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夏夜擁抱
米寶一肚子的情緒還沒排解完,就看着陸清淮急急忙忙往外走。
他叫都叫不住的那種。
“完蛋了!”
米寶表情更加難過,趴在陸清淮的書桌上。
姐姐最煩有人在她難受的時候去守着,等會兒小陸哥哥不會應該被姐姐教訓,然後把他剛剛說的話拉出來轉移話題吧?
事實證明米寶看人還是看得很準的,對相處好幾年的人看得更準。
陸清淮剛跑到院子門口,就見宋禾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撐着門在慢慢挪動。
看到人來,兩眼相對,宋禾臉色唰地一下就放了下來。
黑暗之中陸清淮沒看到,他大步向她走去,伸手想攙扶。
宋禾無奈閉閉眼睛:“你怎麼來了?”
陸清淮毫不猶豫道:“米寶說的。”
“米寶這孩子怎麼這麼煩人呢?”
“嗯嗯。”
他眼神瞥見宋禾手上的月經帶,耳垂一紅,心領神會地把她往廁所扶去,然後十分自覺地守在距離廁所五米遠的地方。
宋禾關上廁所門,看着烏漆嘛黑的廁所,心想她就是爲了城裏的衛生間,都得進縣城去!
她這個月大姨媽特別多煩人,肚子疼是不疼了,可卻酸的很,特別是整個腰就像得了風溼病一樣,酸得人翻來覆去睡不着覺。
這讓宋禾除了懷念衛生巾外,還無比懷念布洛芬和暖寶寶。
布洛芬就不說了,這就是她經期時的第二條命。
暖寶寶則是個能讓她稍微好受一點的東西,貼上去腰就沒那麼酸了。
現在雖然有暖手壺,但那個暖手壺又重又大,壓根就不輕巧不好抱,水還容易冷了。
宋禾簡直欲哭無淚,等往後社會發展到自己熟悉的那個年代時,那個暖寶寶安心褲遍地都是的年代時,她恐怕都快絕經了!
夏夜的溫度還是有些悶熱的,恐怕得一直到後半夜,溫度才能讓人舒服。
陸清淮慢慢攙扶着宋禾進房間,然後也不離開,而是坐在牀頭邊的椅子上。
他看了一下暖手瓶,摸摸問:“我幫你拿去灌水?”
宋禾拒絕:“太熱了,我不抱。”
說着她皺眉問:“你怎麼還不走?”
陸清淮抿抿嘴脣,目光注視着她:“我過幾天恐怕就要走了。”
宋禾還沒反應過來,點點頭:“哦……嗯?”
她支起身體,眼睛瞪大好奇道:“你走了?怎麼就走了?要上哪去?”
陸清淮搖搖頭:“具體地址我也不知道。是我,是我老師幫我走動的,也不是回首都,是去其他地方。”
他大約能猜到是什麼地方。
上個月他將計算結果寄給老師,前兩天老師便來信了,說是他大約這個月內就能被平反。
所幸因爲錢老師的原因,他們並不敢太苛責於俞老師。錢老師如今對那具恐龍骨骼化石的研究正處於關鍵時候,首都那些人再反對也沒辦法。
陸清淮原本就是爲了俞老師錢老師來的,他們都能夠生活的好,那麼他也能放心的走。
只是,陸清淮擡起頭,目不轉睛地看着宋禾,他想她是個意外。
房間內寂靜,似乎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
宋禾聽得出來他有些事兒不好講,於是也就不再繼續問。
她又慢慢躺下,表情隱於黑暗中。陸清淮無法看清她的表情,無法知道她心中究竟有沒有對他的不捨。
其實他有很多話想說的,他以前有想過他平反之後,能夠把“我不會拖累你”的話說出來。他更期望到那個時候,宋禾能夠接受他。
可他沒想到他如今要離開了,地點未知,離開的時間也未知。
他不知道這次離別,再次見面時得到什麼時候?
陸清淮心想他不能那麼自私的,所以有些話就再也無法說出口。
氣氛突然有點沉重,憋得人有些難受。
過了一會兒,陸清淮扯出個笑,把剛剛米寶找他的事兒說了出來。
宋禾也跟着笑了笑:“我原來在他眼中是這麼差勁的一個人?”
