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皇貴妃(十二)
這怎麼從宮內也設一道限制。伯柊左眼皮一跳,仍舊老老實實點頭。
“再找幾個小廝,跟我去東廂房。”
整個重華宮裏,有居所的無非就是她、殷俶和鍾妙嫣,其餘小廝下值後都要出重華宮回自己的司署。如若李貴妃要動手,唯一有可能的便是鍾妙嫣之處。
官白紵領着伯柊從西側出來,直直朝東側的廂房過去。
三思正蹲在後殿的門口,見官白紵氣勢洶洶地徑直朝鐘妙嫣的廂房走去,兩眼一直,趕忙站起來。
官白紵剛走到東廂房門口,就被後腳趕來的三思攔住腳步。她還沒發話,伯柊竟然先呵斥出聲,“三思,你這是何意?”
三思梗着脖子護在鍾妙嫣門口,警惕地看向官白紵,“令侍打進宮門起就未曾拜會過鍾姑娘,不知今日有何要事。”
他和伯柊不一樣,他是親眼見過官白紵和殷俶站在一起的,知曉兩人的關係必定不一般。現在官白紵氣勢洶洶地衝過來找鍾妙嫣,必是存心找茬,要磋磨鍾姑娘。鍾姑娘是貴妃娘娘指給主子開蒙的姑娘,如果被輕易輕賤了,傷損的也是主子的顏面。
還未等伯柊再次開腔,偏房的門被“吱呀”推開,鍾妙嫣從裏面走出來,有些茫然地聞詢,“這是怎麼了?”
“鍾姑娘,您請回去,這裏有我照看。”
鍾妙嫣美眸瞥過對峙的官白紵和三思,心裏有了計較,“莫不是令侍大人拿住了我的什麼錯處,要來這裏立威?”
“姑娘放心,三思必定秉公處理,不會較姑娘受委屈。”
這頭蠢驢!伯柊氣得跳腳,就要衝上去好好敲敲三思那個榆木腦殼,卻被官白紵攔住,“事急從權,如若最後是我冤枉了鍾姑娘,我必定會向姑娘請罪,現在,還請姑娘行個方便,較我們進你房間,查探一番。”
查探?當我是傻子不成?鍾妙嫣扶住門框,一幅被霜打了得悽慘模樣,“妙嫣自知身份低微不及令侍,卻也是有風骨的女子。令侍無故領人入我房間查探,就算什麼也沒有查出來,妙嫣的清名也定會被宮人無端揣測——”
官白紵最不耐與人打口舌官司,她瞧見鍾妙嫣的神態,就知道她多半是不知情的,於是蹙眉打斷鍾妙嫣,“我問你,你身旁可有伺候的宮女小廝?”
“這……爺憐惜我,允許我帶一個要好的姐妹隨身伺候,原來,竟是因這不合規矩,所以叫令侍今日如此興師動衆地來這裏問責於我?”
鍾妙嫣紅了眼圈,那帕子抹起了眼淚。
三思眼露不虞,但還是耐下性子朝官白紵解釋,“令侍,妙嫣姑娘不是普通的宮人,她是要給爺開蒙的女子,日後是要被收用的。既然是娘娘,要幾個伺候的宮人,也算不得出格。”
“我們的動靜鬧得如此之大,那宮女現在還未出來護主,鍾姑娘就不疑心?”官白紵似笑非笑地瞥了眼三思,“三思你也不起疑心?”
青杏一大早就出了躺宮,方纔進房間鼓搗幾番後,又跑了出去。鍾妙嫣一直賴在牀榻上,也不知道那個丫頭在鼓搗什麼。如若青杏真的犯了錯,被官白紵拿住,那她豈不是要受連累。
不行,必定不能讓這官白紵入得房內。
鍾妙嫣登時跪倒在地,哭叫道,“青杏素來是個乖巧知道分寸的,今天被我打發出宮去領些火炭過冬,卻不知她何處得罪了令侍,叫您今日親自來拿她。”
女人哭叫起來,那陣陣悽愴的哭聲,好像官白紵殺了她老孃。三思的太陽穴鼓起來,他本來就不擅長這些內宅之事,今日站出來也是要維護殷俶的臉面。
他用自己不算機敏的腦瓜,理解了鍾妙嫣話裏的意思,頭一層,青杏沒出來是因爲她出重華宮辦差了;另一層,就是官白紵仗勢欺人,不分青紅皁白要懲處青杏。
“令侍速速離去,莫要逼三思出劍。您雖爲令侍,但也不可仗勢欺人。況且鍾姑娘是爺內院的人,還請令侍掂量掂量,不要肆意欺辱。”
他兩手環胸,腰間的佩劍微晃,臉黑得像鍋底。
“你莫不是忘了爺臨走前囑咐過什麼?”
伯柊大喊。
爺只說出了什麼大事要聽官白紵的,可沒說她主動挑事兒的時候,他倆也要回護。三思晃晃腦袋,輕哼一聲。
說到底,他還是有些私心作祟。以前殷俶只倚仗他一人,後來加一個小太監伯柊,便於行走內宮,他也理解。可爺忽然與這官白紵相識,起初,他還以爲二人是男女情愛的關係,可後來,爺竟然將人直接領進宮裏作內侍。
一個女人,就這麼爬到了他頭上,管轄着整個重華宮的事務。更有甚者,殷俶還如此信重他。主子的心思,他三思也能揣摩,主子分明是極其倚重這官白紵。
憑什麼,憑她是個無事生非、含酸拈醋的女人嗎?
