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天空
劉亞在石階上走着小步，一手拿着包一手拿着手機，洋洋灑灑。她走了幾步又走回來，抿嘴問：“是這樣嗎？這樣走路好看嗎？”
李軍剛笑得眼睛都成了弧線，說：“對呀！有個性又有氣質，身材的輪廓和立體一覽無餘。不做作，很真實。就像你現在沒有化濃妝沒打粉，臉上有些斑點，有點小痘痘。我反而更喜歡，這就是你呀！”
劉亞心滿意足地得意洋洋地笑，拉着他的手走。一會兒說步子太大了，一會兒說步子太小了，來來回回。走得雄糾糾氣昂昂，兩人的腳尖也不超過五釐米。說來也很可樂，兩個人在樓下走了一個下午。還別說，心裏那個樂啊！真是舒坦，真是幼稚！
傍晚時分，兩人手拉手在街上走着，漫無目的，走得很自在，很開懷。李軍剛很喜歡這樣的腳步，身心悠然。當仁不讓的社會在進步，我們也需要進步。在教條式的捆綁式的鏈條式的意境中像機器一樣旋轉，那是很可怕的。生活需要陽光需要自由的呼吸，藍天白雲，綠色絨絨。我們是有形態的血肉，而不是鐘錶的指針。所以，我們需要自我消化，認識和享受生活。
到拐角處，一個女孩抱着一束花在他們面前輕飄飄地掠過，臉上的笑那麼的歡快那麼的誘人。劉亞的雙眼閃了光，看着不遠處一個生意興隆的花店。目不轉睛。
李軍剛再走，劉亞就不幹了，雙眼死死地盯着花店。意思明瞭。
“走吧！”李軍剛拉了一下她的手。
“喂！”劉亞曖昧一笑，粉紅的臉如同牡丹花，眼裏的期盼如同天上的星星。
李擡着看了看天空，圓圓的月亮鑲在一望無際的星海里，把夜空裝飾得很漂亮，無與倫比。他說：“劉亞，天上月亮星星好美啊！”劉亞不理，眼神很不友善。李解釋說：“劉亞，我從來就沒有送過花給任何一個女人。”
“喂！”劉亞有些生氣，臉上有些變色，眼睛裏也有了淚花。恨、愛、盼織在一起。
“真的，我和超英在一起這麼多年，都沒有送過花給她。”
李軍剛去摸她的頭髮，她靈敏地躲開了，退了一步說：“我跟她是不一樣的。我只要七天的快樂，今天過去，只有三天了。這幾天就像做一個美夢，可以直言不諱，可以拋開一切。陌生的城市，這裏只有我和你。回到成都，你是別人的老公，我卻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難道，所有的好連一朵花都不值嗎？”
李動情地在她的頭髮上親了一下：“你比花兒好看多了！等一下。”
他理理衣領然後大步走進花店，看到林林總總的花呆了，不知道買什麼好。一個長相嬌好的女孩看出了他的不適：“先生您好，要什麼花呢？我可以幫您介紹一下。”
“請問送花有哪些講究？”
“不是講究是學問。送給什麼人、什麼顏色、多少朵，應該送什麼花都有不同的意義。”小女孩又說又比，興趣盎然。李指指她旁邊那些鮮豔的玫瑰，她又熱情的介紹：“紅色代表熱情、真愛；粉紅色代表是銘記於心；黃色代表珍重、失戀；紫色代表天真浪漫，無比獨特；白玫瑰純潔、天真。這幾種買的人特別多。一朵代表你是我的唯一；二朵代表世界只有你和我；三朵代表我愛你；四朵是至死不渝；五朵互敬互愛；七朵偷偷地愛……十九朵愛到永久。”
李軍剛聽了驚訝不已，從來沒有想到買個花還有這麼花樣，定了定神想了一想才說：“我要一個七朵的粉紅色玫瑰；再來四朵紅色的玫瑰；再來十九朵紫色的玫瑰吧！你剛纔說的，給我寫一張條子，等下背給她聽。”
“啊？！你是真的很用心！”女孩眼睛睜大：“你是送給一個人嗎？”
“嗯哪！”李軍剛不好意思點點頭。
