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作者:江邊水色
可他沒站一會兒,雲秀忽然就問:“朋友也會這樣嗎?”

  騎快馬穿過小半個大清帶人給她做實驗?互相送禮也常見,她也經常給別人送,這很正常,可前面的,她再遲鈍,又不是傻,也能意識到這已經超越了朋友的情誼。

  迎着她迷惑的表情,慶復微微嘆息:“古有管鮑之交,今天不能有慶復和雲秀的交情嗎?”他們的關係好,可也不能太好,阿瑪最近總在家裏琢磨着叫他娶雲秀,他是想娶雲秀,可不是想這樣娶。

  那一閃而過的靈光被慶復岔開,雲秀轉移了注意力:“確實能有。”

  她摸了摸腦袋:“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慶復啊了一下:“什麼小人之心?”

  雲秀聳肩:“你這又臉紅又那什麼的,我想多很正常啊,我差點以爲你喜歡我呢,哈哈哈哈,原來是把我當朋友。”

  慶復瞪大了眼睛,像是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啊?”

  “啊?”雲秀朝他笑了一下,“對了,好朋友,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到京城?”

  慶復心裏頭空落落的,總覺得自己錯過了什麼:“嗯……到七月底就能回去了,八月裏雖然天氣還熱,倒能忍受,到時候回去用冰就成。”

  雲秀點頭:“皇上沒催咱們吧?”

  慶復說沒催:“皇上最近忙着看摺子呢。”

  兩個人慢慢說着話,雲佩已經牽着四阿哥六阿哥回來了:“說完話了?馬上就要到紅川了,估摸着晚上要在紅川歇下,等過了這邊,往後就要回程了。”她的肚子已經慢慢凸顯出來,這回出來帶了金嬤嬤和常嬤嬤,只留了司藥一個人看家,人全都跟着她呢。

  雲秀看見姐姐就去扶着她,問她有沒有不舒服:“雖然這一路上都換成了水泥路,可姐姐是孕婦,總要當心一點纔是。”

  雲佩看了一眼慶復,又朝雲秀笑:“我自己心裏有數。”

  本來就是下馬車鬆散一下,休息好了就得繼續趕路,所以很快他們又收拾了東西上了馬車。

  雲佩摟着胤祚和胤禛說話,雲秀就掀起簾子往外頭看,夏天的甘肅青黃一片,遠遠看上去被分成了一塊一塊的,顏色鮮明,讓坐久了馬車的眼睛舒坦得很。

  她正往外頭看,下一秒,慶復就騎着馬到了馬車邊上。

  他騎馬的姿態很好看。

  雲秀自己不會騎馬,但是看過很多人騎馬,姐姐騎馬的時候她會覺得很漂亮,姐姐學的不是打仗的那種騎術,師傅教的時候就說了,這騎術平時看着漂亮,真要到了戰場上並不實用。康熙和太子他們學的就是半表面半實用的,面子上要好看,偶爾跟人出去射獵的時候要有用。

  慶復和他們學的就是完全不一樣的,他的騎術拿出來不是好看,是完完全全實用的東西,粗粗看的時候好像沒什麼區別,其實細看就能看出來他在蓄勢待發,任何時候他都能抽出弓箭或者腰刀和敵人搏殺。

  雲秀都能想象得出他侍衛服下那一層薄薄的肌肉——她在宮裏頭去還手帕的時候,慶復過來給她開門,她往裏頭掃了一眼,恰恰好看見了慶復身上的一點肌肉。

  不是那種隆起的特別誇張的肌肉,是流暢但是有力的。

  雲秀每每想起的時候,都會想到以前在視頻網站刷到的那些男色視頻。

  一想到,她的臉上就有一點燙。

  慶複本來是騎着馬在旁邊走的,猛地意識到有人在盯着他,下意識地側頭去看,然後就和小臉薄紅的雲秀對視了個正着。

  雲秀:“……”偷偷看人家,結果被正主抓了個正着怎麼辦??

  她以爲慶復要發現了,結果他問:“你很熱嗎?臉怎麼這樣紅?”

