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

作者:江邊水色
身後是白莊頭替她打的燈,昏黃的燈光從後往前,照亮了跟前的一塊兒地,這裏算得上是鄉下,鄉下的蚊蟲也多。

  那些細小的蚊蟲在光影裏飛舞,像是撲火的蛾。

  慶復還保持着弓腰的姿勢,兩隻手擱在眼下,微微緊張地動了動手指。

  雲秀微微錯開和他對視的眼:“既然要留下,那我就叫人給你安排住的地方了。”

  慶復也不知怎麼的,心裏鬆口氣,又隱隱有些失落,走在雲秀身邊的時候,緊張了好久,才找出來一個話題:“你想做什麼?”

  雲秀心裏已經有想法了,卻不適合直接告訴他,就說:“其實還沒什麼思路,就想着出來散一散,看看有沒有法子。”

  慶復心裏罵她小騙子。

  他再熟悉雲秀不過了,她能在臨出宮之前要個太醫出來,心裏頭肯定已經想好了要做什麼,只是不告訴他罷了。可他也沒怪她,是人就有祕密,她不願意說,他就不會一直去詢問。

  雲秀走在他前面,他就一直跟着她。

  他本來是站在雲秀身後的,雲秀走着走着發現他落在了她的身後,就回頭問:“你怎麼走這麼慢?”

  慶復微微垂着眼:“我跟着你。”

  雲秀一愣,笑着說:“你跟着我幹什麼?咱倆不是一塊的嗎?對了,你一路過來喫飯了沒有?”

  慶復說沒有。

  他們都沒來得及說話,陳太醫就從裏頭鑽出來:“誒誒?喫飯了嗎喫飯了嗎?喫飯怎麼能不喊我呢?”

  雲秀說:“這會兒沒喫的了。”

  陳太醫的臉迅速地垮了下去:“怎麼回事啊?我這辛辛苦苦地過來,連個飯也沒得喫?”

  “不是。”雲秀解釋說,“人家莊稼人喫飯是多少個人就做多少的飯,哪有像宮裏頭一樣剩飯剩菜的?”

  她去叫人跟莊頭說再做一頓飯。雖然都是皇上吩咐下來的,她也不會白喫飯,還給了莊頭銀子呢,以後要他們做的事情還挺多,可不能省這麼一點銀子。

  陳太醫和慶復一塊兒喫飯,雲秀就在梳理自己想要做什麼。

  其實她已經想好了,要把人痘改成牛痘。一來,清朝天花的影響力還是挺大的,底層百姓死於天花的人數多到根本數不清,能給他們減少死亡率也是很不錯的事情,而且百姓家裏養牛,哪怕一個村裏只有一兩頭牛,也能讓他們合適地種痘,畢竟他們未必有錢種人痘,而且人痘的風險太大了,尋常百姓根本不敢賭,所以人痘的普及率並不高,大多都是等天花開始蔓延了硬挺過去——很多人家肯定買不起藥,也沒法精細照顧,所以死亡率才特別高。

  來,康熙自己是很在乎天花這件事情的,他小時候喫過天花的苦,順治皇帝和多鐸又死於天花,清朝的許多宗室也都是因爲天花而死,譬如納蘭明珠的妻子的阿瑪英親王阿濟格所以康熙纔會這樣重視它,只有康熙重視,她才能在他的心裏留下最重要的痕跡,他許諾的位置她能拿的心安理得,也能讓別人閉嘴沒話可說。

  第三就是她的私心了,胤禛今年兩歲,胤祚一歲不到,他們年紀還小,遲早要到種痘的時候,清朝阿哥們三歲開始種痘,身體差一些的五六歲才種,這會兒採用的是水苗法,也就是取出天花豆痂製成漿種,再把漿種移接。這會兒的種痘法日漸成熟,卻依然會產生許多的風險。

  雲秀想讓這兩個孩子平平安安地長大,種牛痘總比種人痘要安全得多。

  她心裏已經有了計較,卻一點也不忙。

  要是她來了一天就着急忙慌地把牛痘給掏出來了,康熙就得懷疑她了。

  陳太醫舒坦地喫完了一碗飯,擦了擦嘴,終於擺正了臉色問雲秀:“姑娘,咱們等會幹什麼去?”

