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作者:江邊水色
之前宮裏都說佟皇貴妃這個孩子活不長,可是誰也沒有料到,她還沒有出月子,這個孩子就沒了。

  夭折的孩子不入皇陵,甚至連棺槨可能都不能有,這換成誰都受不了。

  而佟皇貴妃還在坐月子,月子裏頭哭了容易傷身,宮人們一直勸她,可怎麼勸都沒有用。

  雲秀這兩天圓潤了一點,正和姐姐說自己要減肥,所以拿了毽子在院子裏踢。長時間沒運動,這麼一點運動量正好。

  她在院子裏頭踢毽子,胤禛就領着胤祚蹲在旁邊給她數踢了多少下,從一數到十,再從頭開始再數一遍。

  踢到一半,雲秀就問他:“你數到幾了?”

  胤禛得意洋洋:“你是不是以爲我會數忘記?我纔不會呢!我自己數一二三四五,數到十就停了,數一次就讓弟弟記一次,讓他數一個十,兩個十。”纔在永和宮呆了不過一個月,他說話就已經頗爲順暢了。

  雲秀笑眯眯地點頭:“所以現在是幾個十了?”

  胤禛就叫胤祚:“幾個啦?”

  胤祚皺着眉頭,又掰了掰手指頭:“三個十。”

  雲秀哈哈大笑。她從走上起來就在踢,每踢兩百,也有一百七十多個,按照他們這個算法,怎麼也不可能才三十多個。

  胤禛呆了一下,還沒有意識到有哪裏不對勁。

  根本不會數數、從一數到五再數到三再到七的胤祚一臉無辜地蹲在旁邊。

  雲佩也忍不住在旁邊笑,她鮮少笑得這樣開心過,哪怕現在犯蠢的是自己的兒子們,她也一點沒有糾正他們的意思,反倒自己笑得腰疼。

  倒嚇得如意她們心驚膽戰的,生怕她肚子疼。

  還沒笑兩聲司香從外頭進來,悄悄說佟皇貴妃生下來的公主沒了。

  雲佩的笑慢慢落下來。

  她從頭到尾沒見過那個生下來就體弱、不能見風的小姑娘,這會兒卻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晚上叫御膳房準備清淡一點的喫食吧。”

  佟皇貴妃這個孩子沒得無聲無息,沒過多久,就被人給遺忘了。

  宮裏頭沒了的孩子太多,到最後就只剩下承乾宮的人還記着了。她們不敢在佟貴妃跟前說笑,生怕自己惹了她不高興被髮落。

  胤禛回過一次承乾宮,再回來的時候心有餘悸,拉着雲秀說自己害怕:“奶孃走路都貼着牆走,還不許說話。”

  雲秀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那是因爲皇貴妃娘娘的孩子沒了,才一個月大呢。”

  胤禛問:“沒了是什麼意思?”

  雲秀說是再也見不着的意思。

  他臉上就露出同情惋惜的表情:“那好慘哦,我要是再也也見不到姨姨,一定會很傷心很傷心的。”

  猝不及防被告白了一下,雲秀整個人都像被吹了一個大泡泡飄到了天上一樣:“乖。”

  雲佩說:“你們兩個現在就跟長一起似的,誰也離不開誰。”

  雲秀說沒有:“他和胤祚纔算連在一塊兒呢,這麼熱的天,我昨兒晚上起夜的時候還看見他們兩個抱在一塊兒睡,胤禛的胳膊壓在胤祚臉上,胤祚的腿翹胤禛肚子上,這樣熱的天,他們也不嫌熱。”

  “今年的天氣是要比從前熱一些。”雲佩說,“太皇太后年紀愈發大了,也更加畏熱畏寒,今年只怕要去外頭避暑。”如今避暑還沒個專門的地方,都是看皇上心情。

  雲秀問:“那咱們去嗎?”姐姐如今懷孕三個月,胎像倒是穩定了,可要是長時間在車架上顛簸,難免會受到影響。

  雲佩就笑她:“自個兒折騰出來的東西都忘記了?”自從前面雲秀弄出來水泥,皇上常去的那些地方就都鋪上了水泥路,如今出行再也沒有從前那麼顛簸了。

  不過會不會帶他們也不一定。

  六月初十的時候,康熙果然傳了旨意,要和太皇太后一塊兒去古北口避暑,且後天就走。

  乾清宮來的小太監傳了消息:“皇上說宮裏頭太熱,怕主子在宮裏頭悶得慌,叫主子一塊兒跟着去呢。”

