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春歸第99天

作者:暮寒久
scriptread2;/script“做錯了事就要受到懲罰,只是一個早上而已,比不得晚上跪在磚石上難受。”商辭晝淡然的放下銀筷,看了容穆一眼,“侍君說是不是?”

  這是威脅嗎?這是威脅吧!

  容穆被激的次數一多,一股子非要治治皇帝毛病的心思就涌了上來。

  “那要不然我以後出門都蒙着面罩,是別人看我看呆了,又不是我蓄意勾引,陛下不要刻意爲難嚇唬我,我的心和窗花一樣脆,嚇多了深夜容易想不開,我還要給陛下當侍君呢。”容穆喝了一口湯,面前的食物一點都沒動。

  皇帝什麼樣的人沒有見過,自己唯唯諾諾也許反倒要被厭棄,若是逐漸試探清楚這暴君的底線,那以後他要幹什麼就方便多了。

  商辭晝果真沒怪罪他,甚至還若有似無的笑了笑,郎喜在一旁佈菜的手都在抖,生怕下一秒就要血濺當場!

  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陛下貌似對這位侍君的容忍度非常大。

  “你說得對,你是孤新晉的寵君……孤突然想起來,前些日子有大臣提議在皇宮辦春日賞花會,孤見到容侍君一時驚豔無比,想不出還能有誰美的過孤的人,要不容侍君就替孤去參加評比,若是贏了,孤便再不計較今日的事,若是輸了……”商辭晝貌似很認真的想了想,像是要看到容穆精彩表情一樣惡劣道:“若是輸了,孤晚上就要找侍君好好算算這筆賬。”

  容穆一時間還有些反應不過來,賞花會怎麼要人去比賽,郎喜一看容穆的神色就知道這位壓根沒聽懂天子的意思,只得在一邊小聲補充道:“春日花宴說是賞花,其實是賞美人,全大商的美人都在京都,京都的貴女們各個美貌無比……”

  容穆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陛下要我和女人一起比賽?”

  商辭晝擦了擦手,垂眼道:“這是孤寵愛你的表現,侍君要是覺得害羞,孤可以讓西磬宮裏的人都來給你作陪,只當是去玩玩。”

  郎喜適時道:“西磬宮中也都是些公子們。”

  容穆:“……”

  真的嗎?我不信。

  這裏面一定有他不知道的陰謀詭計。

  “我——”

  商辭晝突然擡起眼睛打斷他:“昨天夜裏孤就想問你,你是沒有受過夫子的教導嗎?”

  容穆愣住。

  他是沒有受到過夫子的教導,但他聽過大學教授的課。

  只聽商辭晝接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子民都要尊我爲陛下,女稱婢妾,男稱臣下,包括侍君也是如此,容侍君卻一口一個我,很難讓人不懷疑你是別國來的奸細。”

  容穆心內一毛,他確實是“別國”來的,甚至是從別的時空的國家來的。

  他坐在桌邊,眉尖蹙起,好似真的在疑惑這件事,過了半晌,才認認真真的擡起頭盯着商辭晝道:“陛下,臣知錯了,這樣講對了嗎?”

  商辭晝本以爲會看見這人驚恐的模樣,沒想到對方只是花了一點時間就改了口,好像的確才知道這些常識。

  他突然就有些不爽快,像是不喜歡這人太放肆,又不喜歡這人對他太規矩,容穆的態度讓他感覺自己一拳打在柳絮上一樣,商辭晝心思來回翻涌,最後也只是將手帕仍在內侍的盤中,冷然道:“你知道就好,下不爲例。”

  容穆連忙道:“那,那個賞花會——”

  商辭晝:“必須去,不去孤的面子往哪兒擱,大臣們尚都有拿出來的美人顯擺,沒道理孤作爲皇帝被比下去。”

  既然要面子不如就不辦了啊!容穆深吸一口氣。

  “臣替陛下參賽也可以,但陛下愛喫醋,臣若是去了,陛下又醋了要殺人怎麼辦?畢竟臣美的跟一朵花一樣。”

  郎喜雙眼發直已經神遊天外了。

  商辭晝看了容穆一眼:“孤不會亂殺人。”

  “但陛下會摳人眼珠子。”容穆道。

  商辭晝笑了一聲:“剛纔倒是嚇着容侍君了,不過你要是真覺得去那裏折辱,當初就應該給自己找一個更好的身份,或者直接承認自己是刺——”

  容穆顧不得直接搶話道:“臣去!”

