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 14 章
凜青望一直拽着她走了一段路才停下。
黎杳擡頭一看，是個寺廟，擺在中央的那個石像有點眼熟。
她看了會兒，想起來，昨天剛走進這輕巷鎮，便在鎮口看到了一尊同樣的石像，說是“狀元神”。
“怎麼來這裏了？”黎杳問。
凜青望：“有蛇妖的氣息。”
黎杳一頓：“蛇妖就在裏面？”妖竟然會躲在有神像的寺廟中嗎？
“現在不在，但活動過。”
黎杳環顧四周，發現這寺廟佔地很大，佈置整潔，看上去應該是當地很大的一座寺廟，但卻沒有一點香火。
她剛要踏步進去，身後傳來一道聲音：“黎姑娘，凜公子！”
方虛懷和方若谷追上來。
兄長方虛懷道：“原來二位已經到了，不用羅盤便能精準找到妖氣來源的地方，在下佩服。”
弟弟方若谷又開口：“黎姑娘……”
他還沒說完，黎杳只覺得脖子一緊——又被捏住了後脖頸。
凜青望將她提進門檻：“走不走了。”
“……”
我好歹是個穿着漂亮裙子的美人，這麼被提來提去的實在是有點過分吧？
可黎杳敢怒不敢言：“走的走的。”
四人先後步入寺廟，方虛懷手裏的羅盤忽然劇烈震動起來，發出砰砰的聲音，黎杳扭頭看去，便見那羅盤最後指向東北方，她又順着看去，只看到一顆矮脖子樹，以及樹下的一口枯井。
枯井出現在這整潔的寺廟中很突兀，引人擡腳朝那走去。
不知道爲什麼，黎杳直覺這枯井危機四伏。
方若谷擡手攔在她身前：“黎姑娘，這井蹊蹺，你站我身後，我保護你。”
黎杳：哦，我本來就沒想到前面去。
方虛懷：“若谷，等……”
方若谷站在井口，低頭看着，低聲道：“白骨。”
方虛懷：“什麼？”
“下面，都是白骨。”
黎杳皺眉，直覺方若谷此刻語調奇怪，太平淡了，就像是……被什麼魘住了。
她兩指夾出一張淨祟符。
井下有好幾具白骨，看樣子都是孩童，跟方纔長老說的拿孩童活祭吻合，但此刻這些森森白骨卻彷彿有難以抗拒的吸引力，引得方虛懷擡起一條腿，踩上井沿。
方虛懷驚道：“若谷！”
黎杳眼疾手快，將那張淨祟符貼到他後背低聲默唸符訣。
與此同時，一道白光從井底衝出，而淨祟符護體讓方若谷周身都被金光包裹，沒有被襲擊。
他仰面摔倒在井側，像是從夢魘中忽然脫身出來：“我、我這是怎麼了？”
“你入魘了。”黎杳說，看着枯井問，“這是什麼？”
凜青望：“迷心陣。”
方虛懷：“能擺出迷心陣，看着這蛇妖修爲不低。”
凜青望忽然向前，方虛懷着急道：“公子小心！”
但凜青望顯然沒有受迷心陣的影響，看了片刻後道：“四具白骨，都是孩童的。”
方虛懷頓時肅然起敬，明白眼前男子修爲定然深厚。
這時，寺廟門口進來個老人。
老人手裏端着供奉的新鮮水果，埋頭戰戰兢兢地走進來，兩股戰戰。
方虛懷道：“這位老丈，請留步。”
哪知剛聽到聲音，那老丈便撲通跪地，水果灑了滿地，他砰砰砰地拿頭往地上砸：“小的無意叨擾，無意叨擾。”
方虛懷：“你別怕，我們是來此處除妖的，想問你些事情。”
老丈又連着磕了好幾個頭，這才反應過來，擡頭看他們：“除妖？”
“正是。”
“我只是來這給狀元神送供奉的水果的，我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知道。”
方虛懷將他扶起：“這寺廟這般冷落可是因爲蛇妖作祟的緣故？”
