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畜尚有情,何況於人!……物猶如此,人何以堪!”
再說姚遊擊趁兩馬相親之際,仔細將大黑馬從頭到尾看了一遍。他越看越覺得驚奇,越看越感心裏不是滋味,不禁暗暗嘀咕道:“誰還配有這樣的坐騎!西疆怎會還有這麼一匹好馬!”他又望着大黑馬愣了一會,心裏突然浮上一個念頭:若讓這樣一匹好馬留在他人手裏,豈不使我的大紅馬也減了威武三分!姚遊擊想着想着,便策馬來到張老頭面前,指着大黑馬問道:“這是誰的坐騎?”
張老頭恭恭敬敬地答道:“一個姑娘的。”
姚遊擊:“那姑娘呢?”
張老頭:“進城去了。”
姚遊擊轉了轉眼珠,又問道:“是個什麼樣的姑娘?”
張老頭還是恭恭敬敬地:“一個年輕姑娘。”
姚遊擊瞪了張老頭一眼:“我問你她是一個……一個什麼樣人家的姑娘?”
張老頭:“說不準。看樣子也是尋常人家的。”緊接着他又補了句,“興許還是有些來頭。”
姚遊擊回頭對立馬在他身後的十餘騎軍校問道:“你們在這烏蘇附近看到過這匹馬和這個姑娘沒有?”
十餘名騎校都各自搖了搖頭。
姚遊擊又回頭看看大黑馬,說道:“我來試試它的腳力究竟如何?”說完,他隨即跳下大紅馬,邁步向大黑馬身旁走去。剛纔看去還十分悠閒馴靜的大黑馬,突然回過頭來,兩耳高豎,拉長臉頰,瞪着一雙大眼,惕視着他。姚遊擊見狀不妙,只得停下步來,揚鞭吆喝,脅它就範。哪料大黑馬毫不理睬,只將一雙壯實的後腿對準他移來擺去,總不讓他靠近。姚遊擊惱了,揮起鞭子向它臀上猛力一擊,大黑馬好似受辱一般,立時暴怒起來,只見它發出一聲長嘶,一躍離地,將兩後腿同時發出,鐵蹄掀起一陣風在姚遊擊臉旁擦過,差點踢落他的頭盔。姚遊擊閃退失足,竟仰面朝天地跌倒地上。大黑馬並未甘休,又見它奮抖鬃須,將頭一擺-,掙斷繮索,迅即轉過身來,將前蹄躍懸空中,劈頭蓋腦直向姚遊擊踏來。姚遊擊已嚇得膽戰心驚,連忙滾過一旁,躲過馬蹄,隨即起身躲到檉柳樹後,向騎校們吆喝道:“逮住它,快逮住它!”
十幾騎軍校一齊撥馬圍上前去,大黑馬一陣左衝右撞,前踏後踢,只幾個騰躍,又將兩騎軍校衝翻在地,餘下十多騎軍校在馬上驚慌失措,亂作一團。大黑馬這才昂起頭來,又發出一聲長嘶,然後一抖鬃須,放開四蹄,向古道左旁不遠處的一片樹林奔去。一瞬間,它的身影便消失到樹林深處去了。
姚遊擊狼狽不堪地從檉柳樹後轉出身來,指着十餘騎軍校罵道:“都是一些飯袋,連一匹馬都制服不了!”接着他留下兩騎軍校守候在那兒,對他二人說道:“等那姑娘來找馬時,立即將她帶上城來見我。”
姚遊擊正要上馬,張老頭上前將他攔住,說道:“總爺,這馬是姑娘交我給她照看的,你把它驚跑了,叫我怎麼辦?”
妙遊擊正有氣無處發,揚手就是幾鞭,狠狠抽在張老頭身上,邊抽邊怒喝道:“就是這麼辦!你照看的好馬!”姚遊擊還不解恨,又飛起一腳,將張老頭的茶攤踢翻在地,這才恨恨地跨上大紅馬,帶着十餘騎軍校,穿過關口,進城去了。中年漢子站在藥鋪門前,把剛纔發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聽得明明白白。他既對消失在樹林裏的大黑馬感到惦念不安,更爲留在城裏的那位姑娘的處境擔心着急。他正在不知如何是好時,梁大爺在一旁已經看出來了,他閃動着一雙神祕的眼睛,低聲對他說道:“老弟別急!我一直在琢磨着那姑娘,我如猜得不錯,一會兒準有一場熱鬧好看的了。”
中年漢子困惑不解地張望着他:“你猜出什麼來了?”
梁大爺還是閃着一雙神祕的眼睛:“一個那麼年輕美貌的姑娘,敢於單人獨騎出來闖蕩,沒有幾分來歷,誰敢!這就叫‘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中年漢子若有所悟地:“這話有道理。我看那姑娘下馬身手敏捷,像個有功夫的人。只是,興許應付兩個無賴還可以,要逃過姚遊擊的手掌就難了。”
梁大爺:“如若真的是她,姚遊擊豈是她的對手。”
中年漢子驚詫萬分:“她?你猜她是誰?”
