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我者死_11
裴正仍沒有二度提問的意思,於天雷徹底放棄,思緒重新回到主線行程上。
他小聲問羅漾:“現在怎麼辦,還要不要去找張雅樂?”說完意識有歧義,連忙解釋,“我是說要不要去張雅樂家裏或者醫院看看?”
人雖然走了,也許家裏或者醫院會有線索。
“恐怕不行,”羅漾思考過這個問題,“黃帽鴨說,找到下一臺販售機才能離開這所學校,隱含的意思應該是這一場旅途的地圖都在學校範圍內。”
“還是試試吧,不行再說。”於天雷不死心。
羅漾沒猶豫太久:“好。”
反正現在主線行程也沒有特別明確的方向,那就各條線都試試。
“那個顧寧,咱倆也得去找一下,”羅漾聲音壓得很低,“他是張雅樂唯一的朋友,肯定知道些什麼。”
兩人藉着教室黑暗掩護,嘀嘀咕咕了一會兒,初步敲定接下來的路線,才重新把注意力轉回課堂。
投影幕布上是本節課欣賞的最後一幅畫作,已經賞析得差不多,裴教授正講着畫家的趣聞軼事,在黑暗教室那片唯一的光影裏,他談笑自如,風趣幽默。
看着這樣的裴正,羅漾忽然想到什麼,偏過頭問於天雷:“裴正回家養病之前,是不是上課狀態不好?”
“你說現實裏?”於天雷搜索一下記憶,點頭,“的確是這麼傳的,說舉報那事兒對他傷害很大,雖然輿論已經平息,但他上課狀態還是越來越差。”
羅漾望向講臺:“你覺得他現在狀態差嗎。”
裴正又講了什麼,逗得課堂鬨笑,清瘦挺拔的身姿讓他看起來根本不像已經過了五十歲的人。
於天雷:“我覺得他精神比我都飽滿。”
講完趣聞,裴教授又正色起來:“當代很多優秀的油畫作品裏,我們都能發現印象派的影子,這並非指它們的風格一定是印象派,而是畫家受到印象派影響,自覺或不自覺地將之帶入作品,比如追求光線造成的色彩變化,或是受到繪畫技法上的啓發……”
“但這些作品的魅力並不在於哪裏像莫奈,或者哪裏像梵高,而是畫家在作品中傾注了獨屬於自己的藝術靈魂……”
“我常常喜歡跟我的學生們講一句話,‘學我,不能全像我,化我者生,破我者進,似我者死’,其實這是晚清畫家吳昌碩說的,後面齊白石也對自己一個學生講過,‘學我者生,似我者亡’,因爲那位學生已經可以模仿齊白石的畫達到以假亂真的地步,然而一味的模仿是沒有意義的……”
羅漾和於天雷本來在說小話,“似我者死”四個字一從裴正口中出來,兩人同時心中一震。
不是因爲終於解惑,明白了旅途名字的意義,而是一種無法描述的、來自心臟深處的恐怖震顫。
講臺上的裴正還在滔滔不絕,可不知從何時開始,話裏的內容只剩下不斷重複的:“化我者生,破我者進,似我者死,化我者生,破我者進,似我者死……”
像詭異詛咒,又像發瘋者的囈語。
他的表情變得僵硬,上半張臉已然呆滯,下半張臉卻還帶着凝固的笑容。
“化我者生,破我者進,似我者死,化我者生,破我者進,似我者死……”
他開始一根接一根喫粉筆,咔哧咔哧的咀嚼聲與斷斷續續的重複囈語充斥在黑暗的506教室。
羅漾想逃,卻連手指都動不了,想閉上眼,可視線仍然死死固定在裴正身上。
不斷衝擊着心臟與大腦的恐怖並非來源於直觀的畫面和聲音,而是某種無形無狀又無數不在的東西,它們藉由裴正向外擴散,企圖吞噬506教室裏每一個理智的靈魂。
“咣噹——”
關閉的教室門被強風吹開,一如昨夜,捲起窗簾,可無論走廊還是窗外都沒有一點光,教室裏仍只有投影儀射出的那一塊光亮。
“化我者生,破我者進,似我者死,化我者生,破我者進,似我者死……”
裴正站在光亮中央,原本應該投射在幕布上的油畫作品映在他的身上、臉上,一道道濃烈色彩模糊了本來面目,他張開雙臂,恍若某個原始部落的大祭司,正在向偉大上蒼祈求神靈或者魔鬼的庇護。
“啊啊啊——”506教室的同學們終於開始尖叫。
因爲裴正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把刀,在張開雙臂後的下一秒,他拿刀割開了自己的喉嚨。
鮮血汩汩而出,在投影光幕裏形成一種晦暗不明的、陰鬱的色彩,像怪物流出的濃稠涎液,浸透他的脖子,他的刀,他拿刀的手。
裴正卻毫無所覺,他的動作緩慢而堅定,下半張臉凝固着的怪異笑容隨着刀鋒遊走而逐漸擴大,直到猙獰傷口從最左延伸到最右,將脆弱的脖頸完全切開,他兩邊的嘴角已經咧到接近耳根。
那絕不是人類能做到的表情。
“化我者生……破我者進……似我者死……”
他還在吟誦着,但只剩氣管被切斷後的模糊氣音,伴隨着口型和“呼哧呼哧”的粗喘,脖間不斷噴出新的血沫。
羅漾也想尖叫,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彷彿自己的喉嚨也被割斷了,滅頂般的窒息感讓人心肺俱裂。
……
當前旅途:似我者死【初旅途】
難度:
當前圍觀:
觀賞視角:
方遙【理智】
羅漾【心神不寧】
於天雷【瀕臨崩潰】
未開啓旅途無法觀賞:
李婉【死亡】
