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二師兄捲土重來
少年段成璧脊骨挺拔,冷眼看他掙扎,如一尊沉默的雕塑。晦暗光線模糊他面上表情,只微抿的脣泛着無邊冷意。
他忽然蹲下身來。
幾乎不用多想,虞淵用排除法排除了他想拉自己上來這個錯誤答案,忍着左肩上的劇痛和身體脫力帶來的暈眩,掙扎着想往上爬。
掌心被粗礪岩石磨得血肉模糊,但他卻顧不得那麼多,一點一點往上挪動。
眼看最後一點力氣將要耗盡,少年段成璧終於出手。
他慢條斯理地掰開虞淵抓着巖壁的五指。
黑暗中,他的手還泛着嚴冬的凜冽涼意,但動作卻很穩,一如他面上堅冰般冷硬的神色。
“別這樣,我們一起同生共死過,我還救過你的命。”虞淵心底發沉,面上勉強擠出一抹淡笑,
“俗話說十年修得同船渡……”
不求你幫我,但至少也別搞背刺啊!
“千年修得一鍋端。你和凌辰明顯更加有緣。”
少年段成璧不爲所動,動作雖慢,卻沒有一絲遲疑。
虞淵忽然覺得自己錯了,對方不是堅冰,而是頑石。堅冰尚有捂化的可能,頑石冥頑不化,就算表面捂暖了,心也還是冷的。
最後一根手指被人掰開,他在墜落之前,拼着最後一口氣,儒雅隨和地問候了段成璧族譜往上三代。
一陣風吹來,虞淵墜落的身形已被雲霧掩蓋,少年段成璧仍站在崖邊。
岩石邊緣斑斑血跡刺得人眼睛生疼。
他感覺凍僵的五指微微粘稠,一攤手,才發現也是血——他掰那人手指時,沾上的屬於他的血。
“要怪就怪你太蠢。”居然會相信一隻魔。
“不過反正你也目的不純,這次只能怪自己技不如人。”
呼嘯的山風將他自言自語拉長,少年揪來一團野草,將身上血跡一點一點蹭乾淨,整理衣裳,重新採來一捧花,準備去看望母親。
若不是這兩個莫名其妙的人,他早該見到母親了。不過如今一切迴歸正軌,倒也不算晚。
少年毫不留戀地往山下走去,期間不曾有一次回頭。
只是擦乾血跡的手心依舊發燙,燙得他手指不自覺蜷縮,怎麼也忽略不掉。
他第一次有些迷惑,從前怎麼沒聽說過人血有毒,一旦沾上,灼燒感就順着皮膚幾乎蔓延到心臟?
*
極速下落中,眼前景物被扭曲拉長,邊緣連成一片。
禁術的後遺症發作,虞淵連擡下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崖底疾風拂面,像耳光刮過臉頰,嘲笑他重生一次,不僅又死在同一個人手裏,這次還把時間提前了。
山崖極高,底下又有巨蟒巢穴,就算全盛狀態的他也不一定能出去,更何況此時他還手無縛雞之力,幾乎是廢人一個。
段成璧,果然無論何時,都是來克他的!
他最後悲憤地想了這麼一句,便昏厥過去。
虞淵是被蕭瑟朔風吹醒的。
再睜眼時,天依然黑,風依然急,他站在一座孤峯上,向下俯瞰,入目漆黑城池傲然挺立,滾滾殷川貫穿東流。
此情此景,略微眼熟。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城依然在,水依舊流,再看自己身上傷口悉數消失,體力也全然恢復,終於不確定地開口:
“所以,我又重生了?”
山野寂寂,無人作答。
他尚沉浸在天大的茫然與喜悅中,還來不及仰天大笑三聲。下一秒身形一閃,又出現在三個豆丁圍毆少年段成璧的現場。
趴着捱揍的人與站着狂笑的人兩廂對視,均從彼此眼中看到與自己如出一轍的驚訝。
幼年的凌晚晚瞪圓雙眼,口中說着與上次一般無二的臺詞:
“好啊段成璧,被我們揍你還敢請幫手,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說罷又要對少年拳腳相加。
關鍵時刻,虞淵大喝一聲:“你們父帝來了!”
