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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放狂言(上)

作者:张维卿
匆匆返回总镇府,管家也早已安排了人,为“妙人”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

  房内的布置很简单,一床、一柜、一桌、一椅,仅此而已。但是对于陈凯而言,有瓦遮头、有衣可穿、有稳定的食物来源,已经足够了。活下去,這是他迄今为止一切行止的核心思想,因为他很清楚,只有活着才会有将来可言。

  陈凯是一早上的船,在路上、会面以及送别上花费時間不短,此间已经過了午饭时分,但管家還是送来了一份午饭,有菜有汤,虽說不甚丰盛,也都是些家常菜色,但是遇事准备之妥当,可见郑氏豪富之家的這些仆人的素质。

  前两日,饮食上都比较将就,便是第二天由于要掩埋腐烂的尸骸,中午也沒有用得下饭。此刻身处安逸之所,暂且沒了性命之忧,饭菜也变得份外的香甜。若非是一個小厮专门在屋子裡伺候着,陈凯估计他的吃相還会更难看一些。

  “陈先生,家主有吩咐,先生不远万裡南下投奔王师,想必辛劳非常。今日且安心休养,明日再行为先生接风洗尘。”

  “有劳了,麻烦代学生谢過国姓爷的厚意。”

  用過了午饭,陈凯稍微消了消食便倒头大睡,一直睡到傍晚时分,那小厮带着晚饭過来,他才幽幽转醒。

  晚饭的菜色与午饭截然不同,吃過了饭食,陈凯在小院裡看了会儿月亮,沐浴過后就再度回到了床上,大有要将前两日与床之间的未尽之事做一個补全的架势。不過這一次,他却沒有直接入睡,而是睁着眼睛在想着接下来如何在郑成功的旗下发光发热的事情。

  今天发生的一切,除了那多出来的十两银子,几乎都在陈凯的预料之中。能够如此,全凭他对歷史的了解以及郑成功大体现状的正确预估。

  甚至就连那笔酬金,也是他此前就算计好的——郑家是海商家族,可豪富归豪富,莫說是以着如今的窘困,就算是曾经那般,郑成功既然肯花這十两银子,下意识的就一定会想要让這十两银子发挥出更大的价值出来。這就像是赌博,下了注,哪怕嘴上只說玩玩,输赢无所谓,但心裡面還是渴望着要获得回报。

  關於人心,很多东西,放在什么时代都是通用的!

  山西大同府童生的身份,自然是陈凯杜撰的,之所以選擇如此远,为的就是防止郑家有机会进行调查。原本陈凯還打算用北直隶的地方,但是考虑到郑家沿海的关系網,就直接选了大同府,因为不出意外的话,那裡在后年将会有一场大屠杀,一场他身在广东根本无法也无力阻止的屠戮。

  不過,多出来的那十两银子的事情,就全凭陈凯的临场反应,想来也应该有所收益。当然,造成那等窘境的原因還是在于一個生活在无现金化日趋普及的现代人,一眼看出白银的斤两实在有些强人所难。至少在林德忠推脱之前,陈凯還一直在把那那两個十两银子的一锭看作是五两呢。

  所幸的是,今日之后,也算是有了一個栖身之所。按照陈凯的记忆,郑成功是去年年底在此起兵反清的,现在不過是四月底,确切的說是四月二十八,也不過是半年而已。称不上一穷二白,但底子還是非常之薄的,总应该還是有一些能够体现存在感的地方在。

  当然,想要做事情,首先還是要得到郑成功的首肯。然则透過歷史的迷雾,陈凯清晰的记得,后世几乎所有读史者对于郑成功個人性格的阐述中都存在着诸如固执、坚定、甚至是刚愎自用之类的字眼儿。

  這样的性格确实不易說服,但是這件事情若是反過来想的话,只要說服了郑成功,让郑成功相信了他的提议,那么其他人就算有反对的意见也未必能够动摇其人的决心。

  换做是郑芝龙那样的老油條,或者是郑军之中的其他人,陈凯未必有這么大的自信,但是郑成功毕竟還年轻,哪怕其人聪慧远胜常人,接触实务却也還是這两年而已,還基本上都是军务,阅历上還需要更多的沉淀,比起那些在歷史上能力远逊其人的人物对他而言成功率反倒是更高一些。

  “能否在郑成功的這個小集团裡站稳脚跟,就看明天的了!”

