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 34 章
他在猶豫，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猶豫。
【宿主，你怎麼了？】
鬱舟沉默不語。
醫院綜合樓五樓的落地窗前，五感優越的傅聞策能夠清晰看到鬱舟臉上的掙扎和猶豫，還有他不停摩擦地面焦躁不安的腳尖。
他嘴角的那一絲微笑此刻看起來無比真實，就連手裏捏着那張id卡的力道都放鬆許多。
從鬱舟下車開始，傅聞策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他身上。
看着他一步步走過人行道，然後站在醫院門前，猶豫卻始終沒有邁開腳步。
這是個好的信號。
但鬱舟的猶豫，對系統來說，是個不能忍受的意外。
都到了這一步，怎麼可以止步不前呢？
【宿主，想想你的現實生活，想想我們本來的目的。我們一直在等的，不就是這一刻嗎？】
鬱舟從紛亂的思緒裏擡頭，醫院門口上豎着掛的牌匾上鍍金的大字在陽光的照耀下，讓人覺得有些刺眼。
現實生活嗎？
他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從前了。
可是他腦海裏始終有個聲音告訴他，他如果邁開這一步，有些事情可能就永遠都沒辦法挽回了。
他知道自己在做選擇，一邊是從前的生活，可是另一邊是什麼？
他不知道。
鬱舟擡起頭，看着牌匾上的大字，看了很久，久到眼睛都有些痛。
最後，還是邁開了步子。
他不知道自己不確定的是什麼，但既然都走到這裏了，再回頭，不止沒辦法和系統說明，也沒辦法和傅聞策交代。
他現在應該在趕過來的路上，到時候他看不到自己應該會很失望。
儘管不知道自己內心爲什麼會抗拒，但是他還是決定忽略掉心底的不安和猶豫，往前走。
他在一步步地往醫院門口走過去。
這些掙扎猶豫還有最後的動作都落入了傅聞策眼裏，稍顯放鬆的背脊這時候又再次繃緊。
那些原本在附近徘徊的人都不自覺往別的方向走去。
傅聞策的身邊又再次空無一人。
明明已經猶豫了，爲什麼還要再往前走？
他目光緊緊鎖着那道纖瘦的身影，眼神隨着對方的移動而移動，一直到門診大樓。
不知不覺中，手掌心已經被指甲劃出了血痕，而他眼裏那些不能爲外人所感知的情緒，也在悄然地瘋狂滋長。
鬱舟慢慢走進門診大樓，在導診臺前面，停下了腳步。
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和傅聞策的對話框，還是沒有消息。
不知道他現在到哪裏了。
不過他那麼積極去辦這件事，應該也是想早點和自己劃清界限吧？
他怔愣間，面前的護士姐姐走上前來，耐心詢問道“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嗎？”
鬱舟收起手機，眉頭輕皺，神色略有些不自然，“我在等人。”
護士笑了笑，指了指旁邊的一片座椅“您可以去旁邊的休息區等候。”
鬱舟道了謝，然後徑直走向休息區的座椅，坐了下來。
系統有點急，【宿主，現在我們可以先去辦理登記啊。】
鬱舟捏着手機，舔了舔乾澀的脣，“先等等吧，等他來了再登記也不遲。”
雖然這麼說，但是他捏着手機，卻遲遲沒有發出消息去問對面那個人，他現在到了哪裏。
系統也知道只有他一個人也做不成手術，所以也沒有再多說什麼。
鬱舟等了十分鐘，傅聞策還是沒有給他發消息。
他不免有些焦躁，學校到這裏的距離，也不遠，開車十分鐘怎麼樣也應該能到了。
應該不會出什麼事吧？
他有點擔心。
點開對話框，兩個人的對話還是停留在早上那個時候。
他不自覺摳了摳手指頭，掙扎了一會，還是按下了一句話。
“你現在到哪裏了啊？”
彼時，傅聞策站在五樓的走廊，點開平板裏的實時監控，正看着鬱舟。
突然，手機突然響起了消息提示音。
他點開看了看，但是卻並不打算正面迴應。
“在路上，估計還有一會才能到。”