鄒旭磊【死亡】
我是一匹好人
本章未完,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沒有圍觀過上一次【似我者死】,並不清楚主線行程會如何發展,但當看起來完全正常的裴正突然發瘋,他沒有半點意外。
這纔是旅途的真實面目,邪惡,扭曲,瘋狂,它們往往會在旅行者最掉以輕心的時刻登場。
恐懼在這裏是被無限放大的。
比如一個人現實中害怕蟲子,看見了會心裏不適,甚至尖叫着躲開,但最激烈的反應也就到此爲止。然而在旅途裏,當他遇見同樣一隻蟲子,可能會連尖叫都叫不出,想跑都跑不動,最終只能任由蟲子爬到自己身上,在極致的恐懼與顫抖中竭力保存最後一絲理智。
每一場旅途都是如此,然而只有【初旅途】中的人是毫無防備的,他們就像一張脆弱白紙,往往輕而易舉被恐怖暴擊毀滅理智,崩潰發瘋,直至死亡。
一匹好人和地藏是【初旅途】裏僥倖活下來那極少數,他們不知道【似我者死】裏的傢伙們有沒有這麼好的運氣。
我是一匹好人:於天雷已經【瀕臨崩潰】。
地藏:到這種程度沒救了,根本不可能自己調整回來,下一步就是【發瘋】。
我是一匹好人:羅漾還在【心神不寧】階段堅持,但看起來好像不太好。
地藏:之前於天雷【心神不寧】的時候是羅漾拉回來的,現在他倆恐怕誰也幫不上誰了。
我是一匹好人:方遙居然還是【理智】。
兩人不約而同將視線鎖定在506教室唯一保持冷靜的那張臉上。
方遙的神情沒太大變化,僅僅是眼神更認真了些,盯着講臺上的血腥一幕,像在觀察,在審視,在分析,在判斷,唯獨不見恐懼。
地藏每天圍觀的【初旅途】少則十幾場多則幾十場,還從來沒見過能在第一波恐怖暴擊裏保持【理智】不動的,某個現在特牛逼的大佬,其【初旅途】的驚豔表現已成樂園傳說,具體到面對第一波恐懼暴擊時,地藏聽來的版本里,大佬也至少有三秒鐘往【心神不寧】那邊閃了一下,而後才迅速回歸【理智】。
我是一匹好人:地藏?
地藏:?
我是一匹好人:怎麼突然沒動靜了,我和你說方遙呢。
地藏:這種時候還能保持【理智】的我沒見過,無話可說。
真的只有“保持”理智?
一匹好人看向圍觀畫面,方遙的眼睛已微微眯起,似對着講臺上正在發生的血腥一幕觀察分析完畢,盤算着下一步行動。
未開燈的教室,幽暗與血紅交織,投影的光好似被濺滿血的幕布浸染、吞噬,只有方遙一抹冷白,美得驚心動魄。
我是一匹好人:我怎麼感覺在看見裴正拿刀抹脖子後,方遙好像比之前更……清醒了。
地藏:更清醒?
我是一匹好人:不對,應該說是更打起精神了,之前總感覺意興闌珊的。
地藏:你的感受力會不會有點太豐富了……
我是一匹好人:我有一個大膽猜想。
地藏:多大膽?
我是一匹好人:按照方遙現在的狀態,你說他等會兒有沒有可能精神狀態再進一階,變成【極度理智】?
地藏:……
地藏:你這不叫大膽,叫狂想。
地藏在樂園裏這段日子,見過的旅途狀態只有五種——【理智】,【心神不寧】,【瀕臨崩潰】,【發瘋】,【死亡】,他自己在旅途裏的最佳精神狀態也僅限於【理智】,但聽聞在高難度旅途裏那些身經百戰的人身上,會出現【極度理智】,這需要無比強大的心理承受力,強大到恐怖的那種。
【初旅途】裏絕對不可能,前無古人,後面也不會有來者。
506教室裏,裴正終於轟然倒下,空氣在這一刻凝固,所有人——無論是正在逃跑的,哭喊的,瑟瑟發抖的——都僵在原地,剎那噤聲。
觀賞間的圍觀畫面也彷彿被人按下靜止鍵。
然後方遙從座位上起身了。
在這間驚恐、尖叫、逃竄都被凝滯的教室裏,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敢於走向講臺的人,腳步甚至帶着輕快!
地藏:他要幹嗎?不是想近距離勘察現場吧??
我是一匹好人:我就說他極度理智,你還不信!
地藏:你給我瞪大眼睛看旅途列表,方遙的狀態還是【理智】。
我是一匹好人:馬上就會變,我有預感!!
地藏:你預感個……
觀賞視角:
方遙【興奮】
地藏:……屁。
一匹好人預感對了,但又沒全對。
方遙的精神狀態的確變了。
然而兩位圍觀者的精神狀態受到重創。
地藏:旅途狀態裏有……【興奮】?
我是一匹好人:這是我想問的好不好!
行,就算他倆孤陋寡聞,少見多怪,但在面臨恐怖衝擊時興奮是什麼瘋批心理,方遙你是魔鬼嗎!
506教室,走上講臺的方遙踏入黏膩血跡,在倒在血泊的裴正身旁蹲下來,歪頭觀察幾秒,順手撿起掉在旁邊的刀。
捏着刀尖提到半空,冰冷的金屬光澤斑駁大片猩紅,血順着刀柄一滴滴落。
方遙聚精會神看了一會兒血珠們的自由落體,似沒什麼特別發現,又隨意將刀丟掉。
“噹啷”一聲,落在血泊裏的兇器,聲音卻清脆。
地藏:……
我是一匹好人:……
就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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