  跟着的嬪妃裏頭高位只有德妃和鈕祜祿貴妃,惠妃留在宮裏管着宮務,宜妃快要生產了,她宮裏的郭絡羅氏也要生產,就沒帶上,佟皇貴妃又病了,康熙怕惠妃支應不過來宮務,把榮妃留下了。

  兩個高位嬪妃都是懷着孩子的,也都是三個月,所以後妃們的車架就決定放慢一些走。

  消息纔下來,永和宮就來了許多想要走人情的人。她們和鈕祜祿貴妃不熟,想着找關係肯定要先來永和宮這裏。

  畢竟出去帶着誰、怎麼安排,多半都是德妃和鈕祜祿貴妃安排的,要是不小心得罪了誰,可能就被丟在宮裏頭不帶出去了——六月的北京城太熱了,來找雲佩的又大多都是庶妃,宮裏頭供冰供不到她們頭上,多數時候,那些不受寵的庶妃就只能靠自個兒熬過去,不然就得往內務府使銀子。

  能往外頭去避暑,總比呆在宮裏頭的好,一來外頭地方大,二來到了外頭,她們看起來比在宮裏頭的地位要高得多,待遇也會好得多,至少是不缺冰塊兒用的。

  所以許多的人都來找了雲佩,連同住在永和宮的章佳氏和布貴人都來了。

  雲秀那裏更加不意外,整個宮裏頭的人都知道她們姐妹兩個的關係好,自然不會忘記了她。

  雲秀哭笑不得:“怎麼還有給我送禮的?”其實都是不值錢的東西,可這白拿東西,要是不幫她們做事情,她總覺得心裏頭發虛。

  雲佩說:“你看着喜歡的收下就是了,不過是多帶一個人罷了。”更何況本來到了夏天她們就要出去避暑,皇上很少會把后妃留在宮裏頭。

  一邊說,她一邊和章佳氏、布貴人搭話:“你們倆也是,有什麼話不能直接說嗎?何必這麼客氣。”

  布貴人說:“這不是心裏都發虛嗎。”她們起初和雲佩住在一塊兒,是覺得她爲人不錯,後來倒也處出來幾分真心實意,尤其是冬韻,雲佩對冬韻一直很是不錯,布貴人就有點不大好意思了。

  畢竟最開始的時候她還想着雲佩懷孕了以後,永和宮裏頭就空下來了,她可以頂上去。

  拿利益換真心,時間長了,她自個兒都覺得瞧不上自己,就很少再往雲佩跟前湊,尤其是康熙過來的時候,她更是躲在偏殿裏從不在康熙跟前現眼。

  雲佩說沒事兒:“發什麼虛?宮裏頭寂寞無聊,咱們多相處沒什麼不好的,有事你們儘管過來找我。”

  “誒!”

  雲秀在旁邊翻着那些人送來的禮物,不經意地就看見了一份叫她意外的:“賀珠怎麼還送了東西過來?”

  她叫了司香過來問。

  司香說:“公主說這是賀您成了縣主的禮,只是主子懷孕了,她害怕打擾了,到了今兒纔剛送過來。”

  雲秀說難怪:“我就說,皇上出去肯定要帶着幾個公主阿哥的,肯定不會落下她。”

  她幫着雲佩一塊兒定下來都有誰跟着去,儘量把每個人都安排上了,誰也不得罪。她心裏頭還記着戴佳氏呢,那些個庶妃知道自己這輩子沒什麼指望,都盡全力把身邊兒的人給踩下去,誰知道如今要是出了什麼差錯叫她們心裏頭不爽快,回頭會不會使絆子。

  到了六月十二,還是出了兩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一個是僖嬪,她被皇上禁足了,後來一直也沒有說什麼時候把她放出來,她捱了罰,也老老實實在自己宮裏頭呆着。

  這回出去避暑,她還以爲自己也會被帶着,根本沒叫人過來打聽消息,自顧自地收拾了東西準備跟着一塊兒走,但是雲佩沒把她排進去——明面上她還在被禁足呢,怎麼可能帶着她?

