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一條檢索標題:陳氏私生子被人強暴。丁翔的腦子裏“嗡”地一下。顫抖着手指,點開標題。是視頻。緩慢的視頻流裏,雖不甚清晰且上了馬賽克,可他還是看得出,那被壓倒在流理臺上渾身赤裸,呻吟喘息的人…就是自己。
因爲網速的緣故幾乎是一幀幀播放的視頻就像幻燈片,丁翔覺得整個世界的大幕被拉上,而所有人都在觀看着…赤裸裸的自己。
火辣辣的身上像被鞭笞着,而心臟則被掏出來踩在腳底,狠狠蹂躪。整個人癱軟,撞落了桌上的紙杯,撞倒了身邊的扶手椅,然後倚着背後雪白的牆壁滑倒在地板上。
一想到這世上已有數萬人已經或者正在觀看…醜陋的交媾,同性之間違逆倫常的行爲,放蕩,私生的劣等物質…他似乎已聽見了無數的辱罵與唾棄,嘲笑與鄙夷,撕裂穿透他奢望的平靜生活,劈天蓋地的來襲。
完了,他最後蝸居的小小世界也崩潰了。他突然覺察到有東西在身體裏蠢動,從胃一直爬到嗓子,變成陣陣嘔吐的感覺。好惡心。難道連自己也厭惡自己了麼…他捂住嘴,踉蹌着走出辦公室,沒幾步又衝回來拔掉電腦電源,然後一路扶着牆壁走向洗手間。
伏在洗手檯上,劇烈地咳嗽起來,接着嘔吐。不再是暗紅色的液體,而是殷紅新鮮的血。在水流的引領下逐漸變淡,消失在不可見的地下水脈中。吐血,聽說是件很嚴重的事。
再這樣下去也許會死吧…這樣想的時候心中反而平靜下來。丁翔擡頭着鏡子裏那張蒼白消瘦的臉,喘息甫定,他疲憊地眨眼,掬水清理完嘴角殘留的血痕,接着就聽見有人聲熙熙攘攘地從電梯那邊過來。
節目已經錄製完了吧…自己也應該離開這裏了,越快越好。李梓封出了電梯,就看見一堆人圍在樓梯口,不約而同地朝着一個方向。出於好奇他也走了過去。人羣看見他,自動讓出了位置。於是他看見了丁翔。幾乎是側着身子貼在牆壁上,男孩痛苦地弓着脊背,右手抵住胃部,一個臺階一個臺階地慢慢往下移動。
他看起來每走一步都會摔倒,可是每一步又都那麼堅定,只有從微微痙攣的背影上纔看得出正經歷着多大的痛苦。
所有人都靜靜地在樓上看着他,雖然眼中不同程度地流露出了同情,可亦無人下去攙扶,那偶爾的竊竊私語應該已經傳到了丁翔的耳中,可是他一直沒有回過頭來。
李梓封就這樣呆立着,看着丁翔一個臺階一個臺階走下樓去,走到盤旋向下的痛苦中去。4樓三層60個臺階在等待着他。
出了總檯,因爲踉蹌而顯得高低不平的景物在丁翔眼前起伏,視野範圍已經縮小到正前方灰濛的街道,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錯開那些來去的車龍,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躲避了那些好奇的目光。
他漫無目的地走着,離開那片繁華的新城區,走進破敗灰暗的老城巷口,直到舊樓間穿過的大風帶着雨點敲打上他的額角,纔將他從意識世界敲打回來。
放學的孩子蹦跳着經過,提着菜籃的老人、下班的婦女、歸家的男人…這個世界都在傍晚時分朝著名爲“家”的地方急劇收縮。可是自己這是要去哪裏?蹲坐在無人經過的窄弄深處,背靠被人丟棄的車胎,破爛的竹籃,菜葉和翻找着食物的野貓,頭上的電線割裂了陰雨的天空,住戶的收音機裏傳出刺耳的歌聲。
“爲什麼要把我變成這樣…”他將手伸向天空,想接住天空墜落的眼淚,可是張開的五指間始終是空洞的,只有冷風還可憐着他,纏繞過來做小小的糾纏。
“李梓封,李梓封…你爲什麼要把我變成這樣…你憑什麼…”沒有接住雨水,自己的淚先落下來,受盡了屈辱之後的不甘,憤怒與恨意,統統流瀉出來。
捏在手心的鑰匙已在掌中留下藍紫色痕跡,落到自己身上的雨水慢慢彙集到身前,彙集成一條蜿蜒的小徑,暗示着他應該去幹什麼。鑰匙插進鎖孔裏,輕輕地“嗑嚓”一聲就打開了。公寓裏黑暗一片,但那金紅色的火星卻在客廳的沙發上等待着他。