  商辭晝滿意的點了點頭:“這纔是孤的寵君。”

  容穆一頓飯還是隻喝了一點湯羹,最後實在是對着皇帝喫飯胃疼,找了個理由就溜了。

  郎喜默默收拾着容穆身前的碗碟,突然聽見天子問了一句話。

  “孤看着很可怖嗎?容侍君這麼怕孤。”

  郎喜連忙搖頭:“陛下瞧着十分俊美。”

  商辭晝面無表情:“郎喜,這些年來你可見過還有人比他更放肆的?連一頓飯都和孤用不完。”

  郎喜見過,但那些人現在墳頭草都兩丈高了,唯有這位容侍君,踩着陛下的底線蹦躂,沒規沒矩還能依舊完好無損。

  “孤是不喜這朝堂有腌臢角落,但再髒都是孤的東西,孤這些年收斂了不少,只偶爾動用些小棋子制衡,有些人就覺得孤還如同當太子時一般好說話,什麼事都想插一手……”商辭晝說着這樣的話,語氣漸低,“孤只要活一天,就要將暗處的魑魅魍魎壓一天,先帝弄的爛攤子孤本懶的收拾,只是……”

  只是好像有人曾經對着他期盼過,想要一個河清海晏的盛世江山,奈何他生性不仁,用盡全力也只能做到不亂殺無辜,就連憫空那神棍都知道他的殘暴,還從南代國給他順了一株佛蓮,妄圖讓他平心靜氣想起一個皇帝的職責。

  不過,一朵花好像還沒一個人的效果來得好。

  商辭晝垂眸,看着容穆送自己的,已經*在瓶中的花束話頭一轉:“春日宴人多,孤的小侍君又不認人不認路,他還要活着給孤掙顏面,你到時派人盯緊一點,免得這笨東西一腦袋栽到御花園的湖裏面去……去,叫跪着的人起來,嚇的孤的侍君都不好好喫飯了。”

  郎喜一愣,“是,陛下,奴婢知道了。”

  他嘴巴動了動:“那什麼……我真不是故意的,你看就看,上手摸什麼啊。”

  皇帝冷笑垂眸:“你是孤的人,孤怎麼就不能摸了?你知不知道上一個讓孤受傷的人怎麼樣了?”

  容穆吞了一口口水。

  商辭晝陰森道:“孤把他大卸八塊,亂葬場喂野狗了。”

  容穆擡起眼睛,眼神中帶着一點幾不可查的委屈:“陛下又嚇唬我。”

  “孤就愛嚇唬你。”商辭晝冷着臉,“轉過去,孤給你上藥。”

  這怎麼行!摸一下都要他的命……這白蓮花的本體是怎麼回事,要不要這麼敏感啊救命!

  容穆朝皇帝伸手:“臣自己來——”

  商辭晝看了一眼他:“就你那短胳膊?”

  容穆:“胳膊不短!我能夠着!”

  皇帝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了容穆顛三倒四亂七八糟的自稱,還是真就愛作弄這樣嘰嘰喳喳的小玩意,他一手就將容穆按住:“你配合一點,我們還能快一點,不然明天早上,孤一夜十次都能被他們編排出來。”

  容穆啞了火,知道拗不過這暴君半晌才聲音微啞道:“那你……快些搞。”

  商辭晝挑眉,看着少年滿臉忍耐又不得不屈服的模樣,心中久違的涌上了一股子好笑。

  笨裏笨氣出現在他寢殿好笑,早上眼巴巴的等着喝露水也好笑,和他鬧小脾氣還會反過來找他哄他更是有意思。

  容穆慣會踩着他的底線,但除了第一次見面,商辭晝之後沒有一次對這個小刺客再起殺心。

  甚

  至漸漸的還有將他長久養活下去的意思。

  皇宮不缺那點甘露,但缺能被他養活的東西,和讓他心情愉悅的人。

  商辭晝收回神思,眼眸深沉的釘在少年光裸的脊背上,被桌角墊的烏青不小一片,周圍有些發紅。

  果真是皮脆肉嫩,只是小小撞一下就變成了這樣。

  商辭晝挖了一指藥膏,莫名的呼吸頓了頓,然後緩緩朝傷處抹去。

  手底下的身體輕微瑟縮了一瞬,商辭晝瞧見容穆不自覺咬住了自己的手背,雙眼緊閉一副隱忍模樣。

  他萬年不動的漠然突兀的晃了一下,眉頭微擰,手底下的動作不動聲色的放輕了。

  寢殿內安靜無比,兩人的呼吸聲此起彼伏,容穆咬牙問:“陛下弄完了沒?”

