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十一
張和雲不知道事情是怎麼變成這樣的，可是事實確實如此。此刻，她和張起靈正在被這隻怪物追殺。
明明她那一槍避開了要害，但僅僅幾息過後，趴在張起靈背後的女人身上，就迅速長出了一堆白毛——
不，與其說長出，倒不如說是被頂出來。那些白色的棉絮一般的菌絲爭先恐後地離開了張伏靈的身體，彷彿她血液裏流淌的是熱油一般，剛剛掉落在地上，就枯萎成一團焦黑。
下一瞬，她猛地睜開眼睛，一雙黑色眼眸變成血紅，臉上爬滿了黑色的紋路，牙齒和指甲瘋長。
張和雲嚇得話都說不出來，張伏靈可怕的臉幾乎就在她眼前。
“對、對不起——我——”
如果怪物動手，他們兩個都不會有活路。尤其是張起靈還揹着她，身上還繫着防止脫開的繩子——那是他爲了防止張伏靈受到二次傷害特地綁上的，但此刻，它成了張起靈脫身的最大阻礙。
張和雲睜大眼睛，看着張伏靈揚起了手，正欲喊張起靈快逃，卻見對方並未傷人，而是一爪子劃斷了繩子，將張起靈一把推開。
變化的過程似乎很痛苦，一向沒什麼表情變化的女人落地之後蜷縮起來，嘶吼着讓他們快走，聲音淒厲到讓人幾乎落淚。
張和雲第一次對自己的所作所爲感到了一絲後悔。“是、是屍毒嗎？可我——”
張起靈的臉色很不好看，甚至有些蒼白。他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說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你把玉打碎了。”
張和雲懵了一下，“玉？什麼玉？”話沒說完，她就被張起靈扯着離開了原地，下一瞬，地面上突兀多出來一個大坑。
她回頭，就看見張伏靈的臉上已經沒有了情緒，她站在那裏微微歪着頭看向他們，一臉懵懂，眼睛如同沁血一般，濃郁的血色幾乎微微一動就能拉出一片紅光。
她此刻，真的一點都不像是人了——哪有人腳可以懸空漂浮，哪有人擡起的手上能燃燒幽藍色的火焰啊！
“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啊！”她欲哭無淚，“我知道錯了，死也要讓我死個明白吧！”
張起靈帶着她躲避着張伏靈的攻擊。
聽見她的問題，張起靈問她，“你知道旱魃嗎？”
“知道，那不是傳說中——誒？？”張和雲看向身上光影纏繞，隱隱有形成華麗黑色衣裙徵兆的張伏靈，不由張大了嘴巴。
[有人衣青衣，名曰黃帝女魃。
旱、旱魃竟在我身邊？
……
張起靈神色凝重，她的變化還未停止，這是最讓人擔心的——她的“年份”可能比他想象的要更久遠一些。
[屍初變旱魃，再變即爲犼。
如果記載沒出錯，那麼，當她變成犼之後，只怕是張家古樓也困不住她了。
得攔住她。
“我會想辦法引開她，”張起靈道，“你做好準備，我可能要毀掉這一層了。”
張和雲一開始還沒懂要做好什麼準備，直到她看到張起靈靈活地順着柱子攀援而上，在方格狀的橫樑上左右騰挪，而張伏靈完全被他吸引了注意力，緩緩飄過去，眼睛緊緊盯着他像是發現了什麼新奇的玩具，右手揮出，燃燒着的幽藍色火焰團不斷被他躲過，落在木質的古樓結構上時，她才恍然大悟。
依據她的計算，古樓上層的高度幾乎與山體頂部持平，差距最大不會超過五十米，而那個地方，是一片湖泊。
換句話說，張家古樓的這一層，是在水裏的。
張起靈，是打算引水進來！
張和雲躲在角落裏，不敢出聲。她知道，以她的身手，只要被張伏靈發現，肯定必死無疑。
幽藍色的火焰看着好像輕飄飄的，但是殺傷力十分驚人，很快，斷掉的橫樑開始往下掉落，地板上的強鹼粉末被揚起，張和雲手忙腳亂掏出防毒面具扣上。
張起靈身上已經被火擦過好幾個地方，奇異的是，傷口並沒有變成可怕的灼傷，反而更像被利器劃過，僅僅流血而已。
他擡頭，看向張伏靈。
對方臉上的黑色紋路已經開始變紅，並且帶着明亮的光，粗略一看有點像是流淌的岩漿。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她的背後已經開始出現異獸的虛影。
那是一隻犼，和他在進入張家古樓之前的石道里看到的鐵盤上的雕刻是一樣的。
突然，他感覺自己身上有些燙，他的文身對犼起了反應。
雖然不知道對方究竟是什麼情況，但是張起靈想，她與張家一定有十分深厚的淵源。
佐證有二，一個是他此刻滾燙的文身，另一個，就是鐵盤上雕刻的、犼與手持苗刀的人前後夾擊缺了右手的人的圖案。