老丈顫巍巍點頭，聲音壓得很低：“是，大家都不敢來，那井裏已經死了四個孩子了，連他們父母都不敢來收屍。”
方虛懷：“既然沒人來，爲何你還要來送新鮮的水果供奉？”
“我也只是被派來送貢品的而已。”
黎杳從走進這寺廟就覺得這一點很奇怪了。
若這寺廟真有妖作祟，爲何不見絲毫的廢棄之象？
她皺了下眉，忽然問：“蛇妖和這狀元神有什麼淵源嗎？”
“有啊，這蛇妖和狀元神從前是夫妻。”老丈脫口而出。看來，這一點在這村中是人人知曉的事。
只是，方纔在長老府中怎麼沒有告訴他們這消息？
原來，“狀元神”名叫秦澤，是輕巷鎮出來的連中三元的狀元，本該前途無量，但卻因直言進諫觸怒皇帝，被貶官回輕巷鎮做了個小小的地方官。
輕巷鎮民風淳樸，很是愛戴秦澤。
但秦澤回鄉做官的第二年，輕巷鎮無端出了幾件祟事，還天降暴雨，地龍翻身，跟被下了蠱一般。
後來村民們便發現秦澤妻子是化人的蛇妖。
蛇妖會帶來邪祟之事，那蛇妖甚至吸食人的精血維持人形，把原本被看作風水寶地的輕巷鎮弄得民不聊生。
後來長老找來了民間道士，爲輕巷鎮祈福消災，並用符紙將蛇妖封印起來，而秦澤也在後來引罪上吊，死了。
只是蛇妖狡猾，第二年便突破封印，盤踞在狀元神寺廟之上，作威作福，還要求村民每年都得給她活祭一個孩童。
黎杳之前翻《萬妖記》中看到蛇妖的介紹，說蛇妖可以修煉成人形，容貌多豔麗，而且心眼小，易記仇。
“師兄。”
因爲方氏兩兄弟就走在他們前面，黎杳依舊喚凜青望爲師兄。
“你覺得這蛇妖會出現在哪裏？”
凜青望垂眸瞥她一眼：“我是魔。”
“……”
哦，差點忘了。
被黑白無常那騷操作弄得還以爲自己也跟他們是同一派的呢。
好在沒被別人聽去。
黎杳不死心：“那師兄有沒有什麼捉妖的建議？”
“我把妖王給你叫來？”
“……”
凜青望話雖這麼說，但黎杳還是清楚地聽清了其中的潛臺詞：你要是敢點頭，我就先殺了你讓你去見見冥王。
黎杳立馬搖頭：“不了，捉妖師自然是要靠自己的。”
入夜。
因着這次捉的蛇妖修爲很高，不好對付，黎杳翻出昨日滸苑師姐給她的那本道法書繼續學習，臨時抱佛腳。
她發現這道法除了正統的咒語符籙之外，還有些不一樣的。
比如潛夢術。
人在入睡後可以有意識地操控自己的靈識，潛入他人的夢中。
如果運用得當，甚至可以在夢中殺死對方，對方的身體不會有任何異樣，而實則靈識已滅，再也不會醒來。
黎杳覺得有點厲害，但並不覺得自己有那個修爲可以使出潛夢術。
沒想到入睡後，她閉着眼，卻清楚地感覺到自己的靈識移出體外。
眼前是一片漆黑的長廊，黎杳還不能很好地控制住自己的靈識，橫衝直撞地到處亂躥。
忽然，眼前一道光閃過，進入了一個夢境。
一片藤蔓遮眼，酡紅的夕陽印在天際，氣氛浪漫而柔和。
然後黎杳便在這浪漫氣氛中看到了自己。
嗯？
是誰夢到她了？？？
“黎姑娘，此行危險，這蛇妖想來有千年妖力，你切要當心。”是方若谷的聲音。
他夢到她了？
黎杳沒有靠近打擾，禮貌地觀看。
只見方若谷夢中的自己紅着臉，低下頭：“方俠士有勇有謀，杳兒佩服至極，還望方俠士能夠保護杳兒。”
黎杳：？等一下，這走向怎麼感覺不太對勁。
方若谷朗聲笑道：“無妨，我來教你幾招防身之術。”
言罷，方若谷便從身後擁抱住她，手把手教她使劍，劍光刀影之下更是眼波流轉，把那劍使得柔意綿綿，暗送秋波。
方若穀道：“黎姑娘，你真美。”