  過了會,商辭晝好似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收回手:“好了。”

  晶瑩剔透的藥膏在燈火下發着細微的光,容穆連忙哆嗦着拉起衣服,只是下一刻,安靜的只有兩人呼吸聲的寢殿中就響起了一陣細微的水聲。

  商辭晝眼神瞬間凌厲,幾乎是立即看向了發出聲音的地方。

  容穆:“……”碧絳雪你給我爭口氣!矜持一點!

  房間中並沒有第三人的氣息,商辭晝眼神看向開了半扇的窗戶,一陣夜風吹過,帶着殿內的碧絳雪嘩啦啦的響了一下,水波輕浮發出淅瀝響聲。

  “孤還以爲又要來客人了,”商辭晝看着容穆笑了一瞬,“還想着若是孤一不小心把人殺了,嚇到你怎麼辦,原來只是碧絳雪被風吹着響了響,這花確實有點意思,孤近日頭痛症狀舒緩了不少,難怪侍君也如此喜愛。”

  容穆狠狠的鬆了一口氣,再擡眸時,已經將那股靈魂都在戰慄的感覺壓了下去,他額角冷汗隱匿,輕聲暗示道:“知道臣喜歡,陛下就要對碧絳雪溫柔一點,沒了這花,臣恐怕傷心的要即刻死去了。”

  商辭晝神色好似看不出任何猜疑,只輕輕一笑道:“佛蓮珍貴,就算侍君不囑咐,孤也得好好看護好了。”

  容穆緩緩吐出一口氣。

  ……暴君敏銳至極,總算是糊弄過去了。

  天子一年到頭都把太醫院當擺設,深夜急詔,究竟是紫垣殿哪位貴人需要醫治,衆人心知肚明。

  幾天時間過去,大商皇宮的謠言已經從一夜八次變成容侍君不堪陛下折騰,就要被陛下厭棄了。

  容穆坐在木長廊上,脖子上的紅痕已經消了下去,一雙微翹眼眸專注欣賞着自己的大花缸,心中還對那晚碧絳雪突然發動存有餘悸。

  本體碧絳雪,似乎比他更要親近商辭晝啊。

  容穆聽着明春說的話,眉梢動了動:“……被厭棄了?”

  誰說的?那暴君最近不知道喫錯了什麼藥,對他比以前好多了,晚上睡覺也捂的沒那麼嚴實了。

  明春着急道:“公子快想想辦法,陛下若是真的不喜歡公子了怎麼辦?”

  容穆無所謂道:“放一百個心,陛下現在正是需要我的時候。”

  這段時間,不僅後宮,前朝也隱約傳來了一些風聲,商辭晝每日在御案前處理的關於他的摺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這些全都是在上書要皇帝清醒一點,不要違逆陰陽之道,早早將他這個男妖精逐出宮去再納良家女子的摺子

  容穆見皇帝臉色難看了好幾天,最開始還以爲商辭晝在爲上書這件事生氣,後來打問了郎喜才知道,這人氣的不是這些摺子,而是這些摺子背後的事兒。

  長翎衛多年來爲皇帝所用,世家子弟中誰家沒有兩個妹妹,這些人在御前服侍的時候一多,難免就被郎喜打聽到了最真實的消息。

  原來有部分官員上書或多或少都有自家女兒的催促在,恐怕這

  些老父親還被矇在鼓裏,以爲自家千金終於頓悟,要準備準備嫁給皇帝呢!