  僖嬪一大早才知道自己被落下了,怒氣衝衝地來了永和宮。

  她頗爲莽撞,不想自己的問題,卻來指責雲佩不給她臉面。

  “如今你得意了,居然也不把我放在眼裏了!”她實在沒敢說你以前不過是個伺候人的玩意兒,怕德妃把她給撅出去。

  那會兒他們出去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就等着上車走人了,僖嬪忽然出來,嚇了她們一跳。

  雲秀忍不住說:“僖嬪娘娘不是還在被禁足嗎?皇上可還沒給您解呢。”

  僖嬪嘴硬:“皇上又沒說禁足到什麼時候!這都多久的時候了,難不成我要被永遠禁足不成?”

  雲秀看了一眼姜潮,他立馬懂了雲秀的意思,站出來說:“僖嬪娘娘息怒,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皇上沒說給您解了禁足,主子們也不敢做主啊,要不您派人去問問皇上,什麼時候給您解?”等僖嬪問完回來,他們的車架早就走了。

  僖嬪當然也知道,只是她咽不下這口氣,偏偏自己又理虧:“我要是能見着皇上,還來問你?”

  雲秀偏過頭憋笑。

  她如今掌握了一個技能——那就是和人鬥嘴的時候別自個兒開口,不然容易落人口實,還是叫底下伺候的人來最好,而在伺候她的這些人裏,姜潮是最能看懂她的意思的人。

  姜潮微微朝僖嬪作揖:“那也沒辦法了,主子的名單早就遞到皇上跟前了,皇上當天就批覆下來了,沒說有什麼不對呀?”人家自個兒都不想看見你,這也不是他們能決定的不是?

  姜潮唱完紅臉,雲秀就唱白臉:“僖嬪娘娘,這會兒日頭大,我們車架也沒安排好,您在這兒站着,當心着了暑,這樣,您叫您貼身伺候的人——”她看了一眼跟着僖嬪的人,覺得有點眼熟,“您叫長喜去問一問梁九功,是不是給您解了禁足?要是解了,您再慢慢地跟上來也來得及,內務府都還在呢,就算這會兒把您加上了,也沒車架給您使。”

  姜潮弓腰:“是呢,現在只有給內務府那些拜唐阿用的車架,您總不能跟他們擠一塊吧?”

  僖嬪臉色變了變,最終只能嚥氣走人,催着長喜去問梁九功。

  但實際上,梁九功早就跟着皇上去康熙往慈寧宮裏去了,她哪裏能找得到呢。

  雲秀坐在姐姐身邊:“哼,別以爲過了兩年,我就不記得當初的仇了!”

  雲佩就笑。

  沒一會兒,胤禛領着胤祚和胤禩上了車——佟皇貴妃病了,不能出去,雲佩請示過了康熙以後,做主把胤禩也給帶上了,左右都有奶孃伺候着,也不算是太麻煩的事情,既然能帶,乾脆就帶上了。

  好在內務府準備的車架夠大,就算塞下三個小阿哥也完全不擠。

  胤禛現在自詡是個小大人了,很願意幫着額娘照顧弟弟們,從上了車就開始給弟弟們安排:“小六坐對面,挨着額娘坐,小八挨着我,我挨着姨姨!”

  等人都坐下來,他又指揮宮女們上茶上點心,然後對有些侷促的胤禩說:“喫!”

  雲秀靠在馬車壁上,看着他把每一個人都安排好了,還把車上放着的冰盆特意挪得離雲佩遠了一點,做完所有的事情以後,他才靠到了雲秀身邊:“姨姨喫果果?”

  雲秀說好:“胤禛真棒。”

  胤禩顯然是有一點侷促的,他和車上的人都不熟悉,就只能巴巴地看着胤禛。

  胤禛被他看得都有點不好意思了,磨磨蹭蹭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一邊喫點心,一邊嘆了口氣:“唉,真粘人。”

  雲秀差點笑得坐不穩:“他這都是從哪裏學來的東西?咱們可沒教他。”

  胤禛理直氣壯的:“前幾天皇阿瑪看我們讀書,我看見太子黏着皇阿瑪,皇阿瑪說的。”

  雲秀戳了戳他的額頭:“你最有話說,不過,不是什麼東西都能學的,有些不好的可不能學,知道嗎?”她想了想,還是說:“姨母和額娘在你身邊放了人,不過不是爲了看你做了什麼事,或者攔着你不讓你做什麼,是怕你受了別人的壞影響。”

