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我很難受
林喬見阿瑟沉默不語,側身湊上前去，伸手晃動了一下。
阿瑟的眼睛輕輕轉動了一下。
林喬問：“你在想什麼？”
阿瑟：“命運。”
林喬愣了一下：“命運？”
阿瑟：“我看到了……”聲音逐漸低了下去，“我的命運。”
林喬的心頭一跳：“是什麼樣子的？”
阿瑟很難去描述這種感覺。
祂看見了黑暗。
無邊的黑暗與死寂籠罩在了身側,就像是陷入泥濘的沼澤一般,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
也許是沉默了太久。
林喬生出了些許的擔憂：“是看見了不好的事情嗎？”還沒得到回答,他就伸手握住了阿瑟的手腕,鄭重地許下了承諾，“不管怎麼樣,我都會在你身邊的。”
少年的聲音清晰，就像是林間清泉一般清脆動聽。
話音落下。
夜空中的星辰緩緩轉動,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阿瑟的眼瞼垂下。
少年的手柔軟白皙，手指修長,指甲蓋上泛着一抹柔和的光，比上好的玉石還要細膩光滑。
與之相比，祂身上的印記顯得越發地猙獰醜陋。
阿瑟的手不自覺地往後縮了一下。
但很快，就又被少年堅定地按住。
“阿瑟,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喜歡你的。”林喬說。
阿瑟的嘴脣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什麼。
林喬更快一步,捉住了阿瑟的手，低下頭湊了上去。
阿瑟的手背上橫着零星的鱗片,讓人聯想到存在在童話故事裏,無惡不作邪惡猙獰的黑龍。
少年的脣角柔軟、溼潤，就像是夜晚下盛放着的薔薇花。
鱗片與薔薇。
這兩種完全不搭的東西,此時卻觸碰在了一起。
少年在鱗片上輕輕地落下了一個吻。
神情認真專注,沒有一絲一毫的勉強。
做完了這些，林喬松開了手,帶着笑意說：“你看——我沒有騙你。”
或許別人難以理解，但林喬真的覺得鱗片、翅膀和尾巴都很炫。
組合在一起，有種異樣的美感。
再說了，他喜歡阿瑟。
不管阿瑟是普通人類、是惡魔還是深淵之主，對於他來說，沒有任何的區別。
阿瑟慌張地收回了手，不適應地將手背在了身後。過了半晌，才低低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林喬歪了歪頭：“爲什麼又道歉。”
阿瑟：“不、不知道。”
大概是覺得自己不應該懷疑林喬的心意，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就只能道歉。
按照以往的經驗，只要道歉就好了。
道歉了，喬喬就不會不高興了。
林喬無奈了，拿阿瑟沒有辦法。
要知道，阿瑟看起來懵懂無知，但實際上十分執拗，認定了什麼事情就不會更改。
算了。
想道歉就道歉吧。
林喬摸了摸鼻尖，轉移了話題：“他們……”
水鏡裏。
不過一走神的功夫，光明騎士們已經走出去了一大段距離。
他們經歷了黑暗生物的襲擊，全都已經疲倦不堪，精神恍惚。
唯獨安迪還精神奕奕。
也不是說他不累，而是他知道，自己是隊伍的核心，如果連他都倒下去了，隊伍就徹底失去希望了。
不知道是因爲他的堅持，還是因爲身上的主角光環，隊伍破開了黑暗，逐漸靠向了深淵的邊緣處。
林喬：“他們要離開深淵了。”
阿瑟的神情陰沉了下來。
祂已經在深淵上降下了神明的意志，讓整個深淵都阻止這一行人的離開。
可沒想到，那個人的身上帶着星星的力量。
星星是命運的象徵。
在流動的星光中，命運也庇護着這個人類，安穩地讓軌跡走向應有的方向。
阿瑟慢慢地說：“跟上，他們。”
林喬還沒反應過來，就有一股黑暗的力量裹挾而來。
在印象中，黑暗應當是冰冷死寂的。
而現在，林喬卻感覺到了……溫柔。
……
等到再次睜開眼睛，林喬已經來到了一處空曠的田野上。
轉過身。
身後是一處被灰霧包圍着的森林。
再往前看，就是熟悉的黎明城。
林喬收回了目光：“阿瑟？”
夜幕悄無聲息地分開。
一道身影從中走了出來。