  他人雖然慫了點,可也不是喫白飯的,能躲的事情躲得快,要是事情真的輪到了他頭上,他也不會偷懶,嗯……其實是怕偷懶了以後康熙罰他。

  雲秀說:“喫完飯就睡一覺,等明兒再幹活。”

  總得找個由頭吧,不然平白無故怎麼想到牛痘的?

  第天,莊戶人家往地裏頭去,莊頭不必做這個,就過來問雲秀要做什麼。

  雲秀就讓他先搬了皇莊的資料過來。

  一般皇莊裏頭的資料都很詳細,他們都是世代的家僕,家裏頭有什麼人、因爲什麼緣故沒了的都有記載,雲秀找了紙筆一一記下自己想知道的東西,中途陳太醫來過,雲秀就說:“大人,莊子裏頭的這些莊民平日裏頭沒什麼機會看病,難免有個頭疼腦熱的,大人們幫他們瞧一瞧可好?”

  陳太醫也沒偷懶,當真叫雲秀給他支了一個小攤子,就放在他們常乘涼的那棵大樹底下,給莊民們看診。

  他是個聰明人,心裏頭也在琢磨雲秀想做什麼,能叫上他,多半和醫有關……

  慶復一大早就起來了,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只好在門外等着雲秀,等她起來看書的時候也就跟着她一塊兒看,見她在記東西,也捏着一張紙寫。過了好一會兒,雲秀寫累了,就擡頭看見他:“誒?你怎麼在這?”

  她捏了捏脖子,酸得很。

  慶復動了動手指,遞過去一張紙。

  雲秀下意識接過來,發現上頭寫的“白遠,十一歲,因天花亡故。”

  “這是你想記的吧?”慶復說,“我剛剛看了你寫的東西,大多都是這些。”

  他一向細心,雲秀就朝他笑,然後又想起別的:“你要是有別的事兒要做,就不必跟着我,我一個人能忙得過來。”

  慶復說沒有:“我請了假,就是想……”

  “想什麼?”

  他那句話沒說完,卻並不打算繼續說:“沒什麼,對了,你要是往宮裏頭遞消息,我也能幫你的忙。”她這是從進宮以來頭一次離開姐姐,想必也會思念吧?

  雲秀想了想,說:“沒事兒!我有辦法!”

  這個莊子裏的人口不多,但也有百來戶,挨家挨戶統計信息也挺麻煩的,一天弄不完。

  雲秀今天的份弄得差不多了,就叫慶復:“慶復大人,不是說任我驅策嗎?我現在有一件事兒想請你幫個忙,行不行?”

  她還故意賣萌,支着兩隻手捧住臉,結果忘了自己手上還沾了墨,一下子就蹭到了臉上。

  發現自己臉上沾了墨跡以後,她就想去找水擦洗一下,結果慶復神態自若,伸手往她臉上一抹:“臉髒了。”

  慶復的指尖略微有一點涼,抹在臉上的時候,叫雲秀想起來下雨天,她躲在屋檐下頭還是有雨絲撲到了她的臉上。

  叫人——覺得意外。

  雲秀沉默了一下,站起來說:“你是不是傻?我這是調的濃墨,你這樣伸手抹,抹不乾淨不說,反倒把你自己的手也給弄髒了。”

  她往門外打水去,正好碰見門口診完脈的陳太醫,他一見了雲秀就說:“老頭子腰都快斷了。”

  雲秀一邊從井裏壓水上來,一邊看了他一眼,肅然起敬:“昨天還忘記問你呢,沒事兒叫自己老頭子幹什麼?”陳太醫眼瞅着也就三十多歲,怎麼一口一個老頭子?