  早早地告訴胤禛他身邊有親額娘安排的人,一個是告訴他她們在乎他,二是爲了讓他足夠自信,以後真要出來什麼事,他也能知道該找誰,三就是,萬一防止以後有人在她們的關係中做手腳。

  這會兒的胤禛年紀還小,弄不清楚她們是什麼意思,但以後總能明白的。

  幾個人在馬車上說着話,康熙那邊已經準備出宮門了,許航和姜潮並不在馬車這一列裏,而是在前頭打聽消息,幾時出宮、幾時到行宮裏,他們都得打聽得一清二楚,不過小一刻鐘,許航就回來說:“皇上領着大阿哥、太子和三阿哥到慈寧宮去了,說是要接太皇太后登輦。”

  邊說,他一邊看雲秀和雲佩的臉色。

  政事上的東西雲秀不敏感,所以下意識地看向了雲佩。

  雲佩想了想,說:“四阿哥還小。”

  三阿哥胤祉按照古代的年齡來算,已經七歲了,七歲男女不同席,一定程度上是已經成熟懂事了的代表。

  雲秀想清楚以後就點頭:“咱們不着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康熙以後壽命長着呢,咱們略微苟一苟還是能佔好處的。

  古北口在山海關和居庸關之間,康熙一是想請太皇太后避暑,二就是趁勢巡行邊關——古北口是遼東平原和內蒙接壤的咽喉之地。

  雲秀只知道這兩年康熙一直在處理臺灣的事情,說是這兩年也不太對,很久以前,他在爲□□做準備了,這兩年鄭氏王朝鉅變,姚啓聖、施琅被啓用,局勢纔開始轉變,到了六月裏,佟皇貴妃生皇八女的時候,施琅發兵打下了澎湖,“攝政王”劉國軒敗退臺灣。

  雲秀之所以記得這麼清楚,還是宮裏頭那會兒隱隱有傳言說佟皇貴妃這個孩子生的日子好,清軍大勝,即刻就要□□了。

  結果這傳言在佟皇貴妃生下病弱的女兒以後戛然而止,不僅如此,在這個女兒夭折以後,沙俄沿着黑龍江順流而下入侵大清,後來半路才被伏擊的。

  雲秀沒覺得國運和一個小女孩連在一起,只覺得宮裏頭有些人實在可惡,拿一個剛出生的女孩兒做文章,也不知道是什麼居心。

  也正是因爲沙俄入侵,才讓康熙在勝利之餘起了警惕心。

  政事和雲秀說不上有什麼聯繫,她唯一關注的是水泥。

  之前水泥造出來以後康熙遲遲沒有說要用在哪裏,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水泥的生產還沒有形成流水線,產量沒有想象中的那麼高,而且之前雲秀提供水泥使用思路的時候沒有說的特別清楚,她怕自己表現得太異常,引起康熙的懷疑。

  康熙叫人把東西生產出來以後也沒敢直接大批量地投入使用,而是屯到了現在,修了一條外出的路。

  因爲朝堂上久久沒看見水泥被應用出來,各個都頗有微詞,他們覺得皇上是故意給烏雅氏擡身份,所謂的水泥只是爲了掩藏事實。

  結果等這一條水泥路修出來以後,他們都閉嘴了。

  以前跟着皇上到處巡行,走的那個路他們都不忍心說,實在是太難走了!坐在馬車裏顛得人能吐出來,哪怕是官道,那也讓人不舒坦,要是不坐馬車,只騎馬,路上又沒處休息,一天下來腿多半都不能要了,尤其是文官們。

  之前他們罵雲秀罵得有多狠,現在心裏頭也就愈發慚愧。

  也幸好后妃和大臣們不能輕易碰面,不然他們能羞愧到地裏去。

  等聖駕到了行宮以後,雲秀驚訝地發現居然有人來請她赴宴。

  康熙會在這幾天出去巡行古北口各縣的情況,而後妃的車架是不動的,往往這個時候都會有當地的鄉紳妻妾來邀請後宮嬪妃們赴小宴,以示尊敬和拉攏,不過大部分的後宮嬪妃是不會去的。

