把這一茬給揭過去。
“對了，之前那些光明騎士團的人……”
阿瑟一想到那些討人厭的螻蟻，眼瞳就沉了下來：“他們，走不出深淵了。”
一直以來，深淵對外界都毫不設防。
主要是深淵的主人一直都在沉睡中，對外界發生的一切都不在意。還有就是，深淵裏到處都是黑暗生物，沒有人想要來這裏驗證自己的命到底硬不硬。
本來深淵就危險重重，再加上現在阿瑟的“特別關照”，這些人註定要埋葬在深淵的黑暗中了。
但林喬卻不這麼認爲。
在這種情況下，一般人是離開不了深淵。
但……光明騎士團裏有個不是一般人的——安迪。
安迪身爲主角，有主角光環在身上，總不可能這麼輕易地就死掉。
林喬思來想去，還是不放心：“這裏能看見深淵裏發生的事情嗎？”
阿瑟點了點頭。
林喬：“讓我看看。”
阿瑟的眼珠緩緩轉動。
尾巴揚了起來，在半空中畫了一個圈。
黑色的霧氣蔓延。
圓圈中，一道景象緩緩浮現。
一隊人馬行走在深淵中。
他們的身穿着祕銀鎧甲，身上散發着瑩潤的光芒，在夜幕下，就猶如明燈一般顯眼。
遠處黑暗中，無數道身影蠕動，睜開了一雙雙窺視着的猩紅眼眸。
林喬一眼就看見了站在隊伍前列的安迪。
他們經歷了一場大戰，安迪身上的鎧甲出現了一道道裂縫，那張英俊的臉龐上沾染了血污也來不及拭去。
隔着一道水鏡。
安迪似乎察覺到了暗中的窺視，轉過頭，對上了林喬的目光。
林喬的眼睫一顫。
他聽見耳邊傳來了一道聲音：“喬喬，你很在意這個人。”
用的是陳述的語氣。
阿瑟的面容平靜。
但在平靜之下，隱藏着卻是洶涌的風暴。
喬喬……是祂的。
沒有人能夠把喬喬搶走。
不管阿瑟看起來如何的乖巧，本質上還是那個自私偏執的神明。
既然喬喬回來了，那不管怎麼樣，祂都不可能再次放手。
林喬感覺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後頸有些涼。他伸手摸了一下，回過頭，承認了：“我是很關注他。”
阿瑟的眼瞳縮緊了起來，語氣格外地冷靜：“喬喬，喜歡他？”
沒關係。
就算喬喬喜歡上別人也沒有關係。
不是喬喬的錯。
只要讓那個討厭的人消失就好了。
這麼想着，阿瑟看起來越發的乖巧。
林喬聽到這個問題，想也沒想就否認了：“喜歡他？怎麼可能。”他認真而鄭重地說，“我只喜歡阿瑟。”
阿瑟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以來，遇到的第一個人。
其實是他對阿瑟有雛鳥情節。
一直以來，是他離不開阿瑟。
阿瑟的眼睛微微一亮，臉上看不出什麼，但那條尾巴早就已經興奮地在地上打起了滾。
尾巴扭來扭去，差點又把自己打成了一個死結。
林喬解釋：“我關注他，是因爲……”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實情，“因爲，他是光明聖子。”
阿瑟的目光一閃。
光明聖子。
好像在哪裏聽說過。
祂的思緒一轉，在神明的記憶宮殿裏尋找着。
沒費多少力氣，就找到了那一段記憶。
那也是在深淵中。
祂與黑髮少年穿過了漆黑的夜。
黑髮少年緊緊地握住了祂的手，神情篤定，柔聲安慰道：“你別怕，等我們離開深淵，找到光明聖子就好了。”
“他會保護我們，殺死深淵之主的。”
……
神明會被殺死。
還是被一個身爲光明聖子的人類殺死。
如果是以前，阿瑟會覺得這個預言十分的可笑，甚至連注意都不會注意一下。
但現在……阿瑟隱隱察覺到了星星的力量。
星星轉動着，開啓了未來的方向。
這是連神明都無法抵抗的……命運。
既定的命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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