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 五隻公主

作者:我去買香菜
一滴雨點落了下來,緊接着便是密密麻麻的雨簾連成一片。

  傾盆大雨從空中澆下,片刻間便澆得門口的青石板直冒白煙,蕭蘭宛手中很快成聚成一池清水。

  蕭蘭宛撒去手中的水,還沉浸在訝異中。

  ……竟然這麼巧?

  秋黛見蕭蘭宛沾了涼水,連忙抽出帕子,要擦拭蕭蘭宛手上的水珠。

  蕭蘭宛朝她伸出手,卻被另一人搶先接了過去。

  秋黛擡頭一看,嚇了一跳。

  “皇、皇后娘娘!”

  她嚇得下意識扶住了輪椅,護住慧盈公主。

  一是皇后從前帶給她的心理陰影還是太大了,二則是……皇后娘娘的臉也太嚇人了!

  林默被擋住,只能停下動作,手裏卻還託着蕭蘭宛手心朝上的纖纖玉手。

  嚴姑姑見狀連忙拉開秋黛。

  這也太不像話,皇后娘娘親近自家女兒,你一個宮女好像見了鬼一樣……雖然這種事發生的可能性確實和太陽打西邊出來一樣。

  ……那你也不能表現得這樣明顯啊!

  要是惹怒了皇后,對誰有好處?!

  嚴姑姑生怕皇后娘娘一個憋不住發起火來,到時候她也攔不住。

  不過好在,皇后什麼也沒說,從秋黛手中拿過帕子,輕輕擦拭蕭蘭宛手上的水珠。

  這下不僅秋黛滿臉震驚,嚴姑姑和蕭蘭宛也傻眼了。

  蕭蘭宛下意識想抽回手,但看着林默仔細擦拭的動作,她忍住了,僵着手沒有動彈。

  嚴姑姑是看着皇后娘娘生下慧盈公主、這些年又是如何對待這個女兒的。

  皇后連母乳都不曾餵過蕭蘭宛。

  有一次皇后從乳孃懷裏抱過公主,公主喫得太撐,吐奶了,皇后當即尖叫了一聲,讓乳孃趕緊帶公主走,嚇得公主哇哇大哭。

  自那以後,皇后就很少抱公主了。

  更別提跟公主有什麼身體接觸,像柔嬪、良妃對自己女兒那樣,親親熱熱地拉過手來說說知心話。

  這還是嚴姑姑第一次看見皇后做出這般動作,一時驚得說不出話。

  實在蹊蹺,一覺醒來先是拒絕服用丹藥,後又來看公主,現在又……

  嚴姑姑是個聰明人,現在的場面不容她多想,她下意識覺得皇后大概想挽回跟女兒的僵硬關係,雖然她不知道爲什麼,但她的工作就是不遺餘力地幫助皇后娘娘。

  嚴姑姑立刻笑着說道:“皇后娘娘這是記住了下雨天公主不能沾涼的,果然是慈母,總是想得全面。”

  林默已經擦乾淨了蕭蘭宛的手。

  她有點後悔。

  剛纔爲了多待一會兒,一不小心用了金手指,讓天空下雨了,卻忘了蕭蘭宛不能沾涼水。

  哪裏全面,是太粗心了纔對。

  林默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

  ……很好,起效很快。

  三個時辰內不能說話,林默便直接實際行動。

  林默走到她身後,推起了蕭蘭宛的輪椅,走進殿內。

  蕭蘭宛沒受過這樣的待遇,一臉求救地看向秋黛。

  秋黛要上前,被嚴姑姑死死拉住。

  嚴姑姑半警告地看了一眼秋黛。

  秋黛自知胳膊擰不過大腿,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林默推着蕭蘭宛到榻邊,又走到蕭蘭宛面前,一言不發地蹲下身。

  蕭蘭宛雙手抓緊扶手,一眨不眨地看着林默蹲在自己面前,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小腿。

  蕭蘭宛全身肌肉緊繃,一向平靜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波瀾。

  “……母后,怎麼了?”