  結果陳太醫說:“人家都覺着年紀大的太醫好,我當然得裝作年紀大啦!”爲了顯得老,他還特意養了鬍子呢。

  雲秀失笑:“叫您記錄的東西您都記了嗎?”

  等太醫說記下了,她也就放心地端着水進了屋。

  慶復正在屋裏頭站着,直直地站在地上,又有點侷促,見雲秀進來,他先道歉:“我不是故意要碰你的……當時沒想那麼多。”等雲秀出去了,他忽然想起雲秀這是不是就是在躲着他?他剛剛那個行爲,實在有些孟浪了。

  她本就是個還未出閣的姑娘家,自己怎麼能這樣與她親近。只是……他有些情難自禁。

  雲秀把水盆放下,拿帕子沾水擦了臉,一邊問:“我擦的地方對不對?”

  慶復說:“往左邊一點。”

  雲秀就挪了位置,等擦乾淨了臉,她又叫慶復洗手上的墨痕。

  慶復剛剛察覺到她在轉移話題,就聽她說:“你也是好心,我沒放在心上。”

  沒放在心上。慶復的一顆心頓時就提了起來,然後就生出一點兒苦澀來。雲秀是個女人,卻並沒有、也不會因爲他們兩個的一點親密接觸而感到害羞,反倒是他,心口跳了半天。

  說明雲秀並不喜歡他。

  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心裏想着,這樣也好。

  雲秀不必思考那麼多,他也可以慢慢等,等雲秀開竅那一天。

  對感情一竅不通的雲秀還說:“我想請你幫的忙是教我寫摺子。”她請康熙給自己撥了一個莊子,總得讓他看看自己多麼努力在工作吧?

  還能借着寫摺子順手給姐姐寫信。

  畢竟給姐姐寫信,總不能叫慶復幫她帶吧?姐姐如今已經是妃位了,慶復終究是外男,如果只是遞個話也就算了,信這種東西還是不好,尤其宮裏頭不許私自傳遞消息。

  她興致勃勃地掏了早就準備好的紙張出來,滿目期待地看着慶復。

  慶覆被她看得心軟,就也拿了一張紙教她怎麼寫摺子。

  乾清宮裏頭,康熙正在看今兒的摺子。

  宮裏頭的摺子也是有要求的,公事用題本,私事用奏本,題本用印,而奏本不用。

  他已經批覆了一天的摺子,這會兒已經有些疲憊了,可看着剩下的那些摺子,又不好擱置到明天,只能想着批完了再看。

  他手裏頭拿着的最後一封是慶復的摺子,慶復的摺子一向簡略,這一封上頭也不過略微交代了這兩天的事情以及已經將陳太醫送到的話,這都是很正常的,唯一叫康熙例外的,就是他的奏摺,最後單單留了一面,說雲秀也給皇上上了摺子,不過是奏本私折。

  這段日子康熙手頭的事情多,看的大多都是題本,私事奏本只看了幾個外省大員的,其餘的都叫擱在了一起,等着以後閒暇時候再看。

  這會兒慶復提起來雲秀的摺子,他難免有了一絲興趣。

  開始的時候雲秀和他說自己想要個莊子的時候他還挺驚訝的,後來皇莊那邊也沒什麼動靜,他就給忘記了,天天忙着朝政,更何況他對雲秀能折騰出什麼東西來並不抱什麼期望。

  這會兒雲秀主動送消息過來,他指定要看一看,於是就叫梁九功把雲秀的奏本翻出來。

  梁九功應下,剛要轉身,又被叫住:“既然是雲秀的摺子,就把德妃也叫過來吧,叫她一起看一看。”

  梁九功輕輕嘖了一聲。

  這些日子云秀姑娘去了盛京,德妃娘娘就和丟了魂一樣的,短短几天就消瘦下去了,皇上每天去看,怎麼能不知道娘娘消瘦的原因?只是他安慰也沒有用,德妃娘娘面兒上高興,心裏頭可未必。