  在這一回的巡行隊伍裏,雲秀算是最特殊的那一個,她有品級,也不是后妃,后妃們可能會顧忌皇上心裏的想法不願意赴宴,她卻不一定。

  所以那些鄉紳夫人打聽清楚以後,特地給她下了帖子,說是想請她坐一坐說說話。

  雲秀收了一籮筐的帖子,卻沒怎麼敢去,康熙多疑,她要是去了,指不定得懷疑她什麼,而且她和後宮的關係實在太過密切了。

  收到的帖子她都叫人拒了,倒是有一張帖子讓她有些意外,因爲帖子的主人是恭親王常寧的福晉。

  她拿着這張帖子找了雲佩:“她們怎麼會給我下帖子?”兩本根本就沒什麼交集,唯一有交集的還是賀珠,可永和宮和賀珠的關係也並不親切纔是。

  雲佩看出來她很好奇了,於是說:“你要是想去,就去看看,她下帖子肯定不會只下你的帖子,應該還有別人的,不必擔心。”

  雲秀皺眉:“不會給姐姐帶來麻煩嗎?”

  雲佩搖頭:“真要論起敏感度,福晉要比我們清楚得多。”恭親王是天子近臣,還是親兄弟,難道不比她們知道得清楚?妹妹就是因爲她所以顧忌太多,“好歹都到宮外了,你以後還要出宮嫁人的,多交幾個手帕交也好。”

  看雲秀還是猶豫,雲佩就說:“等會叫你身邊的宮女去找賀珠,問問她想不想見一見阿瑪和額娘,她要是願意,你就帶着她去,要是她不願意,你就呆在這裏不去。”

  雲秀就同意了。

  春雨就去問了賀珠,結果賀珠急匆匆地就過來了,看着都沒怎麼梳妝打扮:“給德額娘請安,給姨母請安。”她是隨四阿哥叫的。

  倒把雲秀嚇了一跳。她是縣主,賀珠是公主,真要掄起來她還要給賀珠行禮。

  可賀珠攔着不讓,還特別恭敬地給她行禮,然後問:“姨母真的要去赴宴麼?能不能帶上賀珠?”

  雲秀就懂了,賀珠她從進宮以後幾乎沒怎麼回過恭親王府,也沒和恭親王府的人碰過面,所以知道自己要去赴宴以後纔會急匆匆趕過來。

  她想了想,說:“是要去,所以叫人問你。”

  賀珠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多謝姨母!”

  等兩個人收拾好以後,雲秀就帶着賀珠去了恭親王福晉的小宴上。

  恭親王如今的福晉是繼福晉,前頭一個福晉是納喇氏,過世的早,後來常寧又娶了如今的福晉馬氏,前頭一個福晉納喇氏沒有子嗣,繼福晉馬氏十多年前生了嫡長子。

  馬氏一見雲秀就迎上來:“可沒想到還真能請着您來!”她目光落到旁邊跟着的賀珠身上,“這是大公主吧?”

  雲秀點頭:“我常年不在外頭,說起來不怕您笑話,誰家有什麼福晉、側福晉的我都認不得,就把她帶來了,好歹幫我認一認人,別回頭出了差錯,那就丟人了。”

  馬氏心知肚明,就說:“哪能讓您認錯了人?有我在呢!”她是個爽朗的性子,當即拉着雲秀開始認人。“這幾個是王府裏的,聽說了牛痘和水泥,心裏頭都崇敬地厲害,想要見一見您。”

  “這是側福晉舒舒覺羅氏,庶福晉陳氏……”她指着其中一個穿墨綠衣裳的說,“這是庶福晉晉氏。”

  她一口一個您的,倒叫雲秀不好意思了:“您的輩分大,何必這樣兒客氣?”說完,她目光就落在了晉氏的身上,這位就是賀珠的生身母親了。

  她之前聽人說起過,晉氏在賀珠之後又接連生了兩個女兒,分別是恭親王的第三女和第四女,可惜第四女在兩年前亡故了,如今膝下只有一個第三女。

  賀珠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敢多瞧,目光卻還是時不時落在晉氏身上。大約是留意到了她的眼神,晉氏擡頭朝她微微一笑,很快又低下了頭。

  馬氏又領着她去見別人:“這回請的都是自家人。”

  另一個請來的人是裕親王福全的側福晉瓜爾佳氏,嫡福晉西魯克氏沒來,不知道是什麼緣故,馬氏不說,她也就當做不知道。

  其實她挺好奇爲什麼馬氏要請她過來的,只是她一直不說,就讓雲秀喫點心喝茶,在她覺得有點無聊的時候還掏出來了一副麻將:“之前聽宮裏頭的娘娘提起這是縣主發明的,我和家裏幾個姐妹們研究了好久才學會的這打法,您幫着掌掌眼?”