  ………………

  睡得早,心裡记挂着改日大事,醒得自然要更早一些。陈凯早早醒来,重新思索和盘算着再见郑成功时的应对,不断的押题、求解,乐此不疲。

  果不其然,大抵是每日例行的军议结束,郑成功便派人招了陈凯過去。设宴接风還是在晚上,大抵是白天郑成功還想与他聊聊,好看看从什么地方能把“赌注”赢回来,以及能够获得多少收益。

  陈凯抵达虎节堂,行礼如仪,比之上次,這回算是有了個座位,而且陈豹和洪旭都不在,眼下也只有他们两個人而已。

  “陈先生昨日休息得如何?”

  郑成功开口寒暄,陈凯连忙起身回礼道:“多谢国姓爷关怀,学生确有些日子沒有睡得如此安稳了。”

  “陈先生无需多礼,坐着回话即可。”

  “学生遵命。”

  稍作寒暄,郑成功又询问了一些陈凯的私人問題,比如父母,比如婚配,陈凯一一作答,总得便是突出一個孤身一人。甚至在父母的問題上,他也沒有继续编造,借以博取郑成功的同病相怜之情,只是力求简单好记而已。

  很快,這些关心過后,郑成功便直言不讳的說道:“先帝殉国,闽粤两省为虏所据,本伯起义兵于南澳,实感势单力孤。今得陈先生万裡来投,喜不自胜。陈先生初到,本该休息几日,以尽地主之谊。然则国事多艰,還需我等再接再厉。本伯冒昧,敢請陈先生据实相告,所长为何?”

  诚如郑成功自称的那般,势单力孤,实力孱弱,现在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陈凯很清楚,這個求贤若渴,根本不是沽名钓誉的那种,而且切切实实的急需有才能的人士为其所用。而且更重要的是,陈凯既然不远万裡南下,总应该是有些本事的。有了這個期待,此间稍显急切,但也无可厚非。

  “国姓爷之恩遇,学生铭感五内。只不過,学生自问手无缚鸡之力,肩无扛柴之骨,实在惶恐万分。”

  听到這么一個答案,郑成功登时就是一個措手不及。怒意在心头油然而生,但是当他注意到陈凯不光沒有起身行礼致歉,反倒是面露微笑的与他对视着,当即便是一個恍然大悟。

  “先生自称手无缚鸡之力,肩无扛柴之骨,那么就是脑有深思之智了?”

  “不敢妄称才智二字,无非是平日裡喜好胡思乱想,腹中有些入不得大雅之堂的杂学罢了,实不知如何能为国姓爷效劳。”

  陈凯自信十足的說完這番话,郑成功亦是眼前一亮。他此番冒着激怒郑成功這個暴脾气的风险,一力强调手无缚鸡之力,并非仅仅是为深思之智做铺垫,更多的還是他根本就不想早早的在郑成功麾下参与军事。

  对于陈凯而言,喜好歷史,因此在這個时代能够看得更加全面,這是莫大的优势。但是,史书记述混乱、內容缺失,后世人穿凿附会,尤其是光靠着记忆,他对于很多细节的东西其实称不上太過熟悉。尤其是郑成功早期的军事行动细节,由于规模较小、胜率也不是很高等缘故,于陈凯而言更多是隐藏在歷史的迷雾之中。

  从现代而来,陈凯对古人却并不敢有任何轻视之心。尤其是对那些能够在歷史上留名的人物,他们能够在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下来,并且获得成就,本就当是有過人之处。陈凯并不认为他多了些歷史知识就如何了不得了,更何况对于郑成功起兵抗清初期的一些东西他的认识本就模糊,既然在這方面帮不上忙,還不如安下心来做一些更有意义的事情。只是在那裡如何才能够发挥更大的作用,对此陈凯亦是沒有丝毫头绪。

  和陈凯一样,郑成功也不知道到底把陈凯用在什么地方更为合适。他现在人才紧缺,自然想的是如何发挥更大的效用出来。原本做的最坏打算,乃是陈凯其人并无什么才智,亦有文案之事当可以胜任。现在陈凯既然显得自信心十足,倒是让郑成功有些犹豫了起来。

  “不如這样,国姓爷遣人带学生在相关的地方转转,学生需要实地考察一番,或许可以想到能够对国姓爷有所裨益的办法也說不定。”

  初到一個新的区域,要先做相关考察方可定下营销策略,這是最基本的,陈凯当初学過,也在职场上实践過的,如今道理沒变,同样是学以致用。

  “既然如此,那本伯便亲自陪陈先生,嗯,考察考察好了。”

  郑成功亲自陪同?

  這么大的面儿,陈凯当即便有些受宠若惊:“国姓爷日理万机,学生实在不敢劳动大驾。”

  “无妨。”

  郑成功摇了摇头,继而斩钉截铁的說道:“大事已经定下,细节处自有众将分担,本伯也想亲自听听陈先生的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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