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確切的講，一開始若不是他的默許，黎杳根本不可能進入他的夢境。
潛夢術是能夠殺人於無形的利器，凜青望也想看看她潛入他夢中是想做什麼。
凜青望拇指抹去嘴角的血，又不甚在意地舔去，他做這動作時很撩人，混合着脆弱與暴戾。
黎杳很不合時宜地想到一個詞：瘋子美人。
他一手跨在幽冥虎虎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順着它毛，擡眸看向黎杳：“或者，你也可以趁這個機會殺了我。”
這是什麼奇怪要求？
黎杳走進山洞，在他身側蹲下：“疼嗎？”
凜青望撫着虎毛的指尖一頓。
她大着膽子伸出手，替他擦淨臉上的血跡。
凜青望竟也沒躲，赤紅的眼睛看着她，一動不動。
這會兒走近了，黎杳也清晰地看到他此刻的傷，身上幾乎沒有一處好地兒，每一處都淌血。
即便是前世的王爺，她也沒見他受過這麼嚴重的傷。
她忍不住皺起眉：“在夢中會覺得疼嗎？”
下一刻，她下巴被用力鉗制着擡起，對上凜青望赤紅的雙眸，他眸色深得可怕，喉結滾動，眼角那道赤色的疤也灼燒起火色。
他從來沒見過這樣的人。
凜青望活了三千年，三百多年前殺父屠母族，統治整個魔域，又大開殺戒讓不少仙道隕落，手裏沾了數不清的鮮血。
他從出生起便是罪惡的，揹負仇恨，後來這些仇恨解了，日子就過得更加無趣了。
他在腐骨淵三百年，出關那日也是意興闌珊——他早已強大到沒有對手，那羣道士們在淵口布下的陣法於他沒有絲毫作用。
後來他躺在樹上，聽到天元宗的某個女弟子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他嫌吵，隨手就用花枝殺了。
然後便看到了她。
本以爲會看到一張驚懼害怕的臉，卻不想她一雙杏眼含笑，說是真的喜歡他。
後來還可笑地說什麼要保護他的話。
“你爲什麼不殺我？”
黎杳茫然，沒說話。
他眼底閃過一道清晰的暴躁，鉗着她下巴的手也更加用力。
晦暗山洞中，滿身是血的男人靠在受傷的老虎身上，黎杳跪坐在他身前，被迫仰起下巴。
“因爲我的臉？”
這是黎杳在這一世第一次見到他時說的。因爲他是王爺轉世，因爲他有一張同王爺一樣的臉。
可此刻，她輕輕搖頭：“因爲我覺得你很好。”
哪怕所有人都懼他怕他，所有人都稱他爲魔尊，也都想殺了他以彰大道。
可在她被畫鬼襲擊時是他出手救了她，也是他幫她驅走血族的毒，現在從夢境中也知道了，他並非爲私利弒父奪位。
可凜青望卻大聲笑起來，胸腔劇烈震動，咳出了口血，瘋魔一般：“我倒是第一次聽人這麼說。”
黎杳沒說話。
腦海中再次浮現出方纔夢境中魔域舊主的模樣，居高臨下，笑意冰冷，根本不像是對待自己的孩子——爲父養你這麼多年，終於可以殺了你。
這一世的凜青望到底經歷了什麼？
他強大又孤單，也因強大而更加孤單。
他仰躺着，屈膝，衣襟半敞，輕笑着說：“那你不如摒棄師門，來我魔族。”
黎杳認真想了想：“那我得先跟師父說一聲。”
他又笑了聲：“白歲之那老頭會放了你？”
“你認識我師父？”
“見過一面。”片刻後，他又道，“罷了，是道是魔也沒什麼區別，無所謂。”
凜青望手臂往她腰上一攬，把她也拽倒在虎背上，低聲道，“你若敢背叛我、離開我，我就殺了你。”
黎杳愣了下，蹭得扭頭睜大眼看着他。
凜青望跟她對視，很明顯，她此刻是震驚的，但這震驚並非源自他說“敢背叛他，他就殺了她”，而是——
他在她漸漸泛起的笑意中讀出她的意思：還有這種好事！？
下一秒，她便笑着道：“不離開不離開，杳兒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你的！”
“……”
罷了。
管她抱了什麼樣的目的。