夢中的黎杳垂眸，嬌怯道：“方俠士……”
黎杳：…………
我不會是在看一個春|夢吧？
還是關於我自己的春|夢？？
而後，夢中劇情急轉直下，證實了黎杳所想：這他媽還真是個春|夢。
方若谷摟着黎杳躺在一塊巨石上，翻身，俯身而下——
我看你要教的不是防身之術，而是房中之術吧！！！
好好的修士，怎麼腦中這般不堪！！！
黎杳拳頭硬了，面無表情地撿起一塊石頭朝他們砸過去，正好砸到另一個自己的腦門，鮮血像泉水般噗噗噗地噴濺出來。
方若谷露出驚恐的神色：“黎姑娘！”
而後眼前的夢境突然消失，黎杳重新回到那條漆黑走廊中。
看來方若谷是被嚇醒了。
黎杳長長舒出一口氣，這叫個什麼事。
潛個夢還要叫她掃黃。
不過……
黎杳忽然好奇起凜青望會做什麼樣的夢了。
這樣一想，還怪害羞的。
黎杳在那條漆黑廊道里行走，又進入了幾個夢，許是受到修爲的限制，她靈識不能去往遠距離的地方，這些夢應該都是入宿客棧的旅人的夢。
第二個夢是一個男人夢到自己明早要去鎮口喫肉包子。
第三個夢是跑生意的商人夢到自己家中妻女。
黎杳就當是看戲文，在各個夢境中挨個轉一圈，又出來，忽然，她進入了一個跟方纔完全不同的夢。
夢中黑雲壓境，長龍似的閃電“嚯”得劈開半邊天。
眼前一個黑黢黢的山洞，洞中一隻巨大的老虎趴在地上，凜青望滿身是血，倒在虎上，鮮血一滴、一滴砸落在乾涸的泥土和虎毛之中。
這是……凜青望的夢！
而此刻，山洞裏還另有一人。
容貌和凜青望有些相似，眉眼深刻，滿是戾氣和煞意。
黎杳幾乎是瞬間意識到了，眼前這個，是凜青望父親，魔域舊主。
魔域舊主站在一旁，面帶冰涼的笑意，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這個滿身是血的兒子，輕輕笑起來：“爲父養你這麼多年，終於可以殺了你。”
凜青望仰面躺在幽冥虎身上，臉色蒼白，鮮血殷紅，像是被剝皮抽筋，像是死了。
魔域舊主匯聚魔氣，擡起手，正準備殺了凜青望之際——他忽然睜開眼！絲毫不見方纔虛弱模樣，一雙赤眸冰冷帶煞。
幽冥虎也隨之起身，仰頸長嘯，山林震動。
凜青望快出殘影，一隻手製住魔域舊主的肩膀，直把人推到洞壁。
砰——！
魔域舊主將方纔彙集的魔氣施出來，幽冥虎替他擋了。
而後凜青望一句話都沒給自己父親留下，一隻手伸入他胸口，一把將他心臟連帶着魔靈根一併拽了出來！
鮮血瓢潑般濺到他臉上。
凜青望隨便抹了把臉，露出了一個殘忍的笑意。
他殺了他的父親。
但他方纔的虛弱並非僞裝，拼盡全力殺了魔域舊主後他便又倒了下去。
黎杳站在這個夢境之外，看得整個心臟都劇烈震動。
世人都道他離經叛道，弒父奪位，而現在她卻在他夢中看到，一切都源自魔域舊主也想殺了他。
山洞恢復寂靜。
明知是夢，可看着凜青望這般鮮血淋漓的模樣，她還是踟躕着忍不住想要靠近。
剛向前邁了一步，便見凜青望忽然側眸看過來。
蒼白的臉上沾着血，顯出異樣的脆弱與強大並生的美感。
在那一眼中，黎杳停在原地。
他、他看到她了？
可這不是在夢中嗎？
許久，凜青望開口，聲音輕佻張狂：“敢進我的夢，就不怕我在夢裏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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