梁大爺一字一板地:“春——雪——瓶。”
中年漢子張大眼睛,愣在那兒不動了。一瞬間,往事歷歷,不斷跳上心來:玉嬌龍兜着個孩子闖出嘉峪關,那是十五年前,她帶着七歲的女兒悄然從艾比湖離去,那也正是八年前的事兒!而眼前呢?眼前的情景也在爭相閃現:這姑娘不也正好一十五歲!她那雍容大度的儀態,那泰然自若的神情,還有她那輕盈的舉動,精湛的馬術……特別是那匹已隨着玉嬌龍絕跡八年而又突然出現的大黑馬,它馱着的那姑娘只能是玉嬌龍的女兒——春雪瓶。中年漢子想到這兒,突然舉起手來在空中用力一揮,說道:“對,是她!”隨即又怨嘆一聲,“我怎麼就沒想到這點呢!”
梁大爺還是閃動着那雙神祕的眼睛,說道:“還有你更沒想到的呢!我敢說:春雪瓶就是人們傳說的飛駱駝!”
中年漢子又是一愣,立即聯想起了有關飛駱駝的種種傳說:她住在天山深處,只偶爾下山一遊;她騎着一匹能追風逐電的神駒,高超的劍技可稱天下無敵;她是一位十四五歲的年輕姑娘,那秀麗的容貌簡直叫人迷醉……想着這些,中年漢子已完全明白過來,他簡直是興奮極了,一把拉着梁大爺的手,說道:“你說得不錯,一點
不錯,這兒即將有一場熱鬧好看了!”
梁大爺不但毫無興奮之色,反而顯得心事重重,愁上眉梢。他回過頭去,凝視着古道左旁那片樹林,深沉地說道:“熱鬧是要看的。我們卻還有比看熱鬧更緊要的事情。”
中年漢子:“去尋回那匹大黑馬?”
梁大爺:“要尋的不是大黑馬,是大黑馬原來的主人!”
第二回遊擊逞雄對刀賭馬馬強攔路寄語懷人
梁大爺凝望着大黑馬逸馳進去的那片樹林,滿懷深情地突然說出眼前更緊要的是要尋到大黑馬原來的主人,這當然是指的玉嬌龍了。中年漢子一聽,雖仍不免因餘悸猶存而哆嗦了下,但這確也是他八年來一直未能實現的心願。適才他跟着那姑娘走進藥鋪,並冒冒失失地攔着她,向她打聽大黑馬的來歷,目的也就是想從這馬的身上探到一絲尋找玉嬌龍的線索。姑娘的冷眼使他的希圖落了空,梁大爺的感嘆更使他意冷下來。此刻,梁大爺俯又提出要尋到玉嬌龍的事來,這當然與他猜出了那姑娘就是春雪瓶有關,但玉嬌龍究竟是否尚在人世,中年漢子心裏卻還是沒有把握。因此,他遲疑了會,盯着梁大爺問道:“你究竟是怎樣猜出那姑娘就是春雪瓶來的?你又怎麼知道玉嬌龍尚在人世?”
梁大爺平淡無誇地說道:“我也不是一見便猜處她是春雪瓶來的。這事還是多虧你指給我看了她騎的那匹大黑馬。正是由於那匹大黑馬,使我老是去琢磨這姑娘的來歷,這又使我想起她剛來揀藥時,我對那張處方的疑詫來。當時我一看到那張處方,首先使我喫驚的是處方上那一手柳體楷書,寫得真是清秀極了。我可以說,這整個西疆的文武官員,沒有誰能寫出那麼好的一手字來。其次是那奇異獨特的配方,用藥之險,有如背水一戰、虎口拔牙一般,我當時看了不禁毛骨悚然,怕弄險遺憾,因此謝絕了照稱。後來我對那姑娘的身世來歷琢磨來琢磨去,那張處方也在心裏反覆推敲。突然間,我想起香姑曾對我說過的一段話來:‘咱玉小姐寫得一手好字,連她那翰林哥哥都不及她。……不但能文能武,還懂得醫術。’再聯上玉嬌龍那剛毅任性的情性和那匹大黑馬的出現,我的心一下亮了:那張奇特的處方準是玉嬌龍開的,也猜出那姑娘準是她女兒春雪瓶,她來烏蘇,正是爲給她母親揀藥來的。”
中年漢子喫驚地:“玉小姐病了?!”
梁大爺:“不但病了,而且病得很沉。”
中年漢子情急不安地:“我們一定不能放過春雪瓶這條線索,設法儘快找尋到玉小姐的下落。八年來,許多弟兄們都在深深地惦掛着她,特別是咱們那位羅大哥,爲了尋她,出生入死,幾乎把整個西疆都踏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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