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耳光
但她已經沒臉再回大廳了。
她甚至已經想好明天的辭職報告應該怎麼寫了。
她從未覺得如此丟臉過。再怎麼也是個閱片無數的老手,沒喫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再不濟自己也有不是?怎麼就……就……就老馬失蹄了呢……
她越想越糟心,越想越窩囊,恨不得一頭淹死在這洗手池裏。
當然,只是想想。
死是不可能死的,但跑是一定要跑的,正尋思着要不要從後門偷偷開溜,卻不想一出洗手間就看到蕭雨倚在門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退?還是跑?這是個問題。
蔡菜腿有些發軟。
蕭雨還沒有換衣服,原本純白的襯衫此時已經變得五彩斑斕了,黑的黑,紅的紅,還有些許粉色,像桃花的脣瓣印在上面,特別扎眼。
“好點了麼?”她笑眯眯地問。
“……好,好點,了。”蔡菜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
“那走吧。”她又說。
“啊?”蔡菜愣在原地,呆萌呆萌的,“去,去哪兒?”
“陪我去換件衣服。”
“……”
“怎麼?”蕭雨往前一步。
蔡菜頓時感覺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粘稠了起來。
“不……不好吧……”她聲音抖抖的,帶着哭腔。
“我只有一件備用的衣服,不太好穿,需要人幫忙。”蕭雨不急不緩地慢慢靠近她。
“我……我……我……”蔡菜也被迫一步一步地往後退。
“嗯?”蕭雨鼻子裏像有一臺發電機似的,一個簡單的鼻音都特麼能帶電。
蔡菜覺得這個女人太可怕了。
“我,我就不去了……”她絞盡腦汁地思考着脫身之辭,“安,安盈她,到了,我,我得去接,她……”
蕭雨聞言,腳下頓了頓。
“哦?你今天叫的安盈?”她語氣淡淡的,乍聽之下似乎沒什麼不同,蔡菜卻覺得周圍的空氣好像沒有剛纔那麼稠密了。
“嗯嗯。”她不疑有他,只一個勁兒地點頭。
蕭雨眼神閃了閃:“她來了。”
“真的嗎!”蔡菜高興地差點跳起來。
蕭雨見狀,眉頭一皺,然後不動聲色地轉過身子,背對着她,輕輕地說:“嗯,在入口那邊,要不你去找她……”
“好啊好啊!”蔡菜見她轉身,心道好機會!再一聽她同意自己去找安盈,心下一喜,也沒多想,便迅速卯足了勁地屈體,蹬腿,起衝,跑!
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過道的轉角。
身後傳來一陣磨牙的聲音。
……
安盈每次出場都很誇張,要麼是女王的架勢,要麼是女王的服飾。
蔡菜從來沒有參加過酒會,所以不太明白爲什麼參加酒會要穿旗袍,但她覺得今天的安盈看起來確實特別有女人味,特別地……顯老。她穿着一件修身的絳紅色旗袍,側開叉的那種,小腿一溜兒的鮮白裸露在外,襯得她丰姿綽約;頭髮被高高挽在腦袋後面,插了根深色的髮髻,有一股莫名的東方□□。
“這邊。”蔡菜小聲招呼着,生怕音量過大破壞了她苦心經營的形象。
待離得近了,她才急忙拉過她問:“你穿旗袍做什麼?”
“跳舞啊。”安盈回答得理所當然。忽然,她注意到蔡菜脖子上的項鍊,“咦,新買的?”
蔡菜臉刷地一下紅了。
“同事……同事借給我戴一會兒。”她忽然覺得脖子上像戴了圈燒炭似的,燙極了。
“哦,你同事也有點胖?”安盈接着問。
“啊?”蔡菜沒聽明白。
安盈指了指她的脖子:“這是蛇骨鏈啊,要胖的沒鎖骨的人戴着纔好看,”說完又指了指自己,“像我,瘦子,沒肉,就撐不起這種純鏈子。”
“……”
蕭雨胖嗎?答案顯然是不。
蔡菜心裏莫名有些發慌。
離酒會開始還有一陣,蔡菜領着安盈往小喫處去。後者今天的裝束確實耀眼,一路上引得一衆人等紛紛側目。
“穆辰呢?”蔡菜問。
“在路上。”
“我還以爲你們會一起來。”
“我纔不去他那個破宿舍。”
“……不是和好了麼?”
“和好是和好,房子還是要買的,這是原則問題。”安盈今天心情似乎不錯。
“你要真那麼看重房子,幹嘛不直接找個有房子的?”蔡菜忽然想到袁毅。
“比如?”
“袁毅?”
“他不行。”
“爲什麼?”
