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8章 無間道（二）
“一天是鴻雁人，一輩子都是鴻雁人！”
“袁天罡！袁天罡！你忘了鴻雁道的理想了嗎？你忘了女皇的慘劇了嗎？”
“我沒忘！我沒忘！”
咕咕咕咕——
黎明的雞鳴聲響起，一位老者從噩夢中驚醒，他渾身都是冷汗。
雖然已經八十歲，但卻常年鍛鍊身體，看起來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他做了一個噩夢，在夢中，另一個自己，責問着他，爲什麼要懈怠，爲什麼要安享晚年，爲什麼要如此頹廢。
這裏是嫦娥城/玉兔城，燕國都城，同時也是共和國的議會召開之地。
經過幾十年的重建，玉兔城又恢復了往日的繁華，考慮到嫦娥城和玉兔城離得很近，所以，燕國乾脆把兩座城市合併。
袁天罡的父親本是中原的一個道士，專門觀測天象，隋末戰亂之際，帶着一家人遷徙到燕國居住。
後來，他們家因爲破產，淪落爲奴隸，袁天罡從小就在種植園開荒幹活，稍有休息，就會被鞭子伺候。
作爲一個種植園奴隸，他也曾暗中加入鴻雁道地下組織，時刻準備造反。
是女皇拯救了他，也拯救了他一家人。
女皇的一張《廢奴令/釋奴令》，讓燕國百萬農奴重獲新生。
女皇是袁天罡的偶像，是袁天罡的精神支柱。
當得知女皇被刺殺的消息時，她也曾跟着其他民衆，一起衝擊議會大廳，砸爛議員們的寶座。
時過境遷，現在的他，已經是共和國【繡衣司】的一位繡衣使。
共和國的【繡衣司】，仿照前漢漢武帝時期的繡衣使者，專門爲共和國蒐集情報、祕密調查。
女皇在位時期，鴻雁道消停了，許多鴻雁道成員，都非常樂意成爲女皇的臣民，那個時候，鴻雁道還主動幫助女皇，對民間進行基層治理。
然而，隨着女皇被刺殺，原本對未來充滿憧憬的鴻雁道信徒們，理想突然破碎，他們不得不重新站在了燕國的對立面，暗中籌劃顛覆燕國的統治階層。
與【慕唐者】不同的地方在於，慕唐者是因爲仰慕他們的大唐爹爹，所以纔想要顛覆共和國，跪迎唐帝國統治共和國。
而【鴻雁道】只是想要推翻共和國後，建立一個真正的理想國，至於唐帝國，只是鴻雁道們藉助過來抗衡共和國統治階層的一股外力。
【慕唐者】和【鴻雁道】都是反共和國的，但是慕唐者是憎恨女皇的，認爲女皇是暴君，是抗拒文明的野蠻人，因爲女皇驅逐了他們的大唐爹爹，導致他們無法沐浴大唐的王化聖恩，而鴻雁道則認爲女皇是人民的救星，認爲大唐是侵略者，認爲是共和國的統治階層背叛了女皇。
身居高位的袁天罡，原本打算就這樣得過且過，安享晚年，不再去參與鴻雁道的那些破事。
然而，這幾年，共和國掀起了一股【反女皇】思潮。
原本只是慕唐者們發動的一股批判燕女皇殘暴不仁的思潮。
慕唐者們學乖了，他們知道，直接明着反共和國，很容易被王氏貴族們殺雞儆猴，所以他們來了個曲線賣國，不明着反共和國，也不明着反共和國的王氏貴族們，但是卻瘋狂反女皇，反曾經拯救過這個國家和人民的燕女皇。
雖然燕女皇也是王氏貴族的一員，但王氏貴族們其實也不太喜歡燕女皇，畢竟燕女皇曾經想要人人平等，不讓他們利用特權爲所欲爲。
因此，當慕唐者反共和國時，他們重拳出擊，懲罰其中跳得最歡之人。
然而，當慕唐者侮辱燕女皇時，他們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當作沒看見，甚至還給那些反女皇的文人頒佈一些獎金。
“要防唐帝國，但主要防燕女皇。”