  林默沒有回話——因爲回不了話。

  她捏了捏小腿處的肌肉。

  沒有萎縮。

  說明貼身婢女們把她照顧得很好,營養跟得上,還經常按摩。

  ……但是蕭蘭宛這樣的情況,似乎很難恢復。

  畢竟已經過去六年了,太醫署一定也想了不少辦法。

  鍼灸之類的,肯定也試過了。

  林默垂眸半晌,桓芮也懂鍼灸,早知道跟他學幾手,說不定桓芮有些獨特的鍼灸法。

  現在,她只能用自己記得的藥方試一試了。

  還是要儘快煉丹,丹藥的效果更好。

  林默站起來,將蕭蘭宛推到羅漢榻邊,自己坐在她面前,牽起她的手,目光堅定地拍了拍。

  蕭蘭宛:?

  蕭蘭宛不理解,只能露出一個勉強的笑。

  嚴姑姑作爲皇后動作解讀第一人,連忙說道:“娘娘這是告訴公主不要擔心,娘娘一定會幫助公主早日痊癒的。”

  蕭蘭宛看了看嚴姑姑,又看向自己面前點頭的皇后。

  心中頓生一絲涼薄的嘲諷。

  都六年了。

  是不是有些晚了?

  不過蕭蘭宛還是要配合:“多謝母后關心。”

  嚴姑姑發現皇后從剛纔開始就一直不說話,心中有些擔憂:“娘娘,您是不是嗓子不舒服?”

  正瞌睡就來枕頭了,林默矜持地點了點頭。

  嚴姑姑更加緊張,怎麼疼得都說不了話?剛纔還好好的,這病來得也太快了些吧。

  “奴婢去傳周太醫……”

  嚴姑姑說着便要冒雨去太醫署。

  只聽啪地一聲,嚴姑姑回過頭,發現皇后的手拍在了案几上,桌子上的茶杯一抖,茶水四濺。

  嚴姑姑連忙轉移了注意力,快步走過去,急道:“娘娘這是做什麼?手都紅了。”

  蕭蘭宛說道:“秋宜,去拿藥膏。”

  林默握住了蕭蘭宛的手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可就算這樣,秋宜還是沿着迴廊去內殿取了藥箱來。

  林默捂住手,說什麼也不放開。

  秋宜拿着藥膏,嚴姑姑款語溫言勸着。

  林默心中絕望。

  自己只是不小心拍重了些,也沒受傷,怎麼搞得這麼興師動衆。

  不知道的還以爲她給女兒表演矯情來了。

  女兒你看娘,多嬌滴滴。

  你小腿癱瘓了六年無人過問,我手捶桌子大聲了些就被當斷了一樣對待。

  林默悲憤,怎麼搞成這個樣子了!

  她這麼想着,就越不肯拿出右手,緊緊藏在身後。

  被秋黛拉着輪椅撤後的蕭蘭宛從剛纔的僵硬中慢慢緩過神。

  她看着皇后被兩個大宮女圍住,一臉倔強地藏着手,突然覺得……

  母后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蕭蘭宛聽着嚴姑姑一直勸,看秋宜舉着藥膏準備伺機而動,皇后還是不開口,一遍一遍堅定地搖頭拒絕。

  蕭蘭宛忍不住勾起嘴角。

  千光宮好久沒看到這樣的畫面了。

  蕭蘭宛揚起下巴,身後的秋黛熟悉她的動作,低下身來。

  蕭蘭宛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秋黛點點頭,立刻下去安排了。

  她的視線再次落在三人身上,不過她很快意識到那是十八年沒管過自己的皇后,壓下了嘴角的笑意,轉着輪椅走向殿外。

  林默雖然抵抗着兩人,但一直注意着蕭蘭宛,見她要走,立刻站了起來。

  嚴姑姑和秋宜自然不敢攔她,自覺地跟在她後面。

  林默跟着蕭蘭宛出了殿門,站在檐下。

  蕭蘭宛見皇后跟了出來,微微回頭,看了眼她:“剛纔小宮女說,母后的儀仗還在外面,我便讓秋黛帶他們去偏殿避雨了。”