“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把鑰匙,丟向李梓封的面頰。卻被對方靈巧地接住,扔到一邊的桌子上。“我來…做個了結。”一整天來第一次開口說話,丁翔的聲音有些沙嘎。“你是應該來收拾一下你的東西了,都在那個房間裏,自己去拿就可以了”
掐滅手裏的香菸,李梓封卻看見丁翔朝自己走來。“我是來找你的,做個了結。”首先主動吻上李梓封的脣,讓他感受到外面世界的冰冷。那種帶着腐敗植物和雨水泥土的混雜氣息讓李梓封不由得皺了皺眉。
“你去過哪裏了?”丁翔不語,浸透他全身的雨水的冰涼很快就傳達到了李梓封的身上,他不悅地想要推開這個渾身溼透的人,可是頸項已經被一雙同樣冰涼的手緊緊掐住。
“你打算殺了我?”戲謔的語調,丁翔沒有回答,但加諸在頸項上的力道卻讓李梓封不得不認真起來。
生疏,警惕,惡意與冷漠。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初陌生的狀態。用力掐緊的十指,那修長指甲深深嵌入了李梓封的頸項,丁翔用上全部力量,卻因身體虛弱而很容易被推開了,但他不甘心再次握緊拳頭衝上來,像已經發狂了的獸,在最後的困頓中通紅了眸子,磨尖了利爪。
“你告訴我,爲什麼要對我這樣,爲什麼要對我這樣做!”黑暗籠罩了一切,毫無停歇的攻勢,雖然欠缺力道,可是飽含了恨意與不甘,落到李梓封身上的時候卻依舊是堅硬的。
額角,胸膛,肩背,一記記飽含着怨懟和悲哀,狠擊着,好像要將那些陰暗的理由敲打出來。“我沒有背叛過你,我沒有出賣過你,我甚至從沒有想過要報復你…可是…可是…”“你給我住手!”
一記又一記的重拳讓李梓封終於有些憤怒起來,直到又一拳擊中他的下額,口中隱約出現一絲甜腥,他惱怒地一腳將趴在身上的人踹到地板上又跟着一腳狠狠地踢中他的腹部。
等到突然反應過來那是胃的位置後,丁翔的慘叫聲已經劃破了空氣。完全失去了顏色的世界裏,那個被黑夜勾勒出的纖細輪廓扭曲匍匐在月光照耀的小塊區域。
他因爲劇烈的疼痛放聲哭泣着,求救般呼喊着模糊不清的名字,同時急促地咳嗽,雖然用力捂住嘴,可是李梓封還是聽見有什麼墜地的聲音,像是眼淚,但更多更急。
“…救我…媽媽…救救我…”男孩蜷縮在地板上,雙手轉而護住頭部,他神志不清地呼喊着記憶中唯一的保護者,那幾乎與肉體脫離的靈魂變回稚嫩少年,在極度的痛苦與孤立無助的邊緣痛苦呻吟。
“不要再欺負我了,我沒有做錯什麼,爲什麼只是針對我…爲什麼…”在堅硬的木質地板上,他號哭着,爲了奢望的愛情,爲了離去的希望和憧憬。
“…我想回家…回家…”聲音漸小了下去,懷着不詳的預感李梓封靠近,此刻心中又有一種矛盾的感覺讓他不由自主地心疼,後悔着剛纔的那記痛擊。“翔…”伸出的手卻在半空中被擊落,帶着狼狽的灼痛感收了回來。“不要你…可憐我!”
在黑暗中,那灰色的身影迴光返照般掙扎着站起來,搖晃了幾下,掙脫開李梓封急切地懷抱,向着大門踉蹌而去,他中途跌倒了兩次,伴隨着痛苦的呻吟和混亂沉重的鼻息。
被拒絕的手上火辣辣的疼,李梓封就這樣聽着丁翔的足音再次消失在他的世界裏。接着他在黑暗中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想起了什麼。打開燈,慘淡的光暈立刻照亮了一切,看清了殘留在地板上的痕跡,李梓封終於忍不住顫抖着靠在了牆根上。全是血。漸漸乾涸的血。丁翔絕望悲泣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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