  皇上也一清楚。

  這不,那邊兒送來了信,上趕着就叫去請德妃娘娘呢。

  梁九功琢磨着就算先找着了奏本,皇上也指定要等娘娘一塊兒看,他也就不急了,先叫小魏子去了永和宮。小魏子是這段時間他從御膳房挖來的人,瞧他機靈才帶在身邊,也算是半個乾兒子。

  沒多久,德妃娘娘就到了。

  梁九功這才把奏本給遞上去。

  雲佩本來是站着的,康熙體貼她身體不大好,叫她跟自己一塊兒坐:“又不是外頭的龍椅,沒什麼坐不得的,過來,一塊兒看看你妹妹的信。”

  是的,說是奏本,其實和信也差不了多少。

  大臣們總怕自己話多惹皇上厭煩,奏摺裏的話那是能短就短,有時候半張紙就能寫完,可雲秀寫了好幾大頁,裏頭還夾了好些東西。

  格式倒沒什麼大差錯。

  雲佩不像他還要看格式,她一心惦記着妹妹,就直接看了信的內容。

  這封信事無鉅細,從雲秀出宮門開始,一直到看到的沿途的風景,再到進了皇莊以後碰見的人都寫得清清楚楚,雲秀還提到白大丫:“這小丫頭調皮得很,總是不許我睡懶覺,天一亮就來敲我的門,哪怕下雨也從不遲到。”

  康熙看了兩行就說:“這一瞧就不是給朕的奏本,是給你的信,她倒是會公器私用。”

  嘴上這麼說,他也沒怪罪。

  雲佩少不得也要替妹妹說兩句話:“雲秀這是覺得跟皇上親近才說這些,更何況她幾乎沒有出過遠門,小孩子家家的,興奮很正常。”

  康熙哼一聲:“你就爲她開脫吧!”

  他有心不去看這封信,然而看雲佩看得仔細,他也就跟着看了一會兒。果真和他想的一樣,這信多半都是給雲佩寫的,寫給他的部分只是寥寥,摻雜在一大堆的家長裏短和“廢話”裏。

  比如她說自己在看皇莊裏頭的人的資料,中間提起某一戶人家的兒媳婦生了四個孩子,四個都死於天花,最小的那個也才堪堪一歲。和雲佩講的就是這家的人多可憐、那媳婦兒很會來事,後頭帶了一句“莊子裏的人家生活條件還算不錯,並不缺衣少糧,鮮少生病,族中死亡人口在某某年激增,蓋因當年天花流竄,感染衆多。”

  總算沒把寫奏本的初衷給忘了,康熙也就睜隻眼閉隻眼了。

  甚至他也看得津津有味。

  這些東西擱到朝廷上那些官員送來的奏摺裏頭大多都是寫“某某月,某某地爆發天花瘟疫。”然後再在奏摺裏頭寫自己做了什麼什麼事,遏制了天花的肆虐,或者無能爲力,天花實在厲害等等。

  而不會詳細地去寫到這些百姓們的事情。

  康熙對天花深有體會,不過體會到的大多是對於死亡的恐懼和無人陪伴的孤獨,他也知道天花對百姓的影響,印象卻沒那麼深刻,只停留在某一場天花瘟疫之中死了多少人。

  可雲秀奏本里寫“瘟疫之時,人人恐懼避讓,不敢露面,久居內室,人影漸絕,久不聞聲。”還寫“原有百五十戶人家,天花過後,僅餘半數不足。”又寫先前那戶死了四個孩子的兒媳婦提起往事,默默垂淚。

  他看着看着,就嘆了口氣。

  雲佩看着也默默。

  雲秀的信裏頭也沒一直寫那些傷心事,還提到了一些搞笑的事情,比如她叫陳太醫幫着記錄村裏那些人生了什麼病,結果陳太醫寫出來的東西她根本看不懂,字也忒潦草,最後沒辦法,只能重新返工。