反正他這日子無聊極了，就當是取樂了，要是真發現她有什麼目的才接近，殺了便是。
凜青望睜開眼。
眸色由赤轉黑，身上屬於魔的氣息也平復收了回去。
從夢裏出來了。
他側頭看向一旁，幽冥虎正趴在牀邊睡覺，被魔域舊主傷到後它就不能再說話，成了只啞虎，不過睡覺時這鼾聲倒不減。
好在凜青望修爲高，本就不需睡眠，也不至於被鼾聲吵到。
但此刻他皺起眉，不太耐煩。
凜青望隨手撈起一旁的茶杯朝它擲過去：“吵。”
幽冥虎醒了，拿大爪子抓了抓被砸到的腦袋，委屈地把腦袋搭在牀榻下的臺階上。
凜青望忽然想到幽冥虎第一次看到黎杳時的模樣，他當時就覺得詫異。
他坐起來，問：“你喜歡她？”
幽冥虎源自他的靈識，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誰。
聽到黎杳，幽冥虎眼睛立馬亮了，毛絨絨的耳朵“嗖”得立起來，吐出舌頭，用力仰了仰頭。
凜青望一言難盡地看着自己的靈獸：“爲什麼？”
幽冥虎當然不會開口說原因，他問出口便也意識到了，又興致闌珊地躺回去，手垂在牀側摸了摸它的毛。
通常來說，靈獸和主人的關係是最親近的，但凜青望不是，他對他的這個靈獸從來沒太多耐心。
他們倆的深厚情感和默契都是在一次次流血廝殺中建立下來的。
幽冥虎難得被主人如此溫柔對待，討好地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掌心。
沒想到凜青望立馬收手，在它腦袋上拍了一巴掌，斥道：“混賬東西，舔什麼。”
幽冥虎：嚶。
它委委屈屈地縮了縮脖子，卻忽然聽到些什麼，它側耳斂眸，瞬間又成了那威風凜凜的山林之王。
凜青望自然也聽到了異樣的聲音。
他打開窗，看到不遠處散發出金光，空氣裏有濃郁的妖氣。
蛇妖。
而那個散發出金光的地方，應該就是早上他們去過的長老府。
沒過一會兒，有人嘭嘭嘭地開始敲隔壁黎杳的房間，方若谷的聲音：“黎姑娘！黎姑娘！我兄長察覺蛇妖的氣息，你要當心啊！”
片刻後，又繼續：“黎姑娘？黎姑娘！！”
凜青望不耐地皺了下眉，起身，推開門。
方虛懷正維持着一個要敲門的姿勢，他一頓，收了手作揖：“凜公子，正好你出來了，圓盤顯示蛇妖在附近，我和我弟弟打算過去看看。”
凜青望沒理他，徑直走到黎杳屋外。
方若谷問：“黎姑娘屋裏怎麼沒動靜！啊，不會是已經獨自前去了吧？”
凜青望：“她身體不舒服，已經睡下了。”
“原來如此，那不如凜公子就留下照顧你師妹吧。”方虛懷說，“我同我弟弟前去看看情況。”
凜青望點頭。
方若谷臨走前還有些依依不捨，被方虛懷拽着走了，兩人走後，凜青望才推門走進黎杳的房間。
潛夢術是一項危險的法術。
剛纔黎杳進入他的夢境，但由於兩人修爲差距太大，凜青望脫離夢境後她就有可能會遭到反噬。
如今看來，她是被困在夢裏了。
凜青望立在牀邊，看着牀榻之上的黎杳，她模樣其實是很好看的，纖腰小臉，脣不點而紅，杏眼彎彎，眼尾上翹而勾人，顯出些渾然天成的媚意，反正不像什麼正經修士。
空氣中的妖氣越來越重，人一旦入了夢就會對周遭環境完全放下警惕，也很容易受到波及侵蝕。
黎杳此刻眼睛緊緊閉着，眉間卻是皺的，看着不太好受。
凜青望冷眼瞧了會兒，很平靜地思考要不要救她。
而幽冥虎此時也悄咪咪趁着沒人摸進了這間房間。
凜青望終於做了決定，垂眸看它：“背上她。”
幽冥虎吐出舌頭表示開心，興高采烈地哼哧哼哧地把黎杳從牀上拖下來，又哼哧哼哧弄到自己背上。
牀上還有個東西，她那隻膽小的狐狸靈獸，這會兒也同步陷入了昏迷。
凜青望拎起狐狸尾巴，丟到幽冥虎背上，淡聲：“回魔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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