然後再次點開了實時監控。
鬱舟看到了這條消息，心裏稍安，但是同時心裏又隱隱有些不快。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會有這種情緒。
系統這時候還在催促，【宿主，他已經在路上了，不如我們先登記吧。】
它總覺得宿主有些不對勁，生怕等會會發生什麼變故。
所以這時候拼命慫恿鬱舟去登記。
鬱舟心裏不願意，但是卻也不想和系統明着說，只得找藉口推脫，“也不急於這一時，等會再說吧。”
他心裏總想着等傅聞策來了再說。
而傅聞策此時也意識到了，鬱舟打算把選擇權交給自己。
他看着平板上鬱舟的身影，食指屈起輕輕敲了敲屏幕，然後開始吩咐護士。
鬱舟還在坐着等人的時候，突然有個護士走過來，微笑向他詢問“不好意思，請問您是鬱舟鬱先生嗎？”
鬱舟有點懵，“是啊，怎麼了？”
“是這樣的，傅先生預約的手術現在可以開始登記了，如果您二十分鐘之內不登記的話，可能會被取消資格。”
鬱舟開始緊張起來“可是，另一個人現在還沒過來啊，不能再等等嗎？”
護士還是微笑“如果對方臨時有事沒辦法趕過來的話，您可以先進行登記，保留之前的預約資格，等對方過來之後再進行手術。不然時間過了的話，就要再重新預約了。”
鬱舟突然有點不知所措，怎麼、怎麼會這麼快。
他呆愣的模樣落在了傅聞策眼裏，又是另一種解讀。
眼底那些瘋狂滋長的情緒在沸騰。
他閉了閉眼，等着鬱舟做選擇。
鬱舟抓了抓頭髮，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
真的要現在登記嗎？
系統卻覺得這是個好機會，不能再讓宿主猶豫不決下去了，早點確定下來早點安心。
【宿主，反正早登記晚登記都是一樣的，趕緊去吧。不然等會過號了還要重新預約，再說了，傅聞策又不是沒來，只是現在還沒來而已。】
後半句話成功把鬱舟打回了現實。
確實，他不是沒來，只是還沒到。
鬱舟微垂下眼，捏了捏手心，下了決心。
“那我現在去登記吧。”
一人一統此刻完全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護士還是一如剛纔的職業化微笑，“好的，那您請跟我來。”
鬱舟咬了咬脣，還是跟了上去。
系統鬆了口氣。
到了登記臺，護士調出預約界面，開始確認，“請拿出您的id卡。”
鬱舟一愣，哦對，登記要id卡。
他拉開揹包，開始掏卡。
他記得他放在……
嗯？
卡呢？
他記得他明明放在包裏的啊！
怎麼會找不到？
等等……他的卡，不可能會不見的。
這不可能的啊！
這是劇情，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大bug。
這個意外，讓鬱舟潛意識裏好像開始意識到有什麼不一樣了。
護士看着他手忙腳亂的樣子，依舊掛着剛纔的職業性微笑“忘記帶卡了嗎？”
鬱舟抱着揹包，按捺住腦海裏在沸騰的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有些不好意思，“呃、是的。我現在找不到卡了。”
護士“好心”給他提醒“沒關係，我們這裏可以走身份驗證流程，id卡沒帶也沒關係的。”
這句話一下子把鬱舟腦海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給潑了盆冷水，讓他一下子冷靜下來。
沒了id卡，也還是有身份驗證流程。
這好像是一條必走的道路，只能這樣被推着朝前走。
護士這時候關了電腦界面，“那麻煩您現在這裏等一會，我先去拿相應的資料過來。”
鬱舟擡起眼，有些不敢看她，眼神望向了別處，“啊，好的。”
護士走了之後，鬱舟再回到了剛纔的等候區坐了下來。
系統這時候安慰他，【沒關係的，走身份驗證流程也一樣的，很快就可以了。】
鬱舟含糊應着，但是心裏的疑惑卻始終沒有淡去。
自己的卡爲什麼會不見？
是自己忘記拿了還是被人拿了，還是因爲別的什麼？