這是共和國貴族們的想法，既要防備唐帝國入侵，但更要防備共和國出現第二個燕女皇。
新生一代的燕國人，並沒有經歷大起義和唐帝國入侵時的黑暗時代，他們對燕女皇同樣充滿鄙夷。
“這是一個自私自利、殘害百姓的暴君！”
“偉大的李唐王朝，前來給我們傳播更加先進的華夏文明，幫助我們燕國人進行漢化，帶領我們燕國人脫離蠻荒愚昧，可是殘暴不仁的燕女皇，卻蠱惑民心、固步自封、愚昧不堪，不願意接受先進的華夏文化，不願意接受偉大的李唐王朝統治，她自己野蠻，居然還想讓所有燕國人跟着她一起野蠻，用武力阻止李唐王朝拯救我們，不讓我們接受李唐的先進漢化！”
“我們燕國人，爲曾經擁有過這樣一位女皇而感到羞恥！這是燕國人永遠的恥辱！”
“抗拒大唐天兵，就是最大的罪過！是燕國人的恥辱！燕國人，你要懂得反思！”
“是大唐給我們帶來了先進的華夏文明，給我們傳播了先進的漢文化，沒有大唐，就沒有文明世界，我們要懂得對大唐感恩，不能做一個忘恩負義的小人。”
人們開始細數燕女皇的種種罪狀，比如抗拒文明、抗拒漢化、固步自封、不願意接受偉大先進的中原文化，甚至連《廢奴令》也被批判。
“曾經，我們的生活無憂無慮，每天打打獵，有空的時候還能跟朋友們區青樓吟詩作賦，那個時候，燕國是怎樣的繁華，人民是多麼的幸福。”
“可是，自從燕女皇實施暴政開始，我們每天生活在饑荒的危機感之中，日復一日地在農田裏辛苦勞作，卻也僅僅只能勉強餓不死。”
“往日的繁華不復存在，優美的詩歌也被農田黃土掩埋，美麗的漢服變成了又醜又髒的布衣。”
一位破產的種植園主人後裔，這般評價着要女皇。
他的祖父，曾經經營着巨大的種植園，他們一家曾經過着衣食無憂的幸福生活。
可是自從燕女皇頒佈《廢奴令/釋奴令》以後，沒有了奴隸的種植園，很快就破產，他們一家人被迫自己下地種田幹活養活自己。
每天都生活在農田的辛苦勞動中，根本沒有時間像以前一樣吟詩作賦，更沒時間去遊山玩水逛青樓，陽春白雪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下里巴人。
他認爲，燕女皇之所以要讓他們一家人變得如此窘境，都是因爲燕女皇是個不懂陽春白雪的蠻夷。
“她自己是個野蠻人，不懂華服的美麗，不懂詩歌的優美，但是又嫉妒我們的華服和優美詩歌，於是，殘暴的她（燕女皇），便不讓天下人擁有華服和優美詩歌。”
“什麼叫獨夫？燕女皇就是有史以來最大的獨夫！夏桀商紂與之相比，都要遜色一籌！”
作爲燕女皇的忠實擁護者，袁天罡整天就生活在這樣的思潮氛圍內，伱讓他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安享晚年？
“幾百年前的海賊王孫恩說的沒錯，百姓自私自利，素食者鄙，他們根本不配得到拯救！”
“毀滅吧！共和國毀滅吧！所有燕國人，通通去死！他們不配做女皇的臣民！”
袁天罡不是對某個當權者失望，也不是對某個政治團體失望，他是對整個人類族羣失望。
他暗中勾結唐帝國，只是爲了讓唐帝國攻入共和國，然後把共和國的人民通通屠殺乾淨。
正如海賊王孫恩在理想破滅後，在親眼看到鳳金煌的悲慘結局後，在中原肆意屠殺百姓一樣。
百姓，不配被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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