  雲佩一邊看,一邊忍不住掉眼淚。

  她有一種感覺——讓雲秀呆在宮裏陪着她,其實限制了雲秀的自由,她能在宮外發現那麼多讓她高興的、難過的事情,她能撒着野到處跑,去看自己喜歡的東西,買自己最愛的寶貝,可她如今被困在了宮裏。

  彷彿猜到了姐姐會想什麼,她在信的最後說:“外頭的風景很好,可我還是忍不住地想起姐姐,想念和姐姐呆在一起的日子,想胤禛和胤祚,忍不住地想要快點回去。”

  她在告訴姐姐,宮廷裏沒有她喜歡的東西,但卻有她愛着的人。

  她從來都不曾後悔過。

  康熙捏着那張奏本,看到了最後,說:“她和你的感情倒深。”

  雲佩訥訥:“雲秀從小就是嬪妾帶大的,情分比起旁人也更加親切一些。”

  “是嗎?”康熙問,“那你爲什麼不肯叫她呆在宮裏陪着你?”他是皇帝,從小得到的教育就是想要的東西必須拿在手裏,他覺得哪怕是親妹妹,如果雲佩想,那也是可以把她留在宮裏的。

  雲佩卻搖頭:“那樣太自私了,沒有誰生來就是因爲別人的存在而成爲附屬品的,雲秀喜歡宮外,嬪妾再喜歡也不能把她強行留在宮裏。”更何況哪有妹妹一輩子給自己當宮女的道理?

  康熙就說:“看她自己吧,能折騰出什麼東西來,其實宮裏頭也是有放出去的宮女再進來的。”

  有些宮女出身本就不差,或者是因爲選秀的原因沒有成爲後宮嬪妃,或者是到了年紀被放出宮找了合適的人家嫁了,她嫁的那戶人家又爭氣,往後還是有可能會因爲各種原因進入皇宮。

  就比如有些嬪妃身邊是有女官的,這些女官往往都是出身宗室的福晉,所以康熙說:“要麼就把她放出宮,等日後她成了親,你可以常常召見,再不然,叫她在你身邊當個女官也可以。”

  雲佩點頭。

  具體怎麼樣,還要看雲秀自己的選擇。

  雲秀不知道他們已經考慮起了她的未來,她還興致勃勃地拎着自己的紙筆帶着陳太醫去採訪皇莊裏的人。

  問也不是漫無目的問的,大多都是問病史,偶爾怕惹人懷疑,還會問一下田地裏的收穫和稻種的東西。

  陳太醫跟她晃悠了一圈,有一點點隱隱約約的感覺知道她心裏頭是想做什麼了,可是沒想明白她到底要怎麼做。

  他想不明白,就默默地跟着雲秀。

  雲秀記錄下來的東西她大多都有備份,這些資料以後是要給康熙看的,作爲她思維進展的佐證——證明她的牛痘不是憑空想到的。

  比如她會問莊子裏頭的人有沒有出過天花,當時出天花的時候嚴不嚴重,多少天好的,症狀是什麼,有沒有接觸過別的東西。

  有的人可能生着病不記得了,但是莊子裏頭住的人家基本都認識,誰家出了什麼病,能知道的一清楚,她問一家,旁邊閒下來的人七嘴八舌的能把事情說出個九分來,有時候兩個人還會吵起來,互相辯駁對方記錯了。

  比如她問到有一戶人家的男主人出過天花沒有,那家的人說出過,後來她問到出天花的時候幾天纔好,症狀嚴不嚴重,男主人說不記得了,那會年紀太小。然後他的七大姑八大姨就七嘴八舌把他的情況交代了個遍。

  “娃子他是五歲害的喜,那會兒可嚴重了,昏了七八天呢,隔壁和他一塊兒害喜的三丫都活蹦亂跳了。”

  “娃子那個時候可危險了……我們莊子上頭出花的好幾個呢,連他們家的牛都得了天花,莊頭不許我們靠近,連他們家的牛都不給和我們的牛一塊放,都趕到旁邊喫草。”

  這個被稱作娃子的男主人大臉通紅:“誒!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還提他幹什麼嘛。”

  雲秀卻捕捉到了關鍵詞:“牛也得天花了?”