  只有極少數人才知道,這些貴女圈子私底下都在打聽一件事,陛下若真的棄了容侍君,那這位花容月貌的容郎君出了宮,可否能與自己續上一段好姻緣。

  容穆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我倒是沒想到用力過猛,給陛下又造了些新的困擾。”

  從未設想過的對付情敵的方式出現了。

  明春一臉懵懂,只會嘴甜的說容穆好話。

  “只要公子和陛下好好的,咱們底下這些人也跟着高興。”

  容穆點頭道:“只要我在這裏一天,就有我在前面扛着,放心吧。”

  明春卻驚了一瞬:“公子打算要走?”

  容穆只默默笑了笑,沒有回覆明春。

  他如今身份不明,地位也微妙,還有一個碧絳雪的馬甲披的他是提心吊膽,生怕被人發現付之一炬了。

  除此之外,那些朝臣見了他估計也恨不得將他立刻處置……他最大的依仗只有皇帝,這也是商辭晝的拿捏厲害之處。

  帝王的寵愛錯的永遠都不是帝王,只會是魅惑皇帝的那個人。

  按照這暴君最開始的脾性,恐怕他這會兒真會被吞喫的渣都不剩,只待被利用完直接捲鋪蓋走人,能留下一條命都是好的。但在皇宮這一段日子,有喫有喝有太陽曬,外界的風言風語非但沒有爲難到他,反而讓皇帝全部擋了回去。

  貴女們爲他暗自垂淚,商辭晝爲他神情陰沉,這情況就連容穆自己看了,都得喊自己一聲“禍害”。

  鹹魚小花的日子太舒坦,皇宮奢華,養的人和花都容光煥發,再這麼下去,自閉的碧絳雪遲早要想開了。

  這日到了傍晚時分,商辭晝才從外面回來,紫垣殿作爲帝王寢宮,說到底距離前朝很近,容穆往出多走兩步,說不定還能夠遇見一些當朝大官。

  “陛下還是喫點飯吧?我剛用完一碗燕窩。”容穆笑着道。

  商辭晝停下,看他:“孤覺得容侍君最近的生活貌似很滋潤。”

  容穆連忙擺手:“沒有沒有,臣只是閒來無事去找了西磬宮三位公子打牌,下午就回了紫垣殿用午飯,晚上就專職等陛下回來一起睡覺了,臣一天也忙得厲害。”說到最後已經有些憋不住笑意。

  皇帝臉色果然變得冷漠,大步走過來捏住容穆的臉蛋。

  容穆臉頰嘟起,咬字含糊不清:“你又幹嘛?”

  商辭晝眯着眼睛道:“上藥踹孤,孤忍了,孤整日上朝起得比你早也忍了,這幾日成天還要處理與你相關的奏摺,孤忙的恨不得一個人分三個用,容侍君倒是在這紫垣殿逍遙自在日漸圓潤。”

  容穆眼睛瞪大:“陛下說歸說,不要人身攻擊啊!臣哪裏圓潤了,明明苗條的不得了。”

  商辭晝鬆開手,捏了捏指尖:“孤說是就是——孤突然想起來明日要出宮一趟,爲了侍君身體着想,到時候你就跟孤一起,好好出去走動走動。”

  容穆正要一口答應下來,但下一刻脊背就挺直了。

  出……宮?

  不對不對,這不是他想象中的出宮啊!他出去要帶着自己的大花缸的,自從上次春日賞花宴,他就知道自己每天中午必須和本體一起充太陽能,若是和皇帝獨自出去,豈不是分分鐘都要玄學!

  商辭晝見容穆面色作難,心情越發平衡:“怎麼,不願意?”

  容穆咳了一聲,小聲道:“陛下……臣身上的傷還沒好,就不陪陛下顛簸了……”

  商辭晝漠然道:“你身上好沒好,孤不知道嗎?”

  明春在遠處聽到這一兩句又默默紅了臉。

  容穆連忙擺手:“不是不是——”

  商辭晝不再和

  他廢話:“就這麼決定了,你明日早點準備,穿一身輕便些的衣服,孤帶你出城騎烏追。”

  容穆眼看沒有辦法了,連忙拉住皇帝的袖口:“陛下等等!”

  商辭晝回頭。

  容穆改變策略道:“臣這張臉騎馬太過招搖,陛下可否爲臣準備一輛馬車……等無人處,臣再與陛下共騎。”

  這一擊可算是找準了暴君的點,商辭晝果然認真考慮了一下,才緩緩道:“可。”

  容穆心情瞬間起飛,等明天皇帝出發,誰還管他馬車裏有沒有一缸花!帶着碧絳雪,也讓這小土花見見外面的水土風氣,別一天天在皇宮裏吸着龍氣,淨想着怎麼開花了!

