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八章 先給老爺我,定一口棺材吧!
他們如狼似虎地奔向京城,去往每一個江南籍文官在京城中的宅邸。
京城裏,再次響起了震破城闕的馬蹄,京城百官,人人自危!
“怎麼了!這又是怎麼了?!”
“今天在朝堂上,陛下才殺了一批反對開海官員,現在怎麼又把錦衣衛這羣殺胚,放出來禍害官員了?!”
“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陛下如此苛刻我等官員,這以後誰還肯爲朱家賣命啊!”
“陛下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是士大夫和朱家共天下,不是那羣刁民和朱家共天下!”
“陛下這才登基多久,就對我等官員展開了數次屠殺行動,搞得京城官員人人朝不保夕,陛下難道就不怕成爲一個孤君嗎?!”
“陛下如此殘暴,如此迫害大明官員,是天要亡明,天要亡明啊!”
“……”
一連數次的京城屠殺行動,已經讓京城官員,官怨沸騰。
最開始的貪腐案,先帝毒殺案和邊將走私案,就已經殺得百官膽寒了。
而之後的土木堡之變案,和這次的江南走私案,更是殺得百官聞風喪膽。
特別是朱祐樘經歷過一次土木堡之變,重新回到京城之後,行事手段更是殘忍!
對他們這些官員,更是深惡痛絕,看他們的眼神,就和看敵人一樣,充滿了猜忌與忌憚。
這下更是不裝了,大面積抓捕所有江南籍貫的官員,行事霸道至極,不留任何轉圜的餘地。
本來江南地區就富裕,教育資源豐富,人才素質高,不少都是前兩榜的進士。
再加上他們江南人又團結,在利益的趨勢下,抱團取暖,互相提攜。
這就導致京城的高級官員中,江南人佔據了一半以上。
朱祐樘這麼一棍子將其全部打死,可是會直接導致大明朝廷停擺的啊!
不少江南官員,在這重重激化的矛盾之下,對朱祐樘心懷怨意,有了不臣之心!
……
京城。
何喬新宅邸。
何喬新今夜無眠,徹夜未睡。
他坐在未掌燈的房間裏,心神不寧,莫名地感到煩躁。
忽然間,宅邸外傳來煩躁的喧鬧,雜亂的腳步和明亮的火把,將房間內照亮。
緊接着,院子裏便響起了丫鬟下人們的尖叫聲。
何喬新嘆息一聲,恍然想起三十多年前的那個下午,自己接到父親何文淵自縊身亡的消息時,心中的震驚和疑惑。
或許那個時候,父親心中,應該和現在的他,是一個心情吧?
何喬新的父親何文淵,是永樂十六年進士,正統年間,起爲刑部右侍郎。
正統十四年,又在大學士陳循推薦下,擔任吏部左侍郎。
在景泰初年,朱祁鈺剛登基不久後,便又擢他爲吏部尚書,加太子太保。
何文淵能加這個太子太保,主要還是因爲他支持朱祁鈺改立太子這事。
朱祁鈺在景泰三年,曾經拿出不少金銀,偷偷賄賂當時的大臣,求他們支持自己改立太子。
這些受賄人裏面,就有何文淵,他被朱祁鈺賞了五十金。
收了錢,何文淵也就好辦事了,曾經在一份奏書上寫道:父有天下傳之子。
在大臣們的支持下,朱祁鈺才最終得償所願,成功改立了朱見濟爲太子。
後來英宗皇帝復辟之後,首先就免了朱祁鈺給他加封的太子太保頭銜。
何文淵知道此事後,心中害怕不已,害怕被英宗皇帝清算。
於是整理好衣冠坐下,寫下一首口占律詩後,上吊自殺了。
即便何喬新已經死後安葬,但也被英宗皇帝下令開棺驗屍,唯恐有詐。
此時的何喬新,心情大抵也和當時的何文淵一樣吧。
他一個人在沒有掌燈的房間裏,靜靜地穿好官服,隨後取出三尺白綾,掛在樑上。
嘆息一聲後,何喬新將脖子掛了上去,踹飛了腳下的板凳。
強烈的窒息感襲來,何喬新下意識地開始掙扎。
就在他的意識,漸漸模糊的時候,房門突然被人踹開,大量的錦衣衛蜂擁而至。
錦衣衛揮刀一斬,白綾頓時斷裂,何喬新摔到地上,發出劇烈的咳嗽聲。
“咳咳……咳咳咳……”
何喬新貪婪地呼吸着空氣,而下一刻,一羣錦衣衛便把何喬新控制了起來。
“何尚書,何必走得如此匆忙?”
“陛下可還沒定你的罪呢?你這畏罪自縊的舉動,又是演的哪一齣啊?”
說話間,牟斌走進房間,冷笑着看向何喬新。
何喬新低垂着臉,面如死灰,並不答話。
牟斌看向他的眼神,也不加掩飾地充滿了厭惡。
“何尚書,想死太容易了,但讓人生不如死,纔是我們錦衣衛的拿手好戲。”
“況且當今陛下的行事風格,你也是知道的,你難道是想一個人一死了之嗎?”