  雲秀咳了一聲:“不是,我沒有。”

  慶復給她把馬車的簾子拉好,隔着那一層薄薄的竹簾子,能看到她模糊秀麗的側臉,烏色的影子,帶着一種朦朧的美感。

  雲秀也隔着這一層簾子看慶復,高頭大馬,雋秀的少年,叫她想起“五陵年少金市東,銀鞍白馬度春風”,那樣的美好。

  兩個模糊的影子互相對視着,一種奇異的氛圍流轉。

  雲佩已經沒有和胤禛說話了,而是側頭看着雲秀。如今是在馬車上,不像是在宮裏一直有人盯着,她們就沒有特別講究,旗頭頂着太累,旗裝又好幾層熱得很,她們穿的就是外頭漢人女子經常穿的衣裳,頭上梳髮髻,再配一副清新的首飾。

  雲秀頭上的就是金葉子打的蝴蝶流蘇首飾,微微一,那兩片薄薄的蝶翼就會輕微地顫,流蘇也會隨風晃,再有外頭的陽光一照,斑駁的光影照在地上,晃花了人的眼睛。

  她靜靜瞧着雲秀和慶復對視,心裏頭微微嘆息。

  當局者迷,更何況是她這個對感情一竅不通的妹妹,她大約根本沒有意識到慶復對她的喜歡和在意。

  雲佩也沒有打算要提醒她,順其自然,要是雲秀也喜歡慶復,那她倒是樂意點開這一段關係,可雲秀並沒有表現出來,那她更加不必點出來了。

  她對慶覆沒有什麼偏見,或許是因爲是從小就認識的人,她對他沒有對別的佟家人,比如佟皇貴妃那樣的戒備之心,但是也僅限於此了——她並不看好這一段感情。

  如今的康熙不會同意烏雅氏和佟佳氏聯姻,尤其是雲秀已經是縣主的情況下,還有牛痘和水泥的功勞,若是這件事情宣揚出去,以後雲秀天然就是有民心的。

  她微微嘆了口氣。

  雲秀不知道她心裏頭在想什麼,她完全沒有意識到慶復可能對自己有超越友誼的感情,哪怕偶爾慶復的行爲會讓她覺得迷惑,可很快,慶復就會表現出完全不一樣的意思。

  她覺得,他們兩個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慶復不至於欺騙她。以往慶復所展現出來的性格是正直的,從不撒謊的。

  她和慶復互相看了一會兒就錯過了眼,低頭去拆手上的匣子。

  昨兒恭親王福晉給她的那一匣子是夜明珠,在夜裏的時候光都是柔和的,雲秀喜歡,就叫人串了珠子,預備回頭放到自己住的地方去。

  慶復這個不是珠子了。

  大約是考慮到之前給她送的貴重首飾比如耳環之類的東西都被拒絕了,他送的是一條看起來很普通的東西——一條用紅繩編成的平安如意結的手鍊,結釦的地方是一顆小小的玉葫蘆。

  玉也不是特別好的那種玉,像是在外頭隨手挑的,上頭還有着微黃的紋路。

  不是特別貴重的東西,雲秀就鬆了一口氣。她從前學的最好的一個道理就是不要輕易接受別人的禮物,尤其是貴重禮物,那都是人情。哪怕是慶復送的,她也不能坦然接受。

  這樣看着帶着瑕疵的東西正好,不貴重,她承擔得起,以後也能還回去同樣的禮物。

  她把手鍊套到自己的手上,是調整好的合適的尺寸,剛剛好。

  雲秀摸了摸那顆玉葫蘆,轉頭問姐姐:“好看嗎?”

  雲佩說好看:“我的庫房裏頭還有一個差不多的,回頭叫人給慶復送去。”

  雲秀應了一聲。

  胤禛瞅瞅雲秀的手,大聲說:“姨姨好看!”

  “你這小傢伙還懂什麼好看不好看?”雲秀戳了戳他的腦袋,“姨姨給你準備了好多比這個還好看的東西,等你長大了都給你,以後你拿着玩或者賞人都使得。”

  胤禛突然問:“是給誰賞人?像大哥那樣的嗎?”

  雲秀疑惑:“大阿哥給誰賞東西了?”

  胤禛一本正經的:“我之前在上書房的時候,聽見大哥身邊伺候的人說,大哥讓給他屋裏人賞一支金簪子,姨姨給我的這個,也要賞給屋裏人嗎?給蘇培盛行不行?”