  想到這裏,容穆覺得這是他和皇帝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約會活動”,於是他興致又起來,追在皇帝身後巴巴問道:“不知陛下明日出城是要去幹什麼?”

  商辭晝腳步頓住,側身笑着同容穆道:“孤前些時日吩咐李隋川查了一點東西,東西沒查出來,倒是帶出了一羣底下的耗子,孤閒來無事,去瞧瞧熱鬧。”

  容穆也開心道:“我也愛熱鬧,所以我們到底要去哪裏呀?好玩嗎?”

  商辭晝語氣低沉,勾起嘴角頑劣道:“好玩啊,我們去詔獄。”

  容穆:“……?”

  商辭晝你沒事吧?

  膽大包天肆無忌憚。

  商辭晝是想踹醒他讓他下去跪着的。

  最開始的確是這樣的想法,他以前也的確是這樣在辦事,更甚者,做錯事都到不了跪着這一步,膽敢戲耍皇帝,早就在剛纔就已經身首異處。

  只是爲什麼呢?

  商辭晝看着容穆那張俊俏異常的臉,還有滿室縈繞的淡香,難道真如同那個神棍說的那樣,人的情緒可以被一朵花所支配。否則他無法解釋直到此刻,他還能容忍腳邊窩着一個睡跡潦草來歷不明的人。

  容穆結結實實的睡了一個安穩覺,質量好到他夢中都是香甜的氣息。窗外傳來內侍們的腳步聲,容穆眉頭皺了皺,日光灑在微微睜開的眼尾位置,他遲鈍一秒,一把掀開錦被坐了起來。

  睡死過去了!

  他是誰他在哪他在幹什麼!

  他變成了一朵花,還被暴君養,這會還是在一不小心就要掉腦袋的古代王朝——容穆倒吸一口涼氣,連忙掀開被子,想要看皇帝是不是被自己踹到了一邊去。

  但掀開之後,除了他窩着的地方,其他位置一片涼意,顯然皇帝已經離開很久了。

  容穆又開始痛苦面具,昨天一時情急撒了個謊,這會冷靜下來覺得自己真是漏洞百出,這皇帝一臉精明像,怎麼可能會真的相信?就算相信,只要一點查探就知道他說的全是假話。

  事到如今還沒有拆穿他,恐怕是想和他對着演了,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麼作用,能讓一個瘋批對他網開一面。

  容穆雖然暫時不明白自己的“用處”,但他看着一臉喜氣洋洋走進來的太監總管,和總管身後捧着飾品華服的小宮女們,還有門口那小內侍實在掩不住好奇的眼神,就知道皇帝一定是給他挖了一個大坑等着他跳。

  果不其然,郎喜一開口就是恭賀的聲音:“侍君安好,昨兒夜裏陛下出來特意告訴奴婢,從今天起您就是陛下的貼身侍君了,陛下對您的表現很滿意——奴婢可從沒有見過陛下對誰如此寵愛,還能留在紫垣殿過夜,就算是西磬宮那幾位公子,都沒有您這樣的好福氣!”

  容穆:“……?”

  什麼?這黑心皇帝爲什麼要給自己安一個寵君的身份?

  還有什麼……很滿意?這不是明擺着讓底下人誤會!看到幾個內侍曖昧敬佩的眼神,容穆只覺得一陣頭痛。

  一朝穿越什麼事兒都沒幹

  ,先把最大的統治者給得罪了。

  昨晚皇宮裏那種詭異氣氛彷彿隨着雨水消失無蹤,陽光灑滿恢弘宮殿,眼前內侍笑意盈盈,容穆往牀邊挪了挪,立刻有宮女捧着錦靴過來,頭頸下伏跪下,雙手高舉着給他的鞋。

  他張了張嘴巴,最終默默嘆了一口氣,伸手將這個看起來還沒成年的姑娘扶了起來。

  郎喜在一邊看到,連忙上來搭手:“容侍君大善!還不快謝謝侍君?”

