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一)
他抱着那個粗糙的牌位,縮在一個空間狹小的箱子裏。
黑暗、壓抑、窒息的感覺如此熟悉,誘惑着他放棄理智的思考。
靈魂隨着鏽跡斑斑的鐵錨緩緩下沉,溺在似真似幻的童年陰影裏,被福爾馬林慢慢填滿。
臥室外有人粗暴地拍着門。
他把臉埋在被子裏,聽着外面的聲音,不爲所動。
“沈憐!開門!”
“誰讓你鎖門的!”
他依舊躺在被子裏,有一些焦慮,還有一些連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恐慌。
又是一陣撞擊聲,伴隨着拆卸門鎖的聲音一點一點敲打着耳膜。
“啪。”
門開了。
那個他無比熟悉的女人走進來,掀開了那層被子,開始劈頭蓋臉地罵。
“誰讓你鎖門的!”
分貝大到令人心顫。
“我怎麼就不能鎖門了。”
女人抓起了手邊的書就往他臉上砸。
“你再鎖一次試試。”
窗外男人嘲諷的聲音傳了進來,給這個本就不怎麼和諧的場景澆了一點油。
這個臥室的窗子上沒有窗簾。
女人罵夠了,發夠了牢騷,才踩着高跟鞋出了屋。
男人還在外面冷嘲熱諷。
沈憐想不通,他爲什麼不能鎖上自己臥室的門。
他坐在牀上,有點呆。
他聽着外面的電視聲,等着他的父母關電視。
吵得人腦仁疼。
他期盼着他們趕緊睡覺。
他等着家裏的燈全部關完。
當這個家終於陷入一片漆黑,他輕手輕腳地走到隔壁臥室的門前,確認父母已經熟睡。
他又悄悄回到自己的臥室,赤着腳站在地板上,看着那個已經報廢的門鎖,看了很久。
雖然眼前一片漆黑。
他還是沒開燈,走到衣櫃前。
他拉開櫃門,把自己縮了進去。
或許他日後從櫃子裏面關櫃門的神奇技能就來自於童年打好的基礎。
比如醫院停屍間裏的冷凍箱。
當臥室的私人權利都被極具控制慾的父母侵犯,能帶給他安全感的,或許就有漫無邊際的黑夜。
還有從裏面鎖住的小櫃子。
漆黑、壓抑、窒息。
漆黑、壓抑、窒息、安全。
就像他藏在衣服裏的美工刀片,插在衣服各處的針一樣。
鋒利、傷己。
鋒利、傷己、安全。
他閉着眼睛,像是縮在羊水裏。
眼睛的光感卻警告他,有光了,箱子被人打開了。
箱子外,一個小孩子扎着總角,露出一個狡猾的笑。
“抓到你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