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再回蘇府
那隻漂亮的翠鳥站在窗前,打量着屋內的主人。須臾,振翅飛來,攪亂了這四下的清靜。
蘇卿塵臉上的表情可謂驚喜,她再次問道:“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她實在不相信季頊會有這樣的好心腸,竟願意給她一條不一樣的出路。
季頊告訴她,京城與各州府有所不同,女子也可爲官爲師,雖說難了一些但也可靠自己闖出一番天地。
季頊道:“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這樣的千古絕句,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寫出來的,你若肯來,我可幫你向國學院投帖。”
這是天大的美事,她若答應了那就可以乾乾淨淨地脫離這灘渾水。她雖沒有什麼大志向,但能過得無約無束,少些勾心鬥角沒有人會不願意。
蘇卿塵抿了抿脣,她擡眼看向季頊問道:“我是被你從同裏找到的,我到底是不是蘇家的女兒。”
季頊微愕,他道:“蘇卿塵是。”
蘇卿塵看了他一眼,心照不宣地沒有接話。看來在季頊眼裏,已經知道自己並非原主。
她嘆了口氣道:“多好的機會啊,這樣移花接木後,世間只有我,便再無蘇卿塵了。”
言罷,她淡淡一笑,婉拒道:“這次我是真心感謝你,可是對不起,我不能走。這幾個月蘇府對我不薄,我想沒有那個父母能夠接受,自己的養女爲了一己私慾而把親生女兒殺了的事情。”
“我不願意欠人情,蘇府的教養之恩,我尚且有餘力來報,就算是一定要走,也不會選擇現在。可你救了我的命,我本就很難還上了。若是再跟你走了,估計這輩子都要被你掐在手裏。”
季頊蹙眉道:“我不需要你還我什麼。”
蘇卿塵道:“那是你因爲你什麼都有了,根本不在乎這些。”
沉默半晌,季頊輕聲道:“我也在乎的。”
蘇卿塵笑道:“雖然這段時間你也嚇唬過我,但我記喫不記打,王爺您的美名今後交給我來傳頌吧。”
季頊輕笑了一聲:“大可不必,你既執意要回去,我派人將你送回蘇府,免得落人口舌。”
蘇卿塵看着自己要靠柺棍才能動彈的雙腿,也沒多客氣,直言道:“多謝王爺,之後若是再來蘇州,由我做東一定請你好好地喝上一頓。”
季頊起身道:“好,你若也改主意了,大可來王府找我。”
午時剛過,幾匹黑色駿馬牽引的車隊,悄無聲息地從北巷駛出,直奔京城而去。
朱玉將蘇卿塵扶上輪椅,緩緩將她推出季頊的外宅。
日光毒辣,曬得人睜不開眼睛,她回首看向這間沒掛匾額卻修得肅穆的大門,輕輕一笑道:“再見了。”
等上了馬車,朱玉見車伕還沒到,就躡手躡腳地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她輕聲道:“小姐,你看。”
蘇卿塵接了過來,不明所以地拆開,裏面竟然是那塊翡翠螭紋龍首玉鉤。
她大驚道:“怎麼還在這?”
朱玉道:“王爺沒收,他說留給小姐了。”
蘇卿塵垂眸看向玉鉤,心裏滿是不知所措。
朱玉道:“看來王爺也是個重情之人呢。”
“你哪隻眼睛看見他重情了?”蘇卿塵將玉鉤收進懷中道:“此事雖了結了,但桓瑜還留任蘇州。沒準哪天這位大爺又要過來,到時候又要折騰我一番。”
朱玉含笑瞥了她一眼:“我就覺得,王爺人挺好的,那晚我去求情的時候,王爺二話不說冒着暴雨就衝出去了,他心裏肯定有你。”
蘇卿塵被她酸得打了個嘚瑟,擡手點了點她的頭道:“平時少看點話本吧,你現在腦子已經不正常了。”
朱玉捂着腦袋道:“誒呦,小姐你輕點。”
二人嬉笑打鬧一番,蘇卿塵的心情開闊了不少,她感嘆道:“終於要回去了。”
季頊留下一個侍衛名叫燕三,隨着馬伕一起坐在車架之上道:“王爺私下裏已派人通知了您的父母,說那日您趁亂逃出,並未身故。”
讓一個死人復活可不簡單,季頊所做的肯定不止這些,她笑道:“替我多謝王爺。”
蘇卿塵看着腳上的傷口,突然想到什麼,她掀開簾子道:“這位小哥,麻煩一會路過下西市裏面的人民醫館,我有點事找老闆。”
燕三應道:“遵命。”
拉車的馬走得不快,饒是過了小半個時辰纔到醫館。蘇卿塵不良於行,便拜託燕三前去拍門,將張緒叫出來。
張緒本是滿頭霧水,而且雙眼微腫看着好沒精神,直到瞥見蘇卿塵,差點就淚崩了,他扒着車窗道:“太好了大妹子,我就說你不能涼了。”
蘇卿塵笑道:“那當然,多少有點配角光環在。”
張緒激動道:“這幾天可給我擔心壞了,你沒受傷吧?”