  他現在說話正常了,迫不及待地想說話,每次說話的時候都是一大串一大串地往外頭蹦。

  雲秀聽了卻臉色一變:“你這都是從哪裏聽的?往後這些話埋在心裏可以,可別在外頭說。”

  她的語氣有點嚴肅,把胤禛嚇了一大跳,胤禛有一點委屈:“我也沒說什麼呀,姨姨怎麼兇我,那都是大哥身邊伺候的人說的。\

  他委屈,雲秀就緩和了語氣:“對不起呀姨姨不是兇你,是這些話真的不能在外頭說,如果說在外頭說了,人家會覺得你做錯了事情。”她沒法給這樣小年紀的胤禛講什麼事房裏人,又爲什麼要賞金簪子。

  她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大阿哥居然有了屋裏人,難道是惠妃安排的?

  她看了一眼姐姐。

  雲佩就說:“胤禛,你給胤祚講一講之前你在上書房都讀了什麼書?他馬上也要和你一塊兒去書房裏了,你提前跟他說一說,讓他更加熟悉一點。”

  胤禛眨眨眼,決定還是先教弟弟,畢竟姨姨跟他說了對不起了耶。

  等他忙着和胤祚說話,雲佩就換到了雲秀的身邊:“怎麼了?你瞧你這表情。”一旦雲秀有什麼不明白的東西,下意識地就會去看雲佩。

  像是小鹿一樣。

  雲秀說:“大阿哥才十三歲。”真要按照現代算法,這才十一呢!

  雲佩說:“宮裏頭都這樣,阿哥們開始出精了,就由嬤嬤太監給安排通曉人事的宮女敦倫,等學會了如何敦倫,也就該娶福晉了。”滿人的福晉都娶的早,像是皇上,娶赫舍里氏的時候才十二歲。

  雲秀沉默了一下,十三歲的孩子,真的發育完全了嗎?她很不理解,可再想一想,古代結婚還真的挺早的,十五六歲就得成親,清朝的阿哥結婚早,好像也沒什麼不對?

  可再不對,也不影響她覺得不合適。難怪古代人壽命都不長,結婚那麼早,又早早地開始敦倫,傷身體,壽命短也是很可能的。

  接下來,關於大阿哥有了房裏人的事兒就開始慢慢地通過打聽消息的司香傳過來了,不過她知道的也不多:“大阿哥屋裏頭那個姓關,聽說是宮女出身,漢軍旗的包衣,家裏並不顯赫。”

  再多的也就沒了,她們安插人手也大多都是在宮裏頭安插的,平日裏只探聽消息,阿哥們那裏不怎麼插手,也沒處插手。

  最後還是姜潮回來,打聽到了一點兒別的消息:“人確實是惠妃安排的,皇上最近有意要給大阿哥挑福晉了,只是沒說挑的是誰,可能等回京了就能挑出來了。”

  雲秀想了想,問姐姐:“將來胤禛……”

  雲佩說:“等胤禛年紀大了也要安排宮女的,不過一般也沒特意規定,到時候再說吧。”

  雲秀這才鬆了口氣,到時候她安排,叫胤禛不要急着圓房不就是了。

  等到了紅川的時候,關於大阿哥福晉的事兒也越來越多消息透露了出來。

  惠妃如今在宮裏管着宮務,大阿哥則跟着康熙一塊兒出來巡視,給他安排關氏的時候是之前六月份的事情了,聽說大阿哥對這個宮女還算不錯,時常有賞賜。

  雲秀都不知道說什麼了,這都是她無力改變的事情。

  唯一能管的也就只有胤禛了。

  此時的胤禛還不知道自己將來的命運,這會兒正鬧着要騎馬。

  他矮手矮腳的,連小母馬都沒法子騎,偏偏又想學,覺得慶復騎在馬上的樣子好看。

  雲佩懷孕不能騎馬,雲秀不會騎馬,就只能讓慶復教。

  雲秀忽然想到:“上回我說等好起來了,就學騎馬,可惜一直沒時間學。”她都灰頭土臉地去忙牛痘和水泥路了,宮裏頭又不能騎。

  雲佩說:“這會兒出來,內務府應該有備着馬吧,不然等到了下一個驛站換也行。”

  這會兒有馬的大多都是高頭大馬,還真不適合雲秀和胤禛騎。

  慶復聽見了,吩咐人去牽過來兩匹小馬:“有的,有些宗室家裏的小孩兒也跟出來避暑了,偶爾他們也要跑馬,所以內務府一直備着。”

  雲秀讓胤禛先騎。

  他人還沒有馬腿高,偏偏一心想往上蹦躂,都來不及等太監們把他抱上去。

  雲秀邊叫人攔他邊說:“作慢點兒,別叫馬給你尥蹶子了,踢一下可要命。”

  沒一會兒,胤禛就坐到了馬上,扯着馬繩嗚嗚嗚地叫。

  雲秀想笑:“哪有這樣學馬兒叫的?”