小女孩有些疑惑地看了看他，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你的愛很複雜很特別。”一邊說一邊修花。
劉亞站在那裏等着。風吹起時，劉亞輕輕挑動眼前的頭髮，動作很輕盈。沒有刻意的打扮，卻更加的悅目自然。頭歪在一邊看着他大步走來，心裏那個快樂呀，就像澱粉進油鍋，忍不住響（想）忍不住跳。眼睫毛上竄下跳，很靈很靈。李軍剛輕輕地將花放在她的手裏。劉亞的臉紅得像一個蘋果，一手抱花，一手拽住他的指頭來回地搖啊搖，神采熠熠。
愛情是不是童話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信不信愛情。如果信，就會有無盡的想象空間和深入骨髓的快樂。
“好奇怪，還送三束？還不一樣的。”劉亞一邊走一邊笑。“搞什麼鬼？”
“其實我也不知道。”李軍剛神祕地笑。
劉亞手又搖搖他的胳膊：“說嘛說嘛！我想聽一下！”
“十九朵紫色玫瑰是永久愛你的獨特、天真浪漫；四朵紅色的玫瑰代表至死的真愛；七朵的粉紅色玫瑰代表偷偷愛你並銘記於心。賣花的說我對你的愛很複雜很特別。我想也是。心裏總有點小波瀾，是油然而生不是故意去想！如果時間能夠停下來，我希望是這個時候，不管世界有多大，不管城市有多美，不管別人怎麼說怎麼看，不管天空有月亮還是有太陽，也不管昨天留下什麼還是明天需要什麼。這一刻只有我和你，眼裏也只有你的臉龐。一個真實的立體的你，不是因爲你的美貌，而是因爲你這個人。”李軍剛邊說邊甩手指，很瀟灑很自然。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一頭霧水，說重點！”
“愛上了你！”李軍剛動情地說道。
“哎喲我的媽呀！這房子真是氣派！”黃蓮一進門就嘖嘖驚奇，眼花繚亂
“媽就在你旁邊，叫啥子嘛？”楊菊紅順口答道。一家人都在笑。黃蓮瞅了一下廁所又出來：“房子跟新房一樣，巴適（漂亮）！超英，你說我兩口子啥時候能整個房子呢？”
“這個急不來的！說不定將來浩然和彬彬有出息了。我這個房子還是茅草蓬，瞧不上。”黃蓮打了個哈哈。王浩然天真地問：“姑姑，把這個茅草蓬給我嘛，我好喜歡。”黃蓮哈哈大笑起來。王超英苦笑着說：“你明天就搬過來住，要得不嘛？給你還不行，要看你姑父答不答應。”小孩子立即又蹦又跳，歡喜雀躍：“要得，姑父回來我跟他要！”小孩子想得很天真，說完就跑到另一個房間，看到裏面的玩具還有漫畫書，開心得不得了，一個人笑呵呵地玩着。
黃蓮拉着王超英的手一起坐在沙發上，聲音很柔和：“我老漢昨天電話裏說，鄉里頭有一個醫生專治不孕，用的是中草藥。只要找過他的，百分百中獎。”
“等下嘛！我前幾天去了一趟華西，拿了一些藥在慢慢調理。這個坎是必須要過的。每次跟他回老家，特難受！那傢伙，七大嬸八大姑全部來當說客，耳朵都聽得起雞皮疙瘩。他爸媽那張臉，都擰得出水來。要是不給李家生一個，還脫不了爪爪（脫不了爪爪：脫不了責任）。”王超英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幺妹崽，這個事不全怪你！”
王超英站起來給他們倒水，喃喃道：“我經歷了那麼多，遇到這麼好的一個男人，不要讓他留下一點遺憾。不想看到他和父母之間有一層隔膜，而這層隔膜恰恰是因爲我的存在。”
黃蓮堅毅地點點頭。楊菊紅不斷地咬着嘴脣。
“我也不曉得該不該講。閨女，你還記得高向高老師嗎？”楊菊紅小心翼翼地問。
“不要提他！我不認識他也沒有這個人。”王超英的聲音有點急促。