  林默是帶儀仗來的,轎子有華蓋,不怕雨淋,所以林默只要想回還是能回的。

  見蕭蘭宛沒有藉機趕走自己,林默也假裝沒聽懂,摸了摸鼻子,一心看雨。

  兩人一坐一立在檐下看雨,嚴姑姑和秋宜站在殿內,看着兩人的背影。

  秋宜年紀小,有什麼問什麼:“姑姑,皇后娘娘今天怎麼……”

  嚴姑姑聽不得她們在皇后身後嚼舌根,警告意味地瞪了她一眼。

  想了想,嚴姑姑還是低聲回答:“皇后娘娘心疼慧盈公主,往後說不定要常來,你做婢女的,要懂得幫主子爭取機會。”

  秋宜似懂非懂:“怎麼爭取?”

  “你個傻姑娘,”嚴姑姑嘆口氣,“皇后娘娘是公主唯一的儀仗,自然是要替公主爭取娘娘的寵愛了。”

  “比如經常在公主面前提一提娘娘,再比如準備些娘娘喜歡的小點……”

  秋宜:“比如多說點好話?”

  嚴姑姑點頭:“沒錯,爲了公主和皇后娘娘的母女情,我們這些做下人的要替他們多想想……”

  秋宜恍然大悟:“就像嚴姑姑現在這樣?”