一個紅髮青年出現在了林喬的面前。
青年身材高大，長相英俊，五官深邃，就像是美神親手雕刻出來的一樽雕像。
身上的翅膀和尾巴不見了。
林喬上下打量着：“尾巴呢？”
阿瑟：“收起來了。”
林喬探出頭往身後看。
果然，後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了。
林喬：“爲什麼要收起來？”
阿瑟：“不方便。”
羽翼和尾巴是深淵之主的象徵。
可現在祂卻願意爲了林喬收斂起了羽翼與翅膀，小心翼翼地不傷到脆弱的人類少年。
但……林喬不僅沒有高興，反而有些失落：“那你還會把尾巴伸出來嗎？”
阿瑟：“喬喬，喜歡？”
林喬：“喜歡啊。”他比劃着，“你的尾巴很漂亮，鱗片亮閃閃的，摸起來的手感也不錯。”
阿瑟的尾巴的形狀像是爬行動物的尾翼，鱗片細碎，通體漆黑，像是一枚枚打磨光滑的寶石，在光線下，流轉着五光十色的黑。
他再次說：“我很喜歡。”
他不遺餘力地誇讚着那條尾巴。
原以爲阿瑟會害羞欣喜，沒想到臉色沉了下來：“沒有了。”
林喬：“啊？”
阿瑟着重強調：“沒有，尾巴了。”
林喬：“爲什麼？我還想要摸摸的。”
阿瑟的聲音低沉古怪：“要摸，摸我。”
一隻手伸在了面前。
林喬的眼睫飛快地閃動了一下，不太明白這是個什麼發展。
一擡頭，對上了阿瑟的目光，才恍然大悟。
連尾巴的醋都喫……？
這也太離譜了。
林喬覺得好笑，趕緊順着毛捋了一把。
阿瑟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被哄好了的小狗，如果還有尾巴的話，尾巴肯定搖得非常的歡快。
林喬的眸光一轉，想要尋找尾巴存在的痕跡。可惜的是，並沒有找到。
餘光一瞥，一道不一樣的痕跡出現在了面前。
定睛一看。
阿瑟下頜處的線條筆直利落，原本應該是完美無瑕的，可現在，一道狹長的傷疤橫在上面，看起來像是被火灼燒過後留下來的傷疤，皮開肉綻地，一直從下頜處蔓延到了領口下方。
林喬的目光在傷口處停頓了片刻。
阿瑟有些不自然地側過了頭，擋住了猙獰可怕的傷疤：“喬喬，不好看。”
林喬按住了阿瑟的肩膀，非要仔細查看着上面的傷勢，問：“怎麼一直都沒好？”
阿瑟沉默不語。
林喬想要碰一碰傷口，卻又害怕弄疼了阿瑟，停在了半途。手指懸空，明顯地感覺到了一股光明氣息在傷口上面涌動。
正是因爲光明元素的存在，才導致傷口一直難以癒合。
林喬嘗試着驅使着光明元素離開傷口處。
但奇怪的是，以前輕而易舉就能做到的事情，現在卻怎麼都沒有反應。
就在他想要再度嘗試的時候，耳畔響起了一個聲音：“是光明神。”
林喬眨了眨眼睛。
阿瑟：“這是神明之力。”
只要光明神還存在一天，這些光明元素就會如同跗骨之蛆一樣，緊緊地跟在身上。
光明與黑暗無法共存。
所以，阿瑟身上的傷口無法癒合。
林喬咬牙：“光明神……”
都是因爲他。
如果不是爲了保護他，阿瑟也不用受到這樣的傷害了。
阿瑟：“喬喬，沒事的。”祂笨手笨腳地安慰着，“一點也不痛。”
這點痛苦，對於阿瑟來說算不得什麼。
深淵之主從死亡中誕生，與其他神明不同，祂的力量來源於各種負面情緒。
痛苦、悲傷、絕望……在其中獲取力量的同時，也會感同身受地體會到這些情緒。
阿瑟早就已經習慣了痛苦，對此不以爲然。
林喬抿了抿脣角，沒有再說什麼。
畢竟，現在這種情況，無論說什麼都是無力的，也沒有辦法治癒這一道傷口。
他握住了阿瑟的手，說：“走吧。”
阿瑟“嗯”了一聲。
兩人行走在了荒野的小路上，身影逐漸的拉長。
在影子裏，一條尾巴悄悄伸了出來，勾搭上了林喬的影子。似乎這樣，就可以和林喬靠得更近了。
……
一路走去，前方就是黎明城。
光明騎士團的隊伍比他們更快一步，早就已經到了。
經歷了深淵這一遭，他們身心疲憊，沒有着急回聖庭，而是留在這裏暫做修整。
林喬緊趕慢趕，也趕在光明騎士團後面，來到了黎明城。
與上次相比，黎明城顯得有些蕭條，進城的人都沒有這麼多了。
倒是守在城門口的守衛還是依舊目中無人，爲難着進城的人。
林喬不想惹人注意，繳納了入城的費用，順利地進到了黎明城。
城中街道空曠，枯葉飄在地上，都沒有人去打掃。
一腳踩上去，咔嚓作響。
街上的人很少，就算有，也是神色匆匆，低垂着頭，生怕招惹上什麼麻煩。