“呵,怎麼可能!要死,也得死你們全家!”
“一家人嘛,就是要一個整整齊齊纔對!”
言至於此,牟斌神色變得冰冷殘酷。
“全都帶走!”
“是,大人!”
錦衣衛們押着何喬新,走出房間,走向錦衣衛的詔獄。
來到院中,何喬新才發現,他的妻兒子嗣們,都已經被錦衣衛緝捕,和他一起押往錦衣衛詔獄!
除了何喬新之外,還有大量的江南文官,被錦衣衛逮捕。
都察院左都御史屠滽,向來被朱祐樘倚重,朱祐樘對他也十分信任。
上次朱祐樘巡視九邊的時候,也曾把屠滽帶上,讓他負責都察院清查邊鎮將領賬目的工作。
但這次,朱祐樘不分是非對錯,逮捕所有的江南文官,身爲浙州寧波府鄞縣人的屠滽,也未能倖免。
但相比於何喬新的絕望,屠滽則是鎮定得多,沒有任何反抗,就跟着青龍去往了詔獄。
同時被逮捕的,還有戶部右侍郎白昂。
白昂是南直隸常州府武進人,天順元年的進士,曾平定過劉通叛亂,有軍功在身,掌兵部右侍郎之事。
只是後來又被調往了戶部,任戶部左侍郎。
白昂也無甚過錯,平白遭遇了這無妄之災。
但他也豁達,和屠滽一樣,不做任何抵抗的,就跟着錦衣衛白虎走了。
有這些心懷坦蕩的官員,自然也有心裏有鬼的官員。
並且這樣的官員,數量還不少。
錦衣衛上門抓捕,最常見的還是那些大哭大喊,大喊冤枉的江南官員。
錦衣衛們都已見慣了這些,對付他們,自然有着一手祖傳的方法。
整個晚上,京城內的哀嚎與哭喊,都沒有斷絕。
恍然間,彷彿又回到了太祖皇帝所在的殺官盛世。
大量的江南文官們,被押入北鎮撫司的詔獄裏。
無數的京城官員,提心吊膽了一整夜,遲遲不敢入睡。
因爲他們在聽着,錦衣衛緝捕京城所有江南官員的同時,接到了一件讓人絕望的通知。
明天朱祐樘會繼續在皇宮裏,召開朝會。
這段時間以來,京城的官員們,對朱祐樘的習慣,也算得上是比較瞭解的了。
每次京城大亂之後召開的朝會,準沒好事。
說不定,又是一片人頭滾滾,血流成河的景象。
誰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過明天的朝會。
太常寺卿程敏政,祖籍南直隸徽州府休寧縣,但他的出生地是在北直隸的河間府。
按照朱祐樘的規定,程敏政並不能算是江南人,所以在這次的緝捕中,逃過了一劫。
但聽聞着宅邸外,那悽慘的叫喊聲,程敏政依然害怕地渾身發抖。
他自夢中被驚醒之後,就一直提心吊膽,遲遲不敢入睡。
此刻又聞明天將要繼續召開朝會,頓時眼前一黑,整個人踉蹌了兩步,就摔倒在了地上。
他這一摔不要緊,倒是把他的夫人和兒子,給嚇了個半死。
程敏政的夫人李氏,面色焦急,不停地搖晃着程敏政,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
“老爺!老爺你醒醒,你別嚇我啊老爺!”
“老爺,你是不是做了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了?!是不是被陛下給查到了?!”
“你說話啊老爺!”
程敏政的長子程壎,更是害怕地痛哭流涕,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往下掉。
“爹!你醒醒啊爹!”
“爹!你不會真做傻事了吧?!”
“爹,你犯傻,可不要連累到我啊爹!”
“……”
迷迷糊糊間,程敏政甦醒過來。
他呆愣在原地,回憶了半刻鐘現在的情況,臉上頓時佈滿了哀色。
“壎兒,快扶我去書房。”
“啊?你這是要做什麼啊爹?”
程壎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照辦了。
頓時,一大羣人都跟着程敏政來到了書房。
除了程壎和李氏之外,還有一些程家的丫鬟下人。
程敏政來到書桌前,三兩筆便寫下了一封遺書。
隨後將其交給了程壎,又對旁邊的下人說道:“小六子,你去巷口的棺材店,先給老爺我……定一口棺材吧……”
此話一出,房間裏頓時哭成了一片。
哭的最傷心的,當屬程壎和李氏。
小劉子好不容易收住了哭聲,擦乾淨眼淚,正要跑去巷口定棺材時,卻被李氏叫住。
李氏哭得不能自己,說話上氣不接下氣:“小六子,給……給我也定一口棺材吧……”
緊接着,哭成淚人的程壎也說道:“還有我,給我也定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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