  於是,雲秀就和她們坐到一塊兒搓麻將了。

  她囧囧有神,有點不明白事情怎麼就發展到這個地步了,馬氏請她過來就是爲了搓麻將?

  結果等搓了一局麻將,馬氏才說:“咱們搓麻將,賀珠是不是無聊?叫人領着她去園子裏逛一逛吧?”

  雲秀想說這是她帶來的人,總不能就這麼把她丟下吧?

  結果馬氏看出來她的猶豫:“實不相瞞,是去年晉氏沒了孩子,王爺心疼,想着見一見賀珠可能會好些,這孩子一個人在宮裏頭,也不容易,王爺沒事兒的時候也不敢和她說話,還是借了您的光才能見上一面。”

  雲秀總算明白了,合着人家不是想請她,而是想請賀珠,只是不好找由頭,畢竟是過繼出去的女孩兒,所以才請她呢。

  雲秀嘖了一聲,之前看恭親王的行事不像是個聰明人,畢竟能被康熙指着鼻子罵,如今看來,這兜兜轉轉的,也沒有傳聞中的那麼“笨”嘛。

  她問賀珠:“你想不想去?”

  賀珠說想。

  雲秀就朝馬氏點頭。

  等搓完麻將,賀珠也回來了,雲秀看一眼天色,說:“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馬氏笑眯眯的,好像一點不在意自個兒丈夫藉着她的手給妾室調解心情的模樣:“一晚上倒輸了好幾兩銀子,看來我這技術還得再練練。”她招手叫自己的丫頭,把提前準備好的匣子遞給了雲秀,“這是輸了的彩頭。”

  然後好聲好氣地把雲秀送出了門。

  等雲秀和賀珠坐到馬車上,她沒去開那個盒子,而是問賀珠:“她們沒提什麼叫你爲難的事兒吧?”

  賀珠搖頭:“就是說了一會兒話。”她臉上鮮見的傷感,“妹妹沒了,額孃的身體不太好。”所以才求着恭親王想見她一面。

  雲秀應了一聲。等把賀珠送回去,她帶着那個匣子回來,打開來一瞧,裏頭十顆拇指大的夜明珠,把她驚了一下。

  雲佩看她坐不住,問了一句:“怎麼了?”

  雲秀把珠子給她看了,事兒也說了:“我就說沒多大的交情,怎麼忽然請我過去,不過只是把人帶過去了一趟,怎麼就給了這樣厚的禮。”

  “他們又不虧。”雲佩說,“你還真以爲只是讓你帶賀珠過去?從前也沒聽說恭親王對庶福晉多愛重,他不過是想請你幫着看顧賀珠。”

  馬氏估摸着以爲雲秀在宮裏頭呆那麼久能知道她的意思,所以辦事兒都含含糊糊的,也不明白說清楚,只說賀珠不容易等等。

  聽在雲秀耳朵裏,就成了只是想叫賀珠和她額娘見一面。

  雲佩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

  雲秀這回是真的囧了一下,合着她還在那裏傻樂,人家真正的意思她根本沒聽懂啊。

  “不過恭親王是怎麼想的?讓我照顧賀珠?”他隨便找個人都比自個兒強啊!賀珠今年十三歲,宮裏頭鈕祜祿貴妃、佟佳貴妃哪個不厲害?

  結果雲佩說都不合適:“他是天子近臣,最忌諱的就是和滿洲勳貴交往,皇上有意壓制那些人,他又怎麼可能和那兩家來往?”剩下的四妃裏頭也就只有她有寵,能在皇上跟前說上兩句話。

  滿清歷代的公主們和親都早,不說別人,就說建寧公主,也是十三歲就嫁給了吳應熊,如今賀珠到了十三歲了,也難怪恭親王着急。

  “我想起來了,纔剛恭親王福晉和我介紹恭親王后院的時候,有提到一個吳氏,好像是建寧公主額附的庶女。”她那會兒一心注意賀珠的生母晉氏去了,根本沒注意吳氏。

  見她一個多羅格格,有裕親王側福晉作陪就算了,晉氏是賀珠的生母也可以,但是那會兒恭親王福晉還把吳氏拉出來給她介紹,吳氏只是妾室,也就是俗稱的格格,那有什麼必要呢?