無論什麼時代,告家長這一招依然經久不衰百試不爽,趁三人回頭,他抓起地上的少年段成璧就往王宮深處跑。
少年段成璧一路沉默地被他揪住領子,也不掙扎,甚至時不時指明方向,幫二人躲開巡邏守衛,甩掉身後追兵,來到一處冷僻宮苑。
等確定左右無人,二人這纔有心情顧及其他。
彼此對視,俱是一段剪不斷理還亂的沉默,以及尷尬。
怎麼就重來一次了呢?
最終虞淵率先掄起拳頭,卯足了勁往少年段成璧左臉打去。
少年被打得向後踉蹌兩步,從嘴裏吐出一口鮮血,理了理被拽出褶皺的衣領:
“就當這一拳是我欠你的。”
虞淵怒火中燒,口不擇言:
“你欠我個屁,你坑我的時候不挺心安理得麼,道歉有真那麼有用的話我揍你一拳給你一句,揍你一拳給你一句你說好不好!我告訴你我早就看你不順眼想揍你一頓了!”
他說到做到,果真又搡了少年段成璧一下。
“道歉?少自作多情,你自己是不是圖謀不軌你自己心裏清楚,在這裏裝什麼無辜!”
少年段成璧也不知爲何輕易被對方挑起怒火,他惶恐於再次見到對方還活着時,心底產生的一絲慶幸。
做了就是做了,沒有什麼好愧疚和狡辯的。
他也許會後悔,但再給他一次機會,他還是照樣會這麼做。
心知這抹慶幸是不對的,他只好將其悉數轉化爲怒火,用冷嘲熱諷武裝自己,也往虞淵臉上打了一拳。
依他的性格,此時應該選擇先隱忍不發再伺機而動除掉此人才對。
打完後才發現,及時反抗的滋味比忍辱負重好上太多,至少心頭煩躁隨着這一拳發泄了大半。
虞淵結結實實吃了他迎面一拳,着實沒想到對方竟恨自己超過霸凌他的那三人。
“我不無辜,至少救了你兩次。”他再出一拳,只往臉上打,被少年伸手攔下,反手一扭,手腕劇痛,一條腿橫掃而來,
“不求你報恩,至少別火裏添油,可你倒好,直接送我去死,白眼狼,活該你一輩子沒朋友!”
這話不知擊中了少年段成璧哪裏,他面色一寒,心底生出一股滔天的毀滅慾望,徹徹底底被對方激怒。
二人扭打做一團,拳拳到肉,毫無章法,因爲怕引來守衛,他們並不曾動用靈力,手邊有什麼就用什麼,撓臉,抓頭髮,掐肉,咬人,打到最後紅了眼,什麼風度儀態武功招式統統化爲浮雲,如街頭混混鬥毆一般直接粗暴。
最後兩人打到氣喘吁吁,分開一段距離,沒有再動手,只一邊喘着氣一邊互瞪對方,眼神發狠,像兩頭互相忌憚又蠢蠢欲動的狼。
虞淵額頭破了,從眉骨到鼻樑長痕一條,還淌着血,左臉撓痕三道,全是少年段成璧抓的;
少年段成璧身上也不遑多讓,頭髮散亂如稻草,頭皮生疼,虞淵揪的;肩膀和手上各有一道深深牙印,虞淵咬的。
兩人鬥了個不分勝負,但彼此對峙,誰也不願先移開眼睛,好像那樣自己就低了對方一頭一樣。
虞淵發自內心覺得這種行爲很傻,真的。
但他卻不願意先移開,因爲怕段成璧這傢伙搞偷襲,畢竟從剛纔打的那一場來看,那小子陰得很。
少年段成璧也有一樣的顧慮,誰知道自己一錯眼,對方會不會又像瘋子一樣纏上來。
眼看他們要大眼瞪大眼地無限僵持下去,冷僻宮苑的大門忽然從內部打開,緊接着一道柔美的女子聲線傳來:
“誰在外面,是小璧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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