  那宮女極其緊張的叩了一個禮,“奴婢明春多謝容侍君。”

  一句話說完卻連眼睛都不敢擡,也不知道平日裏受了暴君多少精神磋磨。

  容穆再一次真實的感覺到了古代王朝的森嚴階層,哪怕他只是和皇帝“睡”了一晚,在這些人眼裏,也是一步登天的存在,他略顯笨拙的套上靴子,擡頭就見郎喜一臉慈愛的看着他,那表情越品越滲人,容穆咳了一聲,開口道:“公公……”

  郎喜頓了一瞬,聽見聲音看容穆的眼神更添了幾分原來如此,他笑眯着眼睛體貼道:“奴婢名爲郎喜,是陛下身邊的總管太監,容侍君以後有什麼事兒,儘可以招呼奴婢。”

  話是這麼說,但容穆可不敢真對皇帝身邊的人呼來喝去,再加上他是從現代過來的,看見有些比他還小的宮女太監,心裏多少都有點彆扭。

  容穆嘆了口氣,怎麼變成白蓮花,心思也跟着博愛了起來……等等,花?!

  他的本體!

  容穆連忙對郎喜道:“郎公公!昨晚那缸蓮花呢?”

  郎喜笑道:“侍君喜歡那個?”

  容穆對這個稱呼皺了皺眉,但暫時沒反駁,而是急忙點了點頭。

  “那是護國寺住持贈與陛下的,陛下沒說怎麼處置,奴婢就先把它放在通廊裏了。”

  容穆狠狠鬆了一口氣,還在這裏就好,離的太遠,他怕自己在皇帝跟前原地消失,到時候更解釋不清了。

  “我……他,呃,陛下呢?”

  郎喜神色曖昧:“侍君稍安勿躁,陛下昨晚連夜批完摺子早上又去上朝了,這會應該剛和朝臣們議完事,一會兒就會回來陪侍君用飯,陛下還專程留奴婢在寢殿照顧侍君呢。”

  容穆:“……”

  不是,這種似曾相識的,君王專寵的,妖妃劇情,竟然真實的發生在了他的身上?

  可他們才認識一個晚上!

  容穆敢肯定那瘋批不是真的喜歡他,他或許只是將自己當擋箭牌,或者想借寵殺人,讓他不知不覺死在後宮爭鬥中——郎喜剛纔還說了這皇帝后宮有人!

  心內翻江倒海,容穆此刻真想讓黑心皇帝也體驗一下兩千年的純釀淤泥,來感受一下他的痛苦面具。

  容穆伸手拿過衣裳,揮退了兩個想要上前的侍女,走到屏風後邊胡亂套了上去,又將自己化形自帶的綠衣裳收好。等重新走出來,坐在鏡邊,纔算是真正看清了自己現在的模樣。

  容穆在現代社會纔剛成年,大學纔上到一年級,從小到大雖然都有人誇他的容貌出塵,但他從不覺得自己有多麼好看。

  直到此時長髮垂墜,眉眼如描,加上皇帝賞賜他的一件白色繡錦華服,坐在那兒不說話活脫脫一副公子端方的模樣,因爲從花裏出來,身上還帶着似有若無的清雅淡香。

  別說皇帝見了不捨得殺,就算是容穆自己看了都覺得這是一張有後續劇情的臉。

  古代的他……好像確實比現代更漂亮啊。

  容穆摸了摸自己的臉,又往下劃了劃聲帶部位,怪不得,比起殺掉他,這樣一張臉不知道能爲皇帝帶來多少利益。

  就和皇帝看他的本體一樣,他們在這位古代君王的眼裏,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利用價值。

  容穆默默換了一口氣,感覺自

  己的腦袋又開始突突直跳,不知道是被黑心皇帝氣的,還是一晚上沒在蓮花裏的緣故,總之此時胸悶氣短,還有點餓得慌。

  郎喜像是看出了他的不適,眼神警告了一些臉紅偷看的太監宮女,就領着容穆朝偏殿走去。

  昨晚夜黑風高生死存亡之際沒來得及看清這個皇宮,此時緩步走過,才清晰的瞧見五步一樓十步一閣的佈景,只不過殿外無樹,只象徵性種了一點花草,容穆還瞧見自己的大花缸被移到了那旁邊放着。