  胤禛正興奮,哪裏還聽得清她說什麼:“嗚嗚嗚~嗚嗚嗚~”

  過了好一會兒,馬紋絲不,胤禛呆了一下:“怎麼不呀?”

  雲秀看一眼御馬太監手裏牽着的真正的馬繩,假裝不知道,還說:“是因爲你還沒有學會騎馬,等你學會了你嗚嗚兩聲它就會走了。”

  胤禛信以爲真:“好吧,那我先學騎馬。”

  御馬太監不敢讓他真的自個兒騎,就牽着馬繩帶着他溜達了兩圈纔回來。

  開始的時候胤禛還是純粹的興奮,多走了兩圈他就累了,不想學了:“騎馬好難、好累哦。”

  雲秀伸手把他抱下來:“胤禛還小,等將來長大了學起來就容易了。”

  小胤禛撅起嘴:“那不能不學嗎?長大了也不想學。”他早上還鬧着要學騎馬,到了下午就開始不想學了。

  這小可憐,雲秀摸摸他的腦袋:“可是以後我們胤禛要跟着皇阿瑪去外面征戰、行圍狩獵的,怎麼能夠不會騎馬呢?”

  “這樣嗎?”胤禛露出爲難的表情,“我想和皇阿瑪一塊兒騎馬。”

  他看着馬嘆了口氣,一臉的悲傷:“我付出了好多哦。”

  雲秀看他裝大人的模樣就想笑:“那你現在要不要繼續付出一下?乾脆今天把騎馬學會了,等明兒就騎着馬去前頭找你皇阿瑪,叫他給你換一匹更好的馬回來?”

  胤禛立刻板起了小臉:“姨姨,前不久我師傅才教了說不能‘貪多嚼不爛’,要想學會騎馬,那必須得‘從長計議’,不能着急。”

  雲秀噗一下笑出了聲:“好好好,你說什麼都對。”

  小胤禛昂着頭:“現在到喫點心的時間了,姨姨要不要一起喫?”

  雲秀說不喫:“我還要學騎馬。”曾經答應過姐姐的,她一定要做到。

  胤禛露出同情和崇拜:“姨姨真努力,姨姨加油!”

  他跑去喫點心了。

  雲秀回頭,正好看見慶復牽着馬站在身後:“怎麼是你親自來?”

  她騎的馬當然和胤禛那個鬧着玩的不一樣,是正兒八經的馬,怕自己摔了,她還叫了御馬太監過來幫她牽着馬,先慢慢走兩圈,等熟悉了以後才自己騎。

  慶復就問:“這周圍所有的人裏,難道還有比我騎術更好的嗎?”

  他的語氣就像是如果自己點頭,他下一秒就要去找人對拼試一下誰的騎術更好一樣。雲秀無奈:“那當然沒有了。”

  慶復說我教你:“咱們慢慢地學,等到回京的時候,保證已經學會了。”

  雲秀應了:“我先騎着走兩圈,熱一下身,做好心理準備。”

  她上馬,本來想叫御馬太監牽着馬繩,下一秒,前頭的馬繩就被慶復握在了手裏,他摸了摸馬頭上的轡籠,說:“我來吧。”

  馬蹄噠噠噠地響,雲秀坐在馬上,略微有一點走神。

  滿人的男女大防沒有那麼嚴重,可封建社會的男女不平等從來都是存在的,她從來沒有見過誰家的男人會給自己的福晉牽馬,因爲在他們的眼裏,那是丟面子的事兒。

  她以前在家裏的時候見過同一條街上有一戶旗人,窮得連褲子都快當掉了,他福晉有一手做點心的好手藝,從前雲秀喫過她做的點心,簡直驚爲天人,後來大約是實在窮得過不下去了,他福晉就想着做了點心出來賣,好歹維持家用。結果那個旗人丈夫當時就炸了,打罵福晉、不許她出門,就爲了維持自己那一點兒可憐的旗人驕傲,和男人不能喫女人軟飯的“自尊”。