林喬覺得奇怪。
人都去哪裏了？
他想了想，帶着阿瑟去了橡木酒館。
橡木酒館是冒險家協會開辦的，招待的都是一些冒險者。
與黎明城的冷清蕭條不同，這裏倒還算是熱鬧。
林喬一走進去，就聽見有人在討論這件事。
說話的人大概也是剛來黎明城，大聲嚷嚷道：“幸運女神保佑，城裏的人怎麼都不見了？我敢保證，上次來這兒的時候，一塊招牌砸下來，能在路上砸到三個貴族老爺！”
冒險者大多信仰的是幸運女神。
只要信仰幸運女神，就能給他們帶來好運。
林喬湊到了阿瑟的邊上，咬耳朵：“我怎麼沒見過幸運女神？”
不是他吹。
正統神明他可是見了個遍。
不僅見了，還全都得罪了個光。
阿瑟的嘴巴沒動，但卻有一道聲音鑽入了林喬的耳朵：“沒有神格的神明。”
不是每個神明都有神格。
有些人強大到一定的地步，在得到了其他人類的信仰後，也能夠成爲神明。
不過這種神明沒有神格，十分的弱小，不被其他神明放在眼裏。
林喬的疑惑得到了解答，再次將注意力投向了那個說話的人。
那個人扯着嗓子：“所以，人都去哪兒了？”
酒館的老闆是個紅鬍子壯漢，慢悠悠地擦着酒杯，聽見這嚷嚷聲，粗着聲音說：“別鬼叫了，人不見了，和你有什麼關係？”
那個人說：“當然有了，我是來做生意的。”
紅鬍子：“什麼生意？”
那個人：“當然是和人有關的生意。”
紅鬍子瞥了他一眼。
那個人掏出了一枚銀幣，放在了桌上。
紅鬍子看起來粗壯，速度卻很快，一眨眼的功夫就把銀幣揣在了懷裏。用力咬了一口，確定了真假了之後，態度好了很多。
有錢能使鬼推磨。
紅鬍子笑呵呵地說：“最近在打仗。”
那個人脫口而出：“打什麼仗？”
這也是林喬想知道的。
紅鬍子含糊其辭：“還能有什麼仗，就那個唄。”
林喬靈光一閃。
在大陸上，能打的還有什麼仗？也只有信仰之戰了。
那個人實在是好奇，見紅鬍子的模樣，又咬咬牙，支付了一枚銀幣。
紅鬍子收了下來，指了指北邊。
“知識之神不見了。”
“一大片地空出來了，其他的教廷都想過去分上一口。”
神明很多。
但地方只有一個。
這樣一來，可不得打起來嗎？
那個人不解：“可這和人不見了有什麼關係？”
紅鬍子搖頭不說話。
林喬倒是懂了。
打仗，最重要的就是錢和人。
錢不夠？
那就向下面的貴族收稅。
貴族雖然是信仰光明神，但他們的利益比神明更重要。爲了不讓自己虧得太多，拿着光明神的旨意，又加了一層，把收稅壓在了底下的人身上。
在奴隸制社會的背景下，奴隸不算是人，只有平民纔有交稅的資格。
可是平民也是勉強溫飽，交不起高昂的稅，就只能由人變成了奴隸。
這樣一來，無數的金錢涌向了貴族。
路上的人也不見了，因爲他們也都成爲了貴族們的財產。
林喬的心中複雜，轉過頭，發現阿瑟一直不說話，低低地垂着頭。
林喬：“阿瑟？”
他推了一下，察覺到了不對勁。
阿瑟的身上很燙。
這對於阿瑟來說，是一件很不正常的事情。
林喬：“你怎麼了？”
阿瑟的手指用力地屈起：“喬喬……我……”說的斷斷續續，“我很難受……”
林喬摟住了阿瑟的肩膀，緊張地問：“哪裏難受了？”
阿瑟說不上來。
祂感覺到了萬千的哀嚎聲涌來。
痛苦、悲傷、絕望等等負面情緒將祂淹沒。
這比以前還要強烈千百倍。
在這樣的情緒下，連神明都會發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2-05-2922:05:48~2022-05-3023:12:36期間爲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上廁所得帶勺、癌症晚期的朋右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白毛花22瓶；顧裏10瓶；思韻8瓶；青菜不是菜、panda5瓶；咕咕咕2瓶；晏穹、夜梓、大萌熊、癌症晚期的朋右、yizhen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https://www.bie5.cc。：https://m.bie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