  原來是在暗示她?

  雲秀哭笑不得:“我怎麼覺着我在宮裏頭呆得太舒坦了,平日裏又有姐姐看顧着我,我對這些東西一點兒都不敏感呢?”她原以爲自己已經脫胎換骨變聰明瞭,結果臨到頭了,才發現自己要學的還太多太多。

  雲佩摸摸她的手:“無妨,這些東西也不必刻意去學,等你往後年紀大了,見識的多了,自然而然就明白了。你看你這方面的事情不敏感,卻能弄出牛痘和水泥,難道不厲害麼?每個人擅長的地方不一樣罷了。”

  雲秀不得不說,她被姐姐安慰到了:“那賀珠……?”

  “不着急,皇上一點要撫蒙的意思都沒露出來呢,恭親王府也不過是未雨綢繆罷了。”她摸了摸自己三個月大的肚子,“我倒希望肚子裏這個是個阿哥,也好過將來被送去撫蒙。”

  雲秀算了算,多半不是阿哥,應該是公主。

  這話她沒法說,只能想想,然後不動聲色地勸姐姐:“要真是個公主,咱們想辦法叫皇上免了撫蒙不就好了麼?”

  雲佩苦笑:“哪有那麼容易?”

  歷代的清朝公主都是送去撫蒙的,唯一不撫蒙的建寧公主也是嫁給了吳應熊用來聯姻,建寧公主和吳應熊的感情倒是挺好,可也因爲感情好,最後成了那個樣子,聽說現在還重病在身,起不來牀。

  她嘆口氣:“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雲秀昨兒帶了賀珠去赴宴的緣故,賀珠打這天起,變得和雲秀十分親近。不是那種叫人不舒服的黏着的感覺,相反,她很懂得分寸,也不會刻意事事以雲秀爲主,相處起來叫人莫名的舒坦。

  她過來以後也大多是和四阿哥一塊兒玩,帶着幾個弟弟解悶,偶爾會送一些別人那裏沒有的果子和點心來。

  後頭康熙重新啓程的時候,她們在路上,供應並不算太好,像是新鮮的水果就很難得,然而賀珠總能拎幾樣新鮮的果子過來,問起她,她就說是恭親王叫人送給她的。

  “皇上有什麼新鮮東西都會先給恭親王和裕親王,然後再分下來。”恭親王那裏得的大半新鮮東西都給了賀珠,賀珠說,“其實我在宮裏也有,可恭親王還是往我這裏送。”

  說到底也是他的愛女之心,可她也只能客客氣氣叫一聲恭親王。

  賀珠垂着眼,把眼裏的淚意逼了回去,終於肯提起最開始的那場道歉烏龍:“那會兒恭親王被罰了,我心裏着急,所以才病急亂投醫,一定給您添麻煩了。”

  雲秀這纔想起來曾經賀珠沒頭沒腦跑到永和宮來替恭親王道歉:“你也沒做錯什麼。”

  後頭康熙還以爲賀珠說錯話了,替她來和雲佩辯解呢,話裏話外都是維護,像是心疼她有那麼個不着調的阿瑪。要不是對恭親王不熟悉,她都以爲恭親王故意犯錯讓康熙心疼女兒了。

  事情說開了就好了。雲秀和雲佩本來也就沒放在心上。

  她們聽人稟報說皇上預備着在外頭呆到七月底天沒那麼熱的時候再回宮,因爲雲佩還懷着孕,皇上不準備叫她多處顛簸,讓她們的馬車在後頭慢慢跟着走就行,他還撥了好些侍衛看守,都由慶復管理着。

  他自己在外頭避暑也不消停,車駕到了哪裏,就巡查哪裏的政事,隨身帶着索額圖、明珠等人,邊走邊處理奏摺。

  哪怕再不喜歡他,雲秀都不得不承認,他已經算是個很合格的皇帝了。

  皇帝允許她們慢慢地走,就只要不掉隊就成,而且成日裏呆在馬車上也沒什麼意思,要是這樣能舒坦,她們還不如就呆在永和宮裏,還省得奔波辛苦。

  能慢慢走以後,她就和雲佩經常下車走一走散一散,偶爾也看看風景。

  慶復一直跟在後頭。

  她們這會兒是停在甘肅,雲秀就想起那些被她用來做牛痘實驗的人還是慶覆在甘肅捉來的,就問他:“這邊兒離你捉人的那邊遠不遠?”