  後頭那個福晉就和他和離了,具體怎麼操作的雲秀不知道,只是從那以後出了不少這樣的事兒,她就隱約知道,天底下的男人大多都有一點通病,那就是看不起女人。

  如今慶復給她牽馬,竟然讓她詭異地生出一種原來這會兒還有男人肯彎下腰替女人牽馬的存在。

  意識到了以後,她不由生出一點兒悲哀來——不管願不願意承認,她都有一點被封建社會洗腦了,在現代看起來稀鬆平常的事情,在這會兒她竟然會有意外的感覺。

  慶復不知道她微微走神,還在跟她說騎馬的要領:“上馬之前不能站在馬的後方和側後方,不然馬可能會尥蹶子踢到你。”

  “還有要注意馬的轡鞍都要檢查,馬蹄也要,別上了馬才知道出問題了,那樣很危險。”

  “慢騎的時候身體要坐直,不能因爲害怕就縮着身體,很容易摔下馬。”他說到這裏的時候,敲了敲雲秀的背:“坐直。”

  教她騎馬的時候的慶復和平時的他完全不一樣,很嚴肅,也很認真。

  雲秀問:“你不是把我當成你手底下那些人來訓了吧?怎麼兇巴巴的?”

  慶復:“是嗎?很兇?”他反思了一下,然後正色說,“兇一點才能讓你記得住這些,騎馬不是鬧着玩的,多少人因爲騎馬快慢和姿勢不對沒了性命,我不想你也出什麼差錯。”

  他難得這樣強勢,雲秀覺得有點新鮮,可也知道他是爲了自己好,乾脆應下:“好,慶復大人說的都對!”

  慶復嘴角微揚又落下,老老實實教她騎馬了:“坐直不是腰硬,你不能這麼僵硬……”

  雲佩遠遠地看着他們,沒一會,就聽見如意說鈕祜祿貴妃來了,她連忙叫人把她請進來。

  “之前說好了要來找你喝茶,可惜一直沒得空,今兒終於閒下來了。”鈕鈷祿氏如今也是大着肚子,她和雲佩懷孕是前後腳,康熙體諒她們兩個孕婦,所以也叫她的車架慢一些跟在後頭,慢着慢着,兩邊就碰到一塊了。

  鈕鈷祿氏順着她的目光往外頭瞧了瞧:“那是佟佳·慶復?你們的關係倒挺親近。”

  雲佩給她遞了一杯茶,笑:“沒有吧?他從小在外頭長大的,我們是鄰居。”

  “鄰居?”鈕祜祿氏失笑,“倒是沒想到這一層,我還以爲你們兩家預備着結親呢。”

  雲佩略微皺眉。

  鈕鈷祿氏瞧見了,就說:“我才進宮的時候,聽人說起皇貴妃叫身邊的若荷姑娘查自己弟弟和誰接觸過,後來這事不了了之了,沒多久慶復就被派去了外頭。”

  在雲佩探究的眼神裏,她笑了笑:“沒多久雲秀姑娘就成了縣主,拿出來的牛痘和水泥叫人忍不住感嘆。”她拍了拍身下的座椅,“我還從來沒做過這樣舒適的馬車,都是縣主的功勞。”

  雲佩淡淡的:“您想說什麼直說就是了。”

  鈕鈷祿氏沒被她的冷淡勸退:“這樣的功勞,誰看了不眼饞呢?要不是我們家沒有合適的人選,早叫他來求娶樂安格格了。”

  雲佩聽懂了她的意思了,她這是來提醒她佟佳氏可能打着聯姻的主意讓慶復接近雲秀。

  她微微頷首:“我明白了,可雲秀從來都不是分不清誰對她是真正好的人。”如果雲秀喜歡,那她也沒什麼好說的,她費勁兒爬上這個位置,不就是爲了讓妹妹活得更加舒心嗎?

  就算雲秀最後喜歡上慶復,她也不會棒打鴛鴦,而是會幫她排除所有可能存在的潛在風險。

  慶復既然曾經能夠從佟佳氏一族分出來住,那麼以後也能。

  鈕鈷祿氏從她的眼裏看出了他的決心:“既然這樣我也就不多說什麼了。其實我來還有另一個目的。”

  她說:“家裏的弟弟阿靈阿年紀大了,今年已經十七了,可一直沒有定下福晉是誰,聽人說起妹妹你家裏有一個庶出的妹妹叫雲煙的,也不知道定親了沒有?”