  一場夜雨過去,晨間的花瓣綠葉上凝了不少水珠,太陽灑在上面明亮閃爍,容穆看着看着,就突然有點走不動路。

  更餓了。

  他什麼時候飢-渴到對着一叢花都肚子叫。

  郎喜見他停下,也不催促,腦中閃過陛下昨天夜裏說過的話。

  “……嚴泯這個月已經是第三次上書,他因爲家中有一個待嫁孫女,盯着孤的皇后位有幾年了,這些年後宮裏雖養了一些花瓶,但遠不足以堵住衆人之口,”商辭晝說着漠然看了一眼身後,“裏面這個人,不管他以前是什麼身份,從今往後的身份就只有一個,就是孤的新寵君容穆,孤目前滿心滿眼都是他,容不下其他人,明白了嗎?”

  郎喜連忙應下,但他明白這只是天子重新調整了一下棋盤。

  他跟了這位主子十年,從陛下還是太子的時候就服侍在身邊,從未見過陛下對誰產生過感情。早些年先帝在的時候還不太明顯,自從先帝崩逝,陛下登基,原先一些暗地裏纔會出現的兇戾性情直接不加掩飾的擺到了明面上來。

  郎喜至今都記得,登基前一夜,本該是陛下終於得償所願的快意時刻,但那一晚他卻始終找不到這位主子,最後纔在東宮的舊殿裏發現了對方,當時即將登位的陛下居然特意跑回潛邸睡了一覺,一覺起來神色如常,登基祭祖面見百官,然後做了當皇帝后的第一件事。

  將剛成爲太后的養母戚氏,包括戚氏一族全都殺了個精光。

  戚氏一族的血三天都沒洗刷乾淨,那血沒有流在法場,全都流在了太子府的朱門前,當年場面慘烈無比,陛下卻終於露出了一點笑意。

  百官爲此驚慌失措,暗地裏都懊悔扶了個暴君上位,但陛下羽翼已然豐滿。

  黑甲天子衛是陛下多年前就祕密培養的親衛,紅甲長翎衛裏更是拿捏了京都絕大部分嫡出子弟……歷朝歷代都是娶貴女入宮平衡朝堂,到了陛下這裏直接換成了人家的兒子入伍,這一招着實讓百官安靜了好一段日子。

  可就算是隨身服侍的郎喜,也不明白平日裏還與養母親近的天子,爲何會怒而變臉殺了對方几百口人,連戚氏宗祠都讓騎兵夷平了。

  陛下素來睚眥必報,這該是怎樣的深仇大恨啊……

  郎喜收回思緒,嘆了口氣,陛下近些年脾性越發難解,外人只當他穩坐江山,可誰人知道皇帝並沒有多愛這個江山,好像只是隨手治理着一樣。

  這位容侍君俊美不凡,看起來懵懂無害,又被陛下放在了制挾嚴閣老的位置上,嚴家女驕縱刁蠻,聽說已經害了西磬宮裏三位公子,也不知道陛下知不知道……只希望天憐美人,讓這位神祕的容侍君多活一段時日吧。

  沒事?和他?商量一下?他他……是指陛下?!

  郎喜看容穆那種暗藏驚豔的眼神褪去,換上了一種關愛擔憂的神色。

  這位容公子,怕不是一晚上過去,已經被陛下威儀嚇傻了吧……

  郎喜張了張嘴,頭一次有些說不出話來。

  真是可惜了,這樣的美人腦子卻不好,原本以爲還能多活一段時日,現下看起來像是有今天沒明天了。

  容穆不知道郎喜眼睛一轉都腦補了些什麼,他在這兒吹了一會風,肚子倒是越發餓了。

  郎喜正要擡步爲他引路,就被容穆攔了下來,身穿白衣的少年站在風中,紫白色髮帶垂落在肩膀上,他的眼神明亮清澈,盯着紫垣殿的花園道:“公公,我想先去看看花。”

  郎喜:“可是我們要去等陛下回來喫——”

  郎喜正要擡步爲他引路,就被容穆攔了下來,身穿白衣的少年站在風中,紫白色髮帶垂落在肩膀上,他的眼神明亮清澈,盯着紫垣殿的花園道:“公公,我想先去看看花。”

  郎喜:“可是我們要去等陛下回來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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