  慶復說有一點遠:“甘肅大着呢,從這到那邊估摸着要騎一天的馬。”

  他們倆說話的時候雲佩已經牽着胤禛往前走了一段路了,身前身後都無人,雲秀說:“上回在莊子上的時候,你給我寄了信,說是初六回來,按你這麼說的話,那會兒你應該纔剛出發吧?怎麼後來一個多月就到了?”

  正常從甘肅到北京城估計要四十天,再從北京到盛京怎麼也要十天左右,更何況他還帶着人押着那麼多的犯人。

  雲秀面對他站着,彎腰問:“你跑死了幾匹馬纔回來的?”

  慶復瞬間耳尖一紅:“沒……沒多少匹。”

  雲秀才不信:“你那麼着急做什麼呢?那會兒我時間多的是,你慢慢回來不就是了?難怪我後頭有好幾天沒看見你,隔了有七八天?那會兒你去哪裏了?”

  慶復說自己養傷去了,邊說還辯解:“我騎術很好,只是傷了胳膊,後來一直拽着馬繩,傷口崩開了纔回去養的傷,並不是因爲別的。”

  “我又沒說你騎術差。”雲秀安慰他,“還沒正式謝過你,要不是你抓那些人抓得那麼快,我還不一定能那麼快把實驗做完,這個格格也指不定什麼時候能拿到手呢。”

  慶復低着頭:“我也沒來得及恭喜你,成了多羅格格了。”

  他給雲秀送禮被拒絕了好多次,只有那幾盆意外買到的蘆薈成功送出去了,後來還都成了雲秀做的蘆薈汁,只留下了一點點綠尖兒算是留種。

  後來慶復知道雲秀不喜歡收他的東西,他就再也沒送過,被拒絕的感覺並不好受。

  可到了現在,他還是忍不住說:“你成了格格,我給你準備了禮物。”

  雲秀剛想拒絕,慶復就立馬把接下來的話說出來,生怕她拒絕一樣:“咱們倆都認識這麼久了,我爲你高興,不成麼?還是說你嫌棄我……給你買的禮物不夠好?我可以換別的,你喜歡什麼?”

  他本就是極容易叫人心軟的長相,這會兒眼巴巴地看着雲秀,宛如雲秀曾經看到過的流浪狗把頭蹭過來讓人摸摸它,結果因爲腦袋太髒被拒絕了一樣。好像雲秀拒絕他拒絕得很不應該,讓他很傷心了。

  雲秀對長得好看的人寬容度太大,話到口邊的拒絕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她嘆了口氣,怎麼感覺自個兒最近天天在這裏收禮了呢?是不是太腐敗了一點?

  她接過慶復遞給她的匣子,不輕不重的,不知道里頭放了什麼,她低聲問:“你怎麼就一心想着給我送東西呢?”他們倆小時候那樣親近,能一塊兒撒歡到處跑,也能毫不猶豫地搶對方的果子點心喫,那會兒雲秀都沒覺得有哪裏不對勁,到了現在,反而渾身彆扭起來了,怎麼都覺得奇怪。

  因爲……我喜歡你啊。

  慶復深深地望着她,那句話憋在胸腔裏,悶得叫人心口發疼,卻又鼓鼓囊囊的,像一隻被風塞滿的口袋,一旦破了個口子,空氣都會宣泄而出,可是現在,他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心思藏起來,朝露出看起來坦蕩的笑。

  “因爲我們是好朋友。”

  曾經驟雨疾風的夜裏,阿瑪一再問他和雲秀是什麼關係,他也是這樣說的——我們是朋友,小時候一起玩過,後來年紀大了就不再來往了,偶然再見,不過是泛泛之交。

  不必刻意靠近,也防備着別人的算計,他遠遠地站着、看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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