  雲佩說沒有。

  她心裏頭在想着鈕祜祿氏爲什麼要把雲煙說給阿靈阿。

  鈕祜祿氏進宮前,她也打聽過她家裏的情況,這個阿靈阿是老七,遏必隆一共娶了三位福晉,阿靈阿就是第三位繼福晉所生的兒子。

  當年遏必隆下了大獄,皇上念在他有功的份上沒判死罪,只免了他的職位和爵位,可惜遏必隆從獄中出來以後沒多久就過世了,皇上憐惜,封了果毅公爵,他的爵位是第三個兒子,也就是孝昭皇后和鈕鈷祿貴妃的親弟弟、第一個福晉所生的法喀繼承的。

  雲佩聽說阿靈阿和法喀的關係不大和睦。

  那麼爲什麼鈕鈷祿貴妃未來阿靈阿說親呢?

  而且按照身份來說,雲煙和阿靈阿並不相配。

  大約是看出了她心裏的疑惑,鈕祜祿氏坦誠地說:“雲煙姑娘的身份確實不大相配,可誰叫她有兩個好姐姐?我在宮裏頭勢單力薄,上頭有佟皇貴妃壓着,下面又有你們四妃步步緊逼,叫我喘不過氣,當然想拉攏一個人和我一道。”

  她說:“惠妃太過聰明,我不喜歡她算計,榮妃是個麪糰性子,不愛爭也不愛搶,我和她也沒有什麼話可以說,宜妃愛掐尖要強,她還有自個兒的親妹妹在宮裏,也是后妃,我和她聯合沒有什麼用。”

  最合適的就只有德妃一人,這是她早就想好的。

  “更何況你的處境也並不算太好。”她說,“雖然有子,妹妹也爭氣,可佟皇貴妃的孩子沒了,以後多半也生不出來了,必定想親近四阿哥,那就得徹底斷了你和他的聯繫,你管了後宮的宮務才一年,身邊得力的人並不算多,哪怕有如意在你身邊也一樣。除非你願意和皇貴妃合作,可皇上不會允許。”鈕鈷祿氏嘆氣,“只有我能幫你,我的家世和佟佳氏相當,我手裏捏着的還有鈕鈷祿一族在後宮培養的勢力。”

  她朝雲佩笑:“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歡把話說清楚,我是不喜歡阿靈阿,可他對鈕鈷祿一族有用,那我就能忍下他,雲煙將來嫁進來就是嫡福晉,有你們兩個姐姐在,誰也越不過她去。”

  雲佩默然。

  鈕鈷祿氏說的都對,她和雲秀看着風光無限,其實也只是行走在刀尖之上,就像皇上往外頭說起水泥的時候,也從不會主提起雲秀,只有起居官、史書上纔會記住雲秀。

  鈕鈷祿氏知道她在分析利弊,也不着急,反而偏頭去看馬車車窗外的雲秀。她騎馬已經有模有樣了,可以自己拉着馬繩慢慢走了,慶復卻還是不肯鬆開手裏的繮繩。

  她輕輕嘆了口氣,要是自己在宮外頭多好。之前她年滿十六了,家裏卻一直沒有給她挑人家,也沒送進來選秀,只因爲那一年姐姐成了皇后,她待字閨中,家裏想叫她再等一等,想送她進宮和姐姐一塊。

  後來……姐姐就沒了,隔了三年,她也進了宮。

  等進來了她才明白姐姐爲什麼會沒了。這宮裏頭這樣的壓抑,讓她心中鬱鬱不平。

  姐姐總想着平衡皇帝和家族之間微妙的關係,想挽救鈕鈷祿一族的衰敗。可鈕鈷祿貴妃覺得這樣沒用,從她進宮以後,她就發現皇帝是個心裏頭有自己想法的人,他□□又多疑,懷疑所有的人,不願意讓外戚和勳貴做大。

  他既然不願意,鈕鈷祿氏就想着,自己再掙扎也沒什麼用,她進宮以後就老老實實當一顆棋子,皇上用得着她就用,用不着她就呆在宮裏發黴,反正皇帝不可能讓別人欺負到她頭上。

  她和雲佩一樣看透了這宮裏的一切,活得太通透。姐姐也看得清,可是姐姐只能看着自己捲入權力鬥爭的漩渦,她掙脫不開,所以她會那樣絕望。

  鈕鈷祿氏進宮的時候就看到了自己姐姐的結局,她沒那麼傻再次飛火撲蛾,只能保持着低調,讓自己變得“順從”,皇上不喜歡滿洲勳貴權勢太大,她就老老實實呆着,每天在自個兒宮裏插花喝茶喫點心,不然就是逗逗赫舍里氏,也能活得自在。