但現在不是多想的時候，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他身上與她奇異的聯繫，眉頭皺了起來，似乎起了殺心。
張起靈一個助跑，高高躍起，張伏靈抿着脣伸出手，掌心凝結出一個更加濃郁的火焰球。
下一瞬，她輕輕一推，火球就以可怕的速度襲向他。張起靈拋出短刀，紮在下方橫樑上，刀柄上繫着的繩子帶着他猛地下降，躲過了火球。
帶着衝擊力的火球撞在了屋頂上，整個樓都彷彿震了一震。那一瞬間，他好像看到樓體上有一片奇異的光華亮起，像是古文字。
張伏靈彷彿被激怒，她看向被火球砸中的地方，忽的一下飄了上去，在文字消失之前，攥起拳頭，狠狠地擊在了那裏。
樓體不斷震動着，文字光華大起，越來越亮，她的手每一下下去，都彷彿能將樓砸出一個大坑，但事實卻是，樓彷彿有什麼結界保護一般，將她的攻擊全數導走。
“難道張家古樓……”
他仰着頭，看着那個如同困獸一般，奮力攻擊着張家古樓的人影，眼神突然變得悲傷。
是他把她帶進張家古樓的，但是，他好像不能把她帶出去了。
“……族長！喂……張起靈！”
刻意壓低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垂首，看到地面上躲在角落裏的張和雲，她正極力地伸手指向另一邊，他順着朝那邊看去，就見到令人目眥欲裂的一幕——
因爲樓體的震動，那座吊橋也開始了輕微的晃動，而一旦吊橋動了，那麼，所有的青銅鈴就會響起來。
他們要完蛋了！
就在這時，張家古樓發出了一聲脆弱的碎裂聲。
張起靈擡頭一看，就見張伏靈手上纏着一卷繃帶，上面還帶着血——那是當時爲了幫她瞞過隊裏的人，他親手撒上去的，張伏靈不知何時從身上拆了下來，纏到了右手上。
——他的血，似乎真的另有妙用。
他站在橫樑上，擡頭仰望。他看到女人飛揚的黑髮間，微微勾起的紅脣。下一瞬，她拉拳狠狠地砸在了屋頂上，屹立不倒的張家古樓頓時發出一聲哀鳴，破了一個大洞。
外面的水立刻衝了進來，巨大的水流砸在了張伏靈的身上，她一臉懵地被撞下來，砸在了地板上，有一瞬間，她臉上的紅色紋路都有些消退。
水流夾雜着湖裏的雜物、魚蝦一股腦衝進來，屋頂的破口越來越大，水流也越來越多，橫樑嘎吱作響。
似乎有特殊的機關啓動，張起靈低頭一看，原本懸空着的閣樓已經變成了普通的房間，吊橋不見了，連接房間與古樓主體的變成了地板。
就好像，它原本就是那個樣子的。
地面上積水迅速上漲。
張和雲抱着柱子，一點一點往上爬，她的腿上已經被燒起了好多燎泡，地面上的強鹼粉末與水混合放出大量熱量，流進來的水像開水一樣，在地板上冒出熱氣，蒸騰地樓裏像是仙境一樣。
奔騰的水流撞擊着絲線，上方暫時未被水淹的青銅鈴鐺響了起來。
雲霧繚繞間，她看到張伏靈茫然地站在水裏，四處張望似乎在尋找什麼。她的樣子很狼狽，頭髮溼透了貼在臉上，幻化出的黑色交領廣袖好像在她掉下來的時候，被強鹼燒破了，裙襬和袖口都是碎布。
但是她的變化停止了。
水越來越多，逐漸漫過了她的腰、她的胸、她的脖子，但她好像毫無知覺，只是嘴脣緩緩翕動，似乎在說什麼。
張和雲已經爬到了橫樑上，她看到站在橫樑上的張起靈身形一閃，就跳進了水裏。
下面的水雖然已經被稀釋，但是溫度仍舊很高，張起靈跳下去，很快皮膚就被燙紅了，只是還好強鹼溶液濃度不算高，並沒有將他的身體腐蝕。
張起靈攔腰抱住張伏靈，藉着水流帶着她靈活地繞過絲線，接近那個被嚴密保護起來的房間。
她抱膝躲在遠離水流衝擊的地方，冷冷地垂眸看着他們。
她看到，閣樓的門被打開了。
門口彷彿有層透明的結界攔住了外面的水流，裏面很安全，很乾淨。
她看到，張起靈帶着張伏靈走進了那個房間。她找的這個地方視野很好，角度也很棒，她能看到很多東西。
她看到房間裏有一張桌子，上面放着一個敞開的盒子，盒子裏放着一卷金絲帛書。
“是它！”張和雲的眼睛一亮，顧不得血流如注的腿，她翻身跳了下去。
她就知道，張家古樓裏，一定有她想要的東西！
水流漸漸停止，張家古樓的這一層幾乎全部被水灌滿，徹底成爲了水中建築。而無人居住的羊角湖邊，沒有人看到，湖水水位下降了些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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