“明白！但是高向……”楊菊紅停住了話，又忍不住說：“前天你老漢問，孩子要不要見？都那麼大個人了，啥子都曉得。”這話一出，黃蓮立即向婆婆搖搖頭。
王超英低下頭忍着淚水，悲涼地說：“這麼多年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他。我知道孩子是無辜的，我是他媽媽。但這個事情連玲玲都不知道，軍剛也不知道。我只想有一個簡簡單單的家，清澈見底。過去，我從不想。所以，我寧願自己去捂住那一團火，也不要玲玲和軍剛受到一點點傷害。”
“我知道你的想法。但是孩子，始終你有份，有血源關係。他寫了一封信，說從小就沒有媽媽，也不知道什麼是母愛。只想見你一面，看看你的樣子，知道自己還是媽媽生的！”楊菊紅的聲音很無奈。
王超英蹲了下去，嗚嗚地哭了起來，頭放在膝蓋上面。身子在顫抖。揮之不去的昨天像蛛網，愛恨交織，層層疊疊。
“孩子挺乖的，臉蛋像你，我親眼見過。要不，你去見他一面？一輩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躲不了的。趁這個時間段。我們也能圓一圓，遮一遮，不會讓玲玲和軍剛知道的！”
水城，氣溫有點涼。鎮國酒店，富麗堂皇。
王超英和黃蓮小心翼翼地左盼右顧，剛到前臺。一位身材挺拔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過來，頭髮稀少，額頭很寬，戴着眼鏡，舉止很有氣派。很有禮貌地說：“大嫂你好！超英
——王超英，你好！”
王超英的眼眶紅了，吸了一下鼻子，不說話。黃蓮接口說：“高向，不是說你不來嗎？出爾反爾。我們只想見見孩子，馬上就走。”
“曉得！等下你們聊的時候我回避。孩子還小，一個人來我有點不放心。”又多看了王超英幾眼，說：“這麼多年，你沒咋變啊！人羣中，我還是能一眼就能認出你的。”
王超英低着頭不說話。
“走吧！我們趕時間！”黃蓮對高向可不客氣。
小包廂裏，一個近一米七的男孩子站在那裏。眉清目秀，玉樹臨風。從臉蛋、眼睛和鼻子來看，的確很像她。王超英出現的那一剎那，男孩的眼睛就立即溼了，眼淚不停地流，一滴滴從臉上掉了下來，沒有哭聲。黃蓮本來要講什麼的，嘴張開又合上了。
王超英突然間淚如泉涌。
男孩很懂事的樣子，過了一會，摸去淚水拖着長長的聲音叫了一聲：“媽——”王超英的心被刺了一刀，鮮血淋漓。她哽咽着：“是媽對不起你！高昂！”用手背擦眼淚，傷傷心心地說：“我知道……我很自私，好多事情……我……無能爲力！”想說什麼卻無法表達出來，她很無奈很無助看着孩子。偶一回頭，門已經關了，黃蓮也不在了。
“我知道！我只相在您面前，好好看看您。當我開始懂事的時候，我問過奶奶：爲什麼我沒有媽媽呢？她說有，是媽媽不要我了。那個時候我很恨：爲什麼您就那麼狠心，連自己的孩子都可以不要。我把您的照片都撕成了碎片，一張沒有留下。讀書的時候，看到別人的媽媽心疼自己的孩子，買喫的買喝的，手拉手，說說笑笑。我的心裏又妒忌又害怕又不甘。這麼多年，我和媽媽沒有見過一次面，一次飯都沒有喫過。想到媽媽，我的心如同針在扎，萬箭穿心。後來，爸爸出來了，他把自己的事情講了出來。原來一切，不是您的錯。我的媽媽是那麼善良那麼忠厚那麼漂亮的一個人。所以我又開始想您，想聽聽您的聲音，想看看你的模樣。”高昂的聲音斷斷續續，娓娓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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