今日這事不就正好暗合了他的擔憂,官白紵平白無故就要來這裏懲處鍾妙嫣。如若今日讓她成功,往後還有那個女人敢入主子的內院。
他心裏五味雜陳,偏偏面上擰起眉,眼裏也帶上冷意。
出宮?官白紵聞言心神一定,出宮便對了。李貴妃從一大早從朝堂得到消息,然後就封鎖了重華宮。她青杏爲何能安然無恙地出宮去,再者說,她爲何要在今日清晨就急急忙忙地出重華宮。
恰在這時,伯柊再次出聲呵斥三思:
“你可知道,今天大早咱重華宮就被李貴妃的人封住了。她青杏如何能好端端地出宮又回來。我費力打聽些消息回來,李貴妃已經領着宮人從毓粹宮朝西來了!”
“那又如何!”三思梗着脖子叫嚷道,“好端端的,那李貴妃封我們的宮做什麼。主子是皇子,她一個後宮妃嬪難不成還要硬闖主子的宮院嗎?我看你和主子都是被這個女人灌了迷魂湯,事事都只聽她那紅口白牙在哪裏掰扯。一個女人,只懂得爭風喫醋、無理取鬧,除了這些,她還能懂什麼?”
官白紵聞言挑挑眉,柔柔一笑,“你說得倒也有理。”
言罷,她已上前一步,不待三思反應過來,女子斂眉屏息,利落地抽出他腰間佩劍,雪亮的七尺劍鋒陡然出鞘。三思就要反制,卻不曾想女子的動作又快又狠,眨眼間已將銳利的劍鋒抵上他頸側,兩眼微眯、殺機畢現。
“你可想好了,我是個慣愛爭風喫醋、無理取鬧、沒有見識的女人,要是一時失了理智,傷了你,那可是不好了。”
三思僵住身子,不敢動了。
他是見過血的人,是花架子還是真把式,他分得清楚。現在這柄卡在他脖子上的劍,清清楚楚地告訴他,一旦他敢輕舉妄動,官白紵畢竟會毫不留情,一劍封喉。
他抖着身子去看官白紵,卻見對方神情溫和,彷彿這個拿劍反制侍衛的人是旁人。她一腳踢開癱軟在地的鐘妙嫣,豎眉朝伯柊冷喝,“愣着幹什麼?快帶人進去搜檢!”
“慢着,既然一定要搜,那我也要進去!萬一是你們冤枉鍾姑娘呢?且鍾姑娘是爺的內院,爲防令侍構陷,您還是先不要入內。”
三思大叫着,官白紵思量再三,將劍放了下來,“既如此,你隨伯柊進去。”
“切記,正東、正南、正北、正中,都仔仔細細檢查,便是那磚瓦牆皮都要掀起來看看,這幾處必定都有蹊蹺。”
伯柊雖不明白,但知道事情緊急,那李貴妃可正在半道上呢。他瞧了眼仍舊梗着脖子的三思,領了小廝衝進東廂房。
不一會兒,房內傳來一陣騷動和打鬥。有個小廝屁滾尿流地爬出來,額頭上密佈豆大的汗珠,“令侍,什麼都沒有找到。”他手腳打顫兒,惶惶不安。
就在這時,三思大搖大擺走出來,像只鬥贏了的公雞。
“我說令侍,你就算冤枉鍾姑娘,也要事先將東西安排好。你如此這般興風作浪,對得起主子的信任嗎?”
他仰着腦袋,理直氣壯地責問着。
不可能,官白紵冷眼瞧了瞧三思,驟然轉頭看向那小廝。
“我問你,我說的那四個方位你們都仔細查過了!”
她問得過於嚴厲,且剎那間的神態,像極了發怒的殷俶。那宮人嚇破了膽,驟然跪倒在地,“是……是侍衛長不許我們拆牆挖地,說是對鍾姑娘的不敬,將來爺回來是要治罪的。”
治罪,治哪門子的罪?今兒不找出來那些東西來,他殷俶得有命回來才能治得了她的罪。如若眼前這人不是三思,官白紵早就提劍宰了這個敗事有餘的蠢貨。
“放開!”屋內傳來伯柊掙脫禁錮和勒令下人重新翻找的怒喝聲,三思聞聲,就要扭頭往屋裏跑。
恰在這時,有兩個小廝扭送着一個不停掙扎、披頭散髮的宮女快步走過來。
那宮女嘴裏塞着破布,兩眼猩紅,臉頰上還有青腫的傷痕。
“青杏?”
鍾妙嫣認出來。
那兩個小廝逼着青杏跪倒在地,沉聲稟報,“這丫頭一直藏在東廂房背側的角落裏聽着這邊的動靜,方纔見令侍制住了侍衛長,還勒令人進屋搜尋,登時就要從重華宮東南角上的那個腳門裏偷溜出去,被咱倆人合力制住了。”
卻在這時,重華宮宮門被叩響。
李貴妃身邊鳴翠尖聲尖氣的嗓子傳出來,“有小廝密告娘娘,今皇長子不忠不孝,撰寫妖書構陷貴妃皇弟,意圖禍亂朝綱、謀奪東宮之位。娘娘仁心,不忍相信,親自派人前來查探。重華宮宮人,快前來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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