  “可不是嗎!他們家隔壁那個三丫不就是娃得了天花沒法放牛,就拜託她幫着放牛嗎?結果後來才知道牛也得了天花,還傳給了丫呢。”

  “我記得丫得天花就三四天吧,比娃晚,好得還比他快,也是奇怪。”

  ……

  雲秀默默地把這一條消息記在了本子上。

  跑了一天,得到的有用的消息還是不少的,雲秀把自己記錄下來的那些有用的消息都另外拿了個本子謄抄出來,然後給陳太醫看。

  陳太醫一臉懵地拿起來,開頭他還沒看出個所以然,然後看着看着就發現不對勁了——幾乎所有的得了天花然後症狀很輕的人,都是和牛親密接觸過的人,而那些牛大部分都得了天花。

  其實一般的人根本不會把這些東西聯想到一起,畢竟每個人得了天花以後的症狀不同,痊癒的時間自然也是不一樣的,大夫也不會特意去觀察這些人有什麼規律。更何況天花又是大範圍肆虐,在清朝這會兒的時候算是個普遍現象,一旦出現天花就會被隔離起來,先治療,而需要治療的人太多太多了,多到分身乏術,沒空去探究根源。

  最多官府會查明白天花從哪裏而起,死傷多少。

  但云秀不一樣,她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經歷過了無數的事情,知道了無數的結論,從結論去推過程的時候,往往要比開頭往後推更簡單。

  她知道牛痘比人痘的效果好,所以刻意地去問了牛得沒得過天花,也能從幾百份資料裏梳理出來人和牛的關係。

  換另外一個人來,不一定能做到這些。

  雲秀看着陳太醫尊敬的眼神,心裏感嘆了一聲——感謝九年義務教育!要不然她這也學不會這麼多東西啊!

  找到了新的研究方向,以前一直鹹魚的陳太醫也不鹹魚了,他比雲秀還激動,恨不得每天住在資料堆裏,雲秀只採取了一個莊子的樣本,他比雲秀還拼,他直接把周圍三四個莊子的人的資料全問了一遍來證實這個猜測。

  慶復帶着宮裏頭的信件過來的時候還很疑惑:“他這是怎麼了?”

  雲秀意味深長:“可能知道自己要名留青史了吧?”

  慶復說:“怎麼我只離開了兩天,就覺得整個天都變了?”

  雲秀說不知道。

  慶復也沒當回事,他問雲秀:“十月里仁憲太后的四十歲壽誕,你回不回去?”要是她回去,自己還能載她一程。

  雲秀掰着手指頭算了算,她是七月出來的,到十月就三個月了,好久沒看見姐姐了……當即點了點頭:“回去!”

  承乾宮裏,若荷把手上的藥碗擱在了佟皇貴妃身邊,看見外頭的人都出去了,她才低着頭說:“主子,六少爺最近不在京裏頭。”

  佟皇貴妃哦了一聲:“人去哪兒了?”

  若荷:“奴才去問了六少爺的朋友,他說六少爺被皇上派到外頭去了,身上有差事。”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說,“聽說去了盛京。”

  佟皇貴妃端藥碗的手一頓:“盛京?好耳熟。”她病了,有些日子沒出門了,對宮裏頭的消息知道的都不大清楚了。

  “您忘啦?德妃的妹妹前些時候出宮了……也是去的盛京。”

  藥碗碎在了地上,漆黑的藥汁子濺了滿地,佟皇貴妃手被燙了一下,怔怔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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