“他醜。”
“……哈哈哈!”
蔡菜和安盈一邊喫零食一邊聊天,中途曉曉也過來打了個招呼。蔡菜忽然想起前些天在她電話薄裏好像看到過穆辰的名字,於是順口問安盈:“你們喫牛雜那天交換過手機號嗎?”
“沒有啊,”安盈奇怪地說,“我要她手機號幹啥?要也是要李叔的啊。”安盈對曉曉很有好感,當然,對她的姨父更有好感。
“那穆辰……”
“誒,說曹操,曹操到。”安盈打斷了蔡菜的說話。後者順着她的眼光看過去……糟了。
穆辰今天穿着一件平常的略顯陳色的舊T恤衫,配了條常規牛仔褲和一雙沾染着不少塵土的白色板鞋,雖然看起來依舊清風爽朗,但跟安盈的盛妝豔服比起來卻是天冠地屨,毫不般配。這樣的打扮,怎麼跳舞?
果然,安盈從喜悅到憤怒只用了3秒。3秒後,她鬼冒火地站在穆辰面前,低聲呵斥他道:“你怎麼穿成這個樣子?!”
“怎麼了?”穆辰看上去不太自然。
“怎麼了?你說怎麼了!你看看我穿的什麼?!”安盈往前一步,差點直接貼到穆辰臉上,“我前天就跟你說了今天要跳舞讓你穿正裝!你知不知道什麼叫正裝?”
“我忘了……”
“馬上回去換。”
“……”
蔡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郫縣—龍泉—郫縣,就算有2號線,來回也得2,3個小時。
“太遠了……”她剛想說。
“太遠了。”穆辰搶先一步道。
“沒事,酒會還有半個小時纔開始,你現在去,回頭咱們還能趕上跳個壓軸的。”安盈說。
穆辰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乖嘛……”安盈使出了溫柔計。
他沒有動。
“去嘛……”安盈使出了美人計。
他嘆了口氣:“昨晚值的夜班,今天也沒有睡好,就不跳了吧。”
“不行!”安盈想也沒想就拒絕了。
“主要是我沒有精神,跳不動……”
“那你可以在地鐵上補兩覺嘛,睡覺2小時跳舞5分鐘。”
“……”
眼見安盈如此執着,穆辰似乎有些生氣,於是他語氣漸漸強硬起來:“今天不跳了,真不跳,待會兒等菜菜忙完了咱們就回家。”
“回家?回哪個家?”安盈聲音也頓時變得尖銳起來,“回你那個破職工宿舍嗎?”
一旁有人投來打量的目光。
“我今天一定要跳!”安盈說,語氣堅決而固執。
“不跳。”穆辰也倔強得很。
“我現在說話是不是不管用了?嗯?你房子不想買,舞也不想跳,我想要的你都唱反調是不是?存心跟我作對是不是?”
“你要這麼想我也沒辦法。”
“給你個臉了是不是?這也不想那也不想的,你到底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
“那你回去換衣服!現在!立刻!馬上!”
“不去。”
“不去?呵呵,不去咱倆就分手!”
“那就分手吧。”
???安盈忽然愣住了。
???蔡菜也愣住了。
什麼情況?怎麼就說到分手了?蔡菜萬分詫異地看向穆辰,心裏的震驚簡直比天還高比海還深。安盈明顯說的是氣話,是在用激將法激他,他怎麼……就同意了?
“你……你再說一遍?”安盈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
“安安,我累了。”穆辰揉了揉眉心,無奈地看着她,“我太累了,真的太累了,我累了很久了。”他似乎有些抱歉,又似乎有些不得已,“安安,我想休息了。”
“啪!”
一記清脆的耳光。
蔡菜嚇了一跳。
安盈渾身發抖地指着穆辰,一字一句地問:“你說的?”
穆辰輕輕點了點頭。
“你要和我分手?”
穆辰又點了點頭。
“就因爲不想換衣服?不想跳舞?”
這次穆辰沒有點頭,但也沒有搖頭。
“啪!”
又是一記耳光。
連挨兩下,穆辰的左半邊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腫起來,但他沒有管它,甚至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他只是靜靜地看着安盈,看着她發怒,看着她發抖。
蔡菜也看着穆辰,總覺得他今天有些奇怪,就像是特意穿的這身衣服,特意來說不想跳舞,然後特意被安盈罵,最後特意答應分手。一切都顯得有些刻意,有些做作,可是,爲什麼?
“爲什麼?”安盈也問了出來。
“我累了……”
“啪!”
第三下耳光重重落在穆辰臉上,伴隨着安盈怒氣沖天的叫罵聲:“累尼瑪個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