陸清淮趕緊說:“你不差勁,真的,米寶肯定也不是這麼覺得的。”
宋禾嘆息:“從三個小孩來看,米寶確實是一個最沒有目標的人。但我並不認爲他是沒有目標沒有信仰,他的目標信仰太過龐大,太過寬泛,不夠具體,所以他纔會短暫的感到迷茫。”
或者是說,他對當下的環境太過無力。無法相信自己能夠改變它,能夠對抗社會潮流。
米寶恐怕自己都忘了,宋禾卻還記得。
她記得因爲大娃不聽話,非要做生意的原因,宋禾把他們三個帶到縣城裏去看□□。
米寶那天回來後,一直在思考。
他說:姐姐,這是暫時的吧?以後不會再這樣,肯定不會。
宋禾當然知道以後不會再這樣,她是因爲知曉未來纔會對結果這麼肯定。
可米寶卻是因爲自信自己長大後能改變這一切,所以才這麼肯定。
但隨着一日日長大,社會上情況並沒有好轉。今年年初時,隔壁的湖前公社陸續有兩名下放人員去世,因爲不堪□□的羞辱而去世。
米寶對這件事的反應很大,他發現自己所待的河西公社是個桃花源,並不是所有的地方都像河西公社一樣。並不是所有的下放人員,都和傅爺爺他們一樣。
原來社會一直糟糕着。
他越是長大,越是學習到更多的知識,越是接觸到外面的世界,就越是懼怕。
小孩子總是最有勇氣的,小時候看到兩米寬的水渠都敢直接衝着跨過去。
可長大後,一米高的臺子都不敢直接往下跳。
各種顧慮,讓他對目標漸漸變得迷茫。
宋禾心中知道他的癥結,卻也無法開導他。
米寶是個很聰明的人,他當初能認識到道路是曲折的,而前途是光明的,宋禾便覺得有些事兒他自己就能想得通。
誰沒有過迷茫,宋禾也有,就連傅爺爺幾人恐怕也有。
一旁的陸清淮點點頭,給宋禾倒了杯水放在椅子上後,便轉身準備離開。
他走到門口,宋禾突然把他叫住。
“哎,你等等!”
陸清淮回頭。
只見宋禾指了指書桌:“你幫我把中間的抽屜打開,然後把裏頭的盒子給我。”
陸清淮聽話照做。
他將盒子遞給宋禾,宋禾便撐着手坐起身,將盒子打開看一眼,又遞給他。
“送你的。”她說,“鋼筆是我拜託朋友買的,小妹眼饞得緊,我怕被這姑娘給偷偷換了。”
陸清淮一怔,呆愣愣接過。
他不可置信道:“給我的?”
宋禾點點頭,原本準備是送他的生日禮物,如今他就要走了,乾脆先送出去。
她不自覺抓着被子說:“你往後如果能寫信的話,記得給我寫信。”
陸清淮的心臟彷彿被羽毛輕輕撓了一下似的,一陣酥麻感從這裏,擴散到全身上下。
她聲音在夜晚中很輕柔,讓人恍若處於睡夢之中。
陸清淮此刻就覺得自己是在做夢,總有一種不真實感。
他忍不住凝望着宋禾得眼睛,目光炯炯,似乎是在確認這到底真不真實。
他的視線有些燙人,宋禾敗下陣來不禁移開目光。
她就慶幸此刻自己房間裏視線昏暗,這會兒她臉上正在發熱,不要想也知道得有多紅。
宋禾也不知道是被當下的氛圍影響到,還是被他即將離開的事兒衝昏腦袋。當下思維好想成了一團漿糊,咬着嘴脣衝陸清淮招招手。
“你坐下來。”
“啊?”
“你坐下來。”宋禾拍拍牀邊。
陸清淮心臟彷彿停止跳動,僵硬着身子坐下。
身下是竹蓆,竹蓆下是鬆軟厚實的稻草墊子。
在這種腦子一片空白,九九乘法表恐怕都背不出來情況下,陸清淮竟然還能思考宋禾身體不舒服,睡這種竹蓆會不會太涼了,要不要改成藤席,這樣她也能……
!!!
他腦袋是真的空白了,突然之間所思所想戛然而止!
陸清淮只覺得全身血液突然凝固,而後極速沸騰,如一百度的開水一般。
宋禾像是暈了頭一樣,突然就想抱他一下。莫名其妙的,就想抱抱他。
夏日兩人都只穿一件單衣,抱上貼緊那瞬間,宋禾能感受到他強健有力的身體。他全身緊繃,肌肉在這一瞬間硬邦邦的,宋禾甚至能聽到他胸口“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陸清淮身體比宋禾自己身體熱乎多了,簡直就是個人形火爐,身上像在散發熱氣一樣,令此時的她無比舒適。
她的手交叉放在他腰上,耳鬢輕輕磨擦到他的脖頸與耳鬢,有股獨有的馨香便縈繞在陸清淮的鼻尖。
一秒、兩秒、三秒。
宋禾想要鬆開時陸清淮突然緩過神,擡起已經僵硬的手,緊緊回抱着她。
他的手不敢亂動,一隻手摟在宋禾腰部,一隻手扣在脊背。
這一次不曉得過了多久,宋禾覺得自己腰部感覺到源源不斷的熱源不再痠痛時,陸清淮突然鬆開。
他脣角飛速移過宋禾的額前碎髮,而後抽身往外跑。
嗖的一下沒了人影,在宋禾還沒反應過來時,又聽到門口傳來動靜。
一聲低呼,似乎是人摔倒的聲音。
宋禾:“……”
她又覺得腰開始酸了,趕緊躺下,耳邊又翁嗡嗡地冒着熱氣。
黑暗中,她一動不動地躺了好半天,然後慢慢拉着薄被將臉蛋蓋上,脣角漸漸上揚。
另一邊的陸清淮反應遠比宋禾來得更加猛烈。
他微拐着進入房間,完全忘了房間中還有一個米寶,所以推門而入那會兒還把自己嚇了一大跳。
米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陸清淮看,立刻看出他不對勁的地方,洞若觀火。
“你怎麼了?”米寶嚴肅說。
陸清淮強耐興奮,打水處理傷口時臉上全程帶笑,滿眼都是喜悅。
米寶把凳子搬到他身邊,再次嚴肅認真道:“你們怎麼了?”