  而云佩呢?她看得通透,所以剋制着本心,讓自己不聲色、不碰愛恨。她本也可以像鈕鈷祿貴妃那樣當一條不用努力的魚,可惜她沒有鈕鈷祿氏那樣的家世底氣,只能拼了命地往上爬,如果不往上爬,她就只能被更多的人踩進泥裏,連渣都不會剩下。

  她冷靜地看清楚了自己的處境,藉着每一次浪頭翻涌的勁兒往上頭爬。

  雲佩長舒了一口氣。

  她說:“我雖然能想明白,可這事兒還得問問家裏,雲煙雖然是庶女,她自己的意見也很重要,這事兒我不能允諾你。”

  她雖然可以全權做雲煙的住,烏雅家別的人不論如何也都會贊成她的決定,可她不想這麼做。

  雲秀曾經特別天真地教她與人善、與幾善,每個人都是獨立的人格等等,這些亂七八糟的思想都在默默影響着她。

  而且她自己本身也是一個身不由己的人。哪怕雲煙不是她的親妹妹,她也沒辦法讓她完全地成爲一個爲別人奉獻的人。

  左右懷孕的時候她能叫額娘和雲煙進宮,到時候問問她們的想法就是了。

  鈕鈷祿氏來得快走得也快,說完事情以後她就走了,絕不多停留半步。

  雲秀還沒騎馬回來,雲佩就在馬車上自己煮茶,紅泥小火爐,一邊煮一邊思考着事情。

  剛煮完茶,回頭找自己的茶具的時候,卻沒找到,下意識地要去邊上櫃子裏翻,一低頭,就和睜着眼睛的胤禩和胤禛對視了個正着。

  她愣了一下:“你們倆醒着?”

  剛剛鈕鈷祿氏來的時候,這兩個孩子就躺在馬車裏睡覺,一點都沒有要醒的意思,雲佩就沒讓他們折騰,省得弄醒了回頭還要重新睡,容易頭疼。

  這會兒兩個人都齊刷刷睜着眼,很明顯早就醒了。

  只是一直沒出聲罷了。

  既然已經被發現了,他們倆就從馬車上坐起來,一人一身中衣,還都裹着被子,看着竟然也有幾分相似。

  雲佩叫他們穿好衣服,問:“什麼時候醒的?”

  胤禛說鈕鈷祿額娘來的時候他就醒了:“本來想出去的,可是鈕鈷祿額娘一來就開始說話了,兒子怕打擾了額娘,就沒敢。”

  他醒得早,聽見了額娘和鈕鈷祿貴妃說話,以他的年紀雖然有一點聽不懂她們在說些什麼,也可以大差不離的能把所有的話都記下來。

  但是姨姨曾經教過他,說君子不幹竊聽之事,可要是別人逼着君子聽、或者環境讓君子不得不聽的時候,還是可以偶爾偷聽一下的。

  他一時之間不太敢,怕鈕鈷祿額娘發現他醒着,乾脆又把眼睛閉上了,默默地聽着。

  等他交代完了,雲佩就看胤禩:“那你呢?”

  胤禩臉通紅。他年紀比胤禛要小得太多,又沒有人經常教他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看見四哥醒着的,可四哥沒說話,又偷偷把眼睛閉上了,他想了想,還是決定跟着四哥學,於是自己也把眼睛閉上了。

  現在,他垂着頭:“我錯了,我不該偷聽的。”其實他也沒有偷聽到多少,只聽見了鈕鈷祿額娘說德額孃的處境不好,要和她聯合起來云云。

  雲佩無奈地嘆了口氣,事情已經成了定局,她這會兒再折騰也沒什麼用了:“好了好了,下不爲例。”

  胤禛胤禩齊刷刷地點了頭。

  又因爲做了虧心事,他們兩個人都搶着幫雲佩“幹活”,知道她要找茶具,兩個小傢伙就都撅着屁股從櫃子裏頭翻出來好多茶具,問她要哪一套。

  雲秀從外頭學馬出來就看見他們兩個人在獻殷勤:“喲,你們兩個這是在幹什麼呢?”

  胤禛和胤禩對視了一眼,十分默契地把他們兩個偷聽的事情給遮掩了下去:“我們在孝敬額娘!”