但是不管是因爲什麼，這個世界的劇情走向，都不應該會出現這種意外才對。
這個bug的出現，是意外，還是……
他在沉思的同時，傅聞策也在沉思。
護士這時候已經到了五樓，“已經按照您的吩咐和他說了。”
傅聞策目光一直沒離開過手裏的平板，對她的回話也只是稍稍點了點“知道了。”
他連離開的理由都給他想好了，而鬱舟，會怎麼選？
鬱舟坐在休息區，手裏不停翻開着手機，看起來是百無聊賴在打發時間。
但實際上，他心裏遠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這麼平靜。
老頭子教過他，越是心裏沒把握越是動搖的時候，就越是不能讓人看出來。
這種意外，原本應該是不會出現的。
不對，不止這個。
細究起來，好像很久之前開始，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呢？
話劇？
不對，再往前。
再往前……
那個飯盒！
書裏的反派是不會那麼溫柔接下那個飯盒的，更不會讓自己去出演話劇，也不會給自己買藥上藥，更不會在分化的時候趕來，給自己叫救護車，更不會任由自己在小木屋裏那樣做。
也不會給自己輔導功課，也不會溫溫柔柔給自己講題。
鬱舟覺得自己好像隱隱觸碰到了這個問題的邊界。
自己好像一直把劇情和現實弄混了。
劇情是劇情，現實是現實，書裏的世界未必不真實。
作者把小說寫出來，自然是會給人物一個標籤，好或者壞，沉默或者開朗，陰險或者陽光。
這是固定屬性，附着於文字之上，無法改變。
而且爲了兩個主角，反派的形象勢必要進行藝術加工，這樣才能順理成章變成反派。
但是這是一個世界，這個世界裏的一切沒有固定屬性，沒有標籤。
傅聞策也不會和書裏的一模一樣。
他沒有陰險狡詐，沒有打壓自己，沒有對自己做任何越界過分的事情。
他沒有任何書裏反派該有的特質。
鬱舟擡起頭，捏着書包肩帶的手有些緊。
傅聞策，他不是紙片人。
傅聞策看着平板，眼底閃爍的光芒愈盛，他吩咐自己身旁的護士“你去吧。”
鬱舟覺得自己想通了。
但是現實的問題同樣也來得很快。
剛纔的護士很快回來，“鬱先生，請跟我來，您需要做一個指紋驗證。”
鬱舟愣了一瞬，很快回過神來。
做指紋驗證？
老子纔不去呢！
他站起身來，“不好意思啊，我舍友剛纔給我發消息，他好像不小心摔傷了腿，我得趕緊回去一趟，不好意思啊。”
說完鬱舟就轉過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診大樓。
但是這段話把留在原地的護士雷得不輕。
系統也被雷到了，【宿主宿主，你幹嘛呢！你走了手術怎麼辦？】
鬱舟以前那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又回來了，系統雖然在自己身體裏，但是細說起來，兩人並不是一體的。
他懶得和系統扯那些有的沒的，直接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現在做手術的話，你怎麼知道進度條就會保持一致，萬一不一樣到時候不還是要白忙活。再說了，萬一和他掰了，到時候你給我補課？”
這番話把系統給問住了，它確實沒辦法保證做完手術進度條就一定會到那個點。
而護士身前的麥克風同時也把剛纔那番話同步傳到了傅聞策耳朵裏。
他合上平板，伸手把眼睛蓋住，悶聲笑了。
鬱舟這個人，總是能給自己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驚喜。
越來越沒辦法放手了。
傅聞策站起身，來到了落地窗前，看着鬱舟往外走的身影。
他第一次在對方離自己越來越遠的時候，感到愉悅。
因爲，鬱舟往外走的每一步，都是在走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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