  嚴姑姑噎住。

  蕭蘭宛很想伸手摸一摸雨水,相比於春秋,她更喜歡冬夏,總有些這種熱烈的東西。

  大雨、大雪,看得見、摸得着。

  只要在天空之下,她就能感受得到。

  蕭蘭宛微微閉眼,聆聽雨聲。

  平日這樣的雨天,蕭蘭宛喜歡一個人待着,秋黛和秋宜也要在外殿待着。

  但現在皇后無聲無息地在她身邊站着,沒有影響到她。

  蕭蘭宛睜開眼,擡起頭,發現皇后竟然也閉着眼睛。

  皇后閉着眼睛,神情舒展,想張口說些什麼,似乎又因爲嗓子不舒服,閉上了嘴。

  蕭蘭宛覺得,這個模樣的皇后也沒那麼恐怖。

  片刻後,林默睜開了眼。

  這雨下得淋漓盡致,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停。

  她一邊想雨不要停,等她能說話了,一定要說些好聽的話,拉近一下距離。

  但一邊又希望雨早些停,免得蕭蘭宛的腿一直疼下去。

  林默眼中神色複雜,低頭望着安靜無聲的蕭蘭宛。

  她很心疼這個女兒。

  蕭蘭宛當政時手段嚴厲、剖決如流,但對待侄兒蕭瑜卻是一等一的好。

  她不想成親,也沒有孩子,她將所有的感情都放在了蕭瑜身上。

  蕭瑜剛出生的時候蕭蘭宛就表現出很喜歡他,送了他很多禮物,其中最貴重的是一個長命鎖,是皇后在她出生時送給她的,乃是林相從西洋收來的,純金打造、做工十分精良。

  蕭瑜也一直戴着這個長命鎖。

  直到蕭蘭宛自縊後,蕭瑜也不曾摘下,經常睹物思人。

  蕭瑜從小喪母,五歲的時候就被蕭蘭宛養在身邊,對他來說,蕭蘭宛當真是母親一樣的存在。

  若蕭蘭宛沒有與蕭蘭哲合力扳倒太子又殺掉他、若沒有這殺父之仇,後面也不會發生那些事。

  蕭瑜知道姑姑是真心教養自己的,看到他成長起來,姑姑也在慢慢放權。

  他根本不在意朝臣如何彈劾姑姑牝雞司晨,說她曾經如何拿衆臣的孩子要挾他們、在蕭瑜剛繼位的時候又是如何掀起了血雨腥風。

  這些蕭瑜都不在意。

  可是蕭蘭哲最後將殺父之仇捅了出來,所有人都知道了蕭蘭宛做過的事,蕭瑜不能做不孝之人,只能忍痛將蕭蘭宛禁足。

  蕭蘭宛前半輩子一直在被皇后禁足,她不說,心裏卻早已厭惡被困在一方天地、不得自由。

  好不容易掌權,離開了那裏。

  她傾盡十年青春,教出一個明君。

  最後又被這至親的明君送了回去。

  蕭蘭宛才華已經施展過了,她沒有遺憾了。

  和蕭瑜之間,她也盡了全力,只是覆水難收,她做過的事,無法反駁。

  她看着蕭瑜成爲頂天立地的皇帝,自知自己與侄兒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最後她用一條白綾,吊死在了房梁下。

  蕭瑜悔不當初,連着一個月茶飯不思,只勉強由宮妃灌些米湯,哀毀骨立、差點跟着一同去。

  對於後世來說,他們不承認這樣一個狠辣的女人能帶蕭氏王朝走向最鼎盛的時期,把蕭蘭宛的功勞、政績、成就全都記在了蕭瑜的頭上。

  但對蕭瑜來說,這是他唯一的家人了,她是姑姑、是老師、更是母親一般的存在。

  半年後邊塞出現了敵情,蕭瑜纔打起精神,重新振作起來。

  林默心中暗歎。

  蕭蘭宛對蕭瑜也是一樣的感情。

  只是一開始按照蕭蘭哲的計劃辦事,絲毫沒給自己留後路。

  因爲蕭蘭哲的目的是很私人的,從他最後把這件事捅出去,寧願跟兩人鬧個同歸於盡也要達到目的來看,他根本不在意蕭瑜怎麼看自己。

  所以林默不會讓蕭蘭宛再按照他的計劃行事。

  蕭蘭宛想施展抱負,林默就推她上皇位,光明正大、沒有黑歷史,這不比垂簾聽政的大長公主來得好?

  林默打定主意,今天回去就派人給林家送信,跟父親林相見一面。

  蕭蘭宛喜歡這個侄兒,太子作惡多端身子被掏空,本就命不久矣,太子一死,林默就把蕭瑜接到身邊來。

  就算過程困難曲折些,但林默覺得一切都很值得。

  兩人不知在外面站了多久,林默覺得手腳有些涼,忽然想到蕭蘭宛大概也覺得涼,便低下頭,輕輕叩了兩下輪椅的把手。

  林默還是說不了話,對上蕭蘭宛的視線,指了指殿內。

  “母后想回去了?”

  林默伸手摸了摸蕭蘭宛的指尖,已經開始發冷了,卻不說。

  看來這孩子真喜歡雨。

  “那就回去吧,母后身子也不爽利。”蕭蘭宛淡淡一笑。

  這個時候的蕭蘭宛還沒有經歷後面血洗朝堂、以殺止流言的過程,身周的氣質雖清冷,但不肅殺。

  她一笑,林默就覺得這個女兒好乖。

  完全忘了書裏的描寫。

  林默將她推了回去。

  秋宜已經從嚴姑姑那兒學成出師了,看到兩人進來,捧着毯子,上前一步。

  林默看了秋宜一眼,接過她手上的薄毯抖開,鋪在蕭蘭宛腿上。

  兩人繼續在屋內透過窗子看雨。

  過了一會兒,林默突然聽到嚴姑姑輕聲喚她。

  林默回過頭,秋黛端着一個托盤,上面一個小盅擱到案几上。

  林默眼神詢問:?

  秋黛:“這是奴婢剛剛熬好的陳皮冰糖雪梨湯,是公主吩咐的。”

  作者有話說:

  不知道誰是女兒(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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