陸清淮依舊沒回答。
米寶咬牙道:“你把我姐怎麼了?”
這話剛說完,陸清淮好不容易恢復正常的臉色突然爆紅。
從脖子到耳朵,從下巴到額頭,只要露出來的地方都是紅的。
米寶不可置信,抓狂問:“難道是我姐把你怎麼了?”
陸清淮一把捂住他的嘴巴,眼神中就透着兩個字:閉嘴!
好了,米寶懂了。
真是自己姐姐欺負了人家,而不是小陸哥欺負了姐姐。
第二日。
宋禾睡一覺起來神清氣爽,肚子不痛了,腰也不酸了,連想拉肚子的感覺也沒有了。
她甚至靈感爆發,一口氣把陳教授佈置下來的任務做完一半。
這是什麼原理她也不太清楚,如果擁抱能夠刺激大腦,能夠帶來靈感的話,她願意再抱一次!
畢竟她任務還有一半沒做完。
三個小孩中大娃和小妹沒有發現姐姐今日有什麼不對勁,他們只以爲昨天姐姐休息得好,所以今天精神才格外好。
可心思細膩,並且洞悉一切的米寶卻曉得。
如今是放假的季節,他們雖然還有繼續往上讀的準備,可是三個人到歲數了,豬草肯定得是要去打的。
反倒是宋禾,因爲早早佔了廣播員這個脫產的工作的,不需要再下地。
中午三個人回來,米寶瞅着機會偷偷跑到宋禾旁邊問:“姐姐你和小陸哥終於好上了?”
宋禾聽了他這話嘖一聲:“米寶,咱就說你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麼難聽。”
米寶心想他心裏有氣不是,早知道他昨天就不去找小陸哥了,這人無比奸詐,故意趁着姐姐虛弱的機會,才趁虛而入的!
米寶在此刻完全忘了,是自家姐姐先佔人便宜這件事。
宋禾拍拍他肩膀,偷偷道:“你小陸哥馬上要離開了,真的。”
米寶一激靈:“他去哪兒啊?”
宋禾搖頭:“我也不知道,估計是要平反了,然後……被招走了吧。”
米寶愣住,他頭一次聽到有人即將要平反。這是不是說明,往後大家陸陸續續都會平反,錯誤也能夠慢慢被糾正?
畢竟有一就有二,總有人能發現這些亂象。
可現在最要緊的是小陸哥的事,米寶想說人家小陸哥都要離開了,姐姐你爲啥要和人家在一起?
總不能是想要個人來堵那些媒婆的嘴,又不想要人來煩自己吧?
不能啊,米寶覺得姐姐不能做出這麼缺德的事兒。
米寶表情有些迷幻,宋禾哪能不知道他心理想的是啥意思。
其實哪有那麼多講究,她又不是木頭。這兩年她和他偷偷摸摸搞了一些沒捅破窗戶紙的曖昧,說實話宋禾還挺享受這種狀態的。
可昨晚在那種氛圍中,在她因爲身體原因,腦子沒旁日清醒時,又聽到他即將平反,要離開了,自然就做出衝動的事情。
宋禾嘆息,晃晃水杯,再次拍拍米寶的肩膀:“你現在不懂,姐姐不跟你說,你往後就會懂了,到時候自然就懂得姐姐的想法。”
米寶這下真沒忍住朝天翻了個白眼,抖抖身上雞皮疙瘩:“姐姐你把你脣角壓着點吧,要不即使大娃小妹再神經大條,都得看出來你這是咋了,到時候看你怎麼應對他們!”
宋禾摸了摸嘴巴,趕緊收起表情:“你別跟他們多嘴,要不我就說你其實早就知道了。到時候大娃小妹煩的是你可不是我。”
反正陸清淮也要離開了,宋禾覺得自己也就爽一下,以後就悄咪咪地在信紙上談戀愛,還沒人知道這件事,不要應對各種詢問,多合算啊。
她這人是真不喜歡把感情擺在明面上說,地下戀總是最刺激的。
米寶:“……”
你們談戀愛,傷的卻是我?
這世上哪有這種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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