蘇卿塵道:“倒是不礙事,我是想找你要點酒精。”
張緒小聲道:“你要多少,我昨天剛配出來的,濃度精準。”
蘇卿塵道:“太好了,來兩壇,張哥你幫我挑幾個罈子好看點的。”
張緒揮手道:“我這就給你取去。”
蘇卿塵把這兩壇酒放進馬車,探頭喊道:“過幾天我來找你。”
張緒依依不捨道:“好好養傷。”
朱玉看着兩大壇酒,皺起眉道:“小姐,你要是酒癮犯了,家裏啥酒都有,從這小醫館出來的藥酒能喝嗎?”
蘇卿塵道:“這不是喝的,是消毒用的。”
朱玉似懂非懂地撓了撓頭:“原來是這樣。”
燕三趕着車來到了蘇府後門,幫她把輪椅搬了下來,推進蘇府。
蘇卿塵被朱玉攙扶下車後,告訴燕三道:“小兄弟,能幫我一個忙嗎?把這兩壇酒帶給王爺。”
燕三多少有些遲疑:“恕我冒昧,請問大小姐這兩壇酒有何功效?”
蘇卿塵道:“不是用來喝的,是對傷口消毒用的,放心,你家王爺之前見過。他走得匆忙,我也沒來得及準備什麼,這兩壇就勞煩你幫我帶給他。”
燕三這才應道:“多謝大小姐。”
蘇卿塵對他微微行禮,倚靠着朱玉緩緩走進院門,直到小廝關上了門。她坐上輪椅一改剛纔的滿面春風,疼得齜牙咧嘴。
馬管家早已在院門等候多時了,他上前迎過蘇卿塵道:“大小姐平安無事,實在是蘇家大幸。”
蘇卿塵立即收臉道:“若是放在前日,我也想不到還能再回府來。父母如今安好?”
馬管家道:“老爺夫人近日憔悴了不少,您的平安簡直救了蘇家的命。”
這話多少有點誇大,蘇卿塵道:“嫣兒的婚事準備的如何了,她畢竟在蘇府過了十六年,一朝出嫁很是倉促,可不能怠慢了她。”
聞言,馬管家心中五味雜陳,這位被蘇家接回來的大小姐早先在府裏鬧得最歡,行爲舉止最令人頭疼。
可現在來看,相比與蘇嫣兒的精明算計,手段毒辣。大小姐明知自己險些被害死,還替蘇嫣兒考慮這些,不由得感嘆其心胸。
馬管家道:“蘇嫣兒的嫁妝早幾年就備下了,也就納吉、納徵麻煩些,其餘的不算折騰。”
蘇卿塵頷首道:“那就好,無論如何這裏都是她的孃家。”
馬管家直言道:“大小姐恕我冒昧,蘇嫣兒的這歹毒行徑,你就沒想過要找機會懲罰她嗎?”
蘇卿塵笑道:“珠胎暗結、名聲掃地,還不上懲罰嗎?馬管家可是把我想的太過偏激了,我雖沒原諒她,但也不算恨她。今後橋歸橋路歸路,各自有各自的緣法。”
馬管家躬身道:“大小姐淳信明義,通透得很,是老奴多嘴了。”
後院挨着蘇父蘇母的臥房,蘇卿塵安然無恙的消息還沒對外公佈,馬管家挑着小路帶她直奔臥房而去。
蘇母攥着帕子,焦急地在門口踱步,見蘇卿塵回來了,她第一個衝到前面去哭得梨花帶雨:“卿塵,你沒事可太好了。”
蘇母的確憔悴了不少,臉上的厚粉也沒壓住近日的疲憊,就連烏黑茂密的頭上都長了幾根白髮。
蘇父也從房中迎了過來,喊着淚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在外面實在不宜多說,他們秉退了朱玉和馬管家,把蘇卿塵接回屋裏,關上了門。
蘇卿塵抱着淚眼朦朧的蘇母安慰了好一會,又主動編了一個自己逃出來的過程,反正她是被晉陽王的馬車送回來的,比起這個怎麼說都合理。
蘇母仔細地堅持她身上受過的傷,看到沾血的白布,眼睛又是一酸:“卿塵,讓你受苦了,娘以後一定好好補償你。”
蘇父在旁邊踱步兩圈,貌似也要說些什麼,可躊躇了一會,又坐會椅子上嘆了口氣。
見這架勢,他們不僅是作勢關心自己,而且還有事要與自己商量,如此遲疑不決估計不是小事。
蘇卿塵不想繞圈子了,她主動道:“經此一事,卿塵萬分珍惜與父母重聚。若父母心中有何顧慮,大可說與我聽。”
蘇母眼睛一亮,也不顧這時機是否合適,她忙道:“卿塵,我知道這樣說委屈你了,但能不能請你在妹妹出嫁前,當衆露個面。”
蘇父也拉下臉道:“嫣兒此事做的實在不好,可若是揹負着害死姐姐的罵名出嫁,她一輩子也擡不起頭來,卿塵你就再幫她一下吧。”
蘇卿塵眯起眼睛,半晌無言。這就是傳說中的紫菱翻版:你只不過是差點丟了命,而蘇嫣兒失去的卻是她的名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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