  “對!沒錯!在孝敬德額娘!”

  胤禛更機靈一點,伸手去扶雲秀:“姨姨學得累不累?要不要胤禛幫胤禛捶捶背?”

  雲秀故意露出驚訝的表情:“可以嗎?”

  “當然可以了!”胤禛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膛,您坐下!”

  雲秀就坐下了。

  胤禩小心翼翼地捧了茶遞給她,胤禛盤腿坐在她後面,深呼吸了一口氣,大喝一聲,撲通撲通地伸手給她捶背。

  嗯……他這一聲大喝氣勢很足,力氣跟蚊子撓癢癢似的。沒等她反應過來,胤禩也學着胤禛的模樣,大喝一聲:“啊呀呀呀!”

  緊跟着就是雷聲大雨點小的一通錘,看着用力,落到背上就只剩了三分,還得被衣服緩解掉兩分。

  雲秀樂不可支。

  雲佩坐在邊上也笑了。

  他們兩個邊錘還邊問:“姨姨,舒不舒服?還有哪裏要錘?”

  雲秀憋着笑指揮他們兩個:“往上一點,對對對,就那裏,哎!真舒服。”

  得了她的誇獎,倆小傢伙越錘越來勁,臉上都出了汗也不肯停。

  錘了得有三分鐘吧,馬車裏睡着的胤祚也被時不時的“啊呀呀呀”的聲音吵醒了。

  他睡眠比較好,胤禛他們這麼大的靜你才堪堪把他吵醒,一臉懵逼地盯着胤禛和胤禩:“你們幹嘛呢!”

  胤禛憋氣憋的臉通紅,聲音都悶了:“我們在給姨姨捶背。”

  胤祚哦了一聲,倒頭繼續準備呼呼大睡,躺到一半了忽然警覺:“你們給姨姨捶背不帶我?”

  他刷一下坐起來:“你們趁着我睡着在姨姨跟前爭寵!不行,我也要來!”

  他爬起來,連衣裳都來不及穿,一咕嚕地就往雲秀身邊擠過去。

  馬車再寬敞,他們三個這樣一股腦地擠,雲秀也怕了:“別別別別,別錘了別錘了,好了好了,我已經好了!”

  她把三個孩子都各自拎開。

  剛剛騎了好一會兒的馬,身上出了汗。三個小孩看上去是在給她捶背,其實到了後面就相當於在玩兒了,玩得又精神,她怎麼掙扎都沒用,被團團擠在中間,剛把這個抱起來,另一個又撲上來了,最後做了無用功,出了好大一身汗。

  她騎馬都沒這麼累!真是一羣熊孩子!

  最後只能躺下,任由他們在身邊各自擠着,最後一大三小都累了,窩在一起睡着了。

  胤禛胤祚一左一右抱着她的胳膊,胤禩抱不到,只能委委屈屈地捏着一片衣角,縮成了小蝦米,還得防止胤祚睡覺不老實踹到自己。

  雲秀嘴上嫌棄,臉上還帶着笑。

  沒一會兒,馬車裏頭就徹底安靜下來了,只有雲佩咕嚕咕嚕煮茶的時候水沸騰的聲音。

  親自煮好的茶也沒人喝,她也不在意,自己捧着一杯茶坐在邊上,一邊小口喝,一邊去看四個“孩子”睡成什麼樣了。

  這會兒正是傍晚,前頭的侍衛、太監們正鬧騰着要埋鍋做飯。

  落日的餘暉從小小的窗戶上映進來,橘中帶黃,很像很久以前她在古定河邊看到的那一場。後來雲秀和她說那天的落日很像是切開的鹹鴨蛋,聊起來的那天她們喝了一回粥,沒有加什麼山珍海味,一碗普普通通的濃稠白粥,熬到出了米油,黏糊糊的口感,配着一人一顆切成了兩半的鹹鴨蛋,喫得香甜。

  至今回味起來仍舊覺得濃厚。

  一切喧囂的背景音都悄無聲息不見了,天地之間很靜。

  她喝了一口茶水,淡淡的清香味。她泡茶的功夫不到位,沒司南泡出來的好喝,略帶一點兒青澀,倒茶的時候還倒出來一小根茶葉梗,嚼起來有一股青青的、澀澀的味道。

  慶復從窗外騎馬走過去,不經意回頭一望,兩個人對視了個正着。

  他朝雲佩點了點頭,騎着馬往落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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