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作者:降噪丸子頭
回到幾日前登基的那一晚。

  進寶聽着杏黃繡龍紋雲海牀帳後那道始終有些不平穩的呼吸,便知道燕觀沒有睡着。

  進寶聽着聽着就不免有些心疼,明明今天是陛下大喜的日子,卻仍舊只能自個兒一個人待着,孤零零的,瞧着還真是叫人心酸。

  進寶有些猶豫道“陛下,不若奴才去將昨晚那些牀褥枕頭搬過來罷”

  燕觀身子一僵,隨即扯出一個冷笑“要那些有什麼用。”

  不過是自欺欺人。

  陛下很有骨氣地自己翻身睡了。

  很有骨氣的燕觀從進寶口中聽到了那個消息,原本冷淡的面容頓時生了幾分戾氣,被他端在手心那支以釉質堅硬聞名的茶盞頓時被捏成了碎片。

  七分燙的茶水順着修長有力的手指蜿蜒而下,融了淡淡香氣的茶水與血水交融在一起,輕輕地滴在衣袍上。

  可他卻沒什麼反應,仍如一座玉山般挺直坐着。

  進寶猶在抱怨“她可真真是個狠心薄倖的女郎雖說喜新厭舊是女郎的天性,可是,可是那成國公世子不過就比陛下您新了那麼一點點,她就這般喜歡竟然還抱着孩子上門去不叫孩子阿耶另娶,啊呀,真是好妒成性,天下男子,怎麼可能只有一位夫人呢”

  爲何不能

  從小見識到了皇父與其他宗室的薄情,燕觀從不覺得身邊紅顏環繞便是得意事。

  若他能得一心愛之人,必定珍之愛之。

  若是他能,若是他能

  望着那淅淅瀝瀝的茶湯,燕觀內心涌上一股厭煩,低聲喝止住還在叨叨不休的進寶“還不快將這兒收拾了。”

  進寶被罵得縮了縮脖子,見天子拂然不悅,老老實實地去尋了巾帕,可回來時,原本黑着一張臉的天子卻不見了。

  只剩下一盅碎片,伴着滴滴茶露清香,緩緩地滴落在地。

  進寶看着那一攤狼藉,忽而就明白過來了,陛下這幾日的陰沉不悅,不是因爲他想通了,不再在意過往那段情緣。

  如今看着,明明是太過在乎,已經放不得手了。

  如今已是八月,白日裏雖然仍是熱浪滔滔,叫人覺着煩躁不堪,可在夜晚卻能隨處可攬習習涼風。

  燕觀輕輕躍過漪蘭院那高高的紅牆,隱在花圃暗處,聽着她的女使輕言細語地哄了那小郎君出來,一路牽着他回了旁邊兒的屋子。

  看着那道圓滾滾的三寸丁身影,燕觀的目光逐漸變得晦澀,便是因爲他,周幼吾同他生出戒備之心。

  如今,又是爲了他,要同成國公世子那樣不成器的廢物重新在一塊兒嗎

  瞧着矮墩墩的模樣,也不甚可愛。

  有什麼稀奇的

  燕觀努力擯棄那股瘋漲的妒意,進寶說得沒錯,這等喜新厭舊、水性楊花的女子,着實不值得他在繼續耗費心神。

  可是,即便是下了再多決心,心中再回想起多少次她望向自己,那種不安又抗拒的眼神,燕觀的步子硬是沒能挪動一下。

  落在身側的雙手緊握成拳,看着小軒窗下那道模糊的倩影愜意地躺在小榻上一動不動。

  他知道,周家大娘子最大的樂趣便是看話本子。

  這個消息曾傳了出去,不知有多少王孫公子爲了博她一笑,斥重金令書舍寫出郎才女貌,兩相之好的話本,更有酒樓茶坊打着她的名號,將周家大娘子都愛看的話本子改編成了唱曲兒,引得無數百姓爭相去看。

  見識不到這長安城最爲瑰麗的明珠,聽一聽她愛的話本子也是好的。

  可現在燕觀凝視着那道身影,心底卻抑制不住地生出些恨意來。

  難道只有他一個人放不下,捨不得,爲此輾轉反側,徹夜難眠嗎

  爲什麼只有他一個人會爲此飽受折磨,而她卻能舒舒服服地將他拋擲腦後,寧願又重新撿起那些腌臢貨色,也要將他的真心放在地上踐踏,直至與泥塵徹底混爲一體才滿足

  直至那小軒窗後盈盈溫暖的燭光已經熄滅,漪蘭院也隨之安靜下來。

  夜晚的露珠悄悄凝在他的肩頭,那道如鴉羽般纖長的眼睫似乎也沾了露水,只是低垂着,掩蓋了那一層薄薄的水意。

  他輕巧地躲過了院門口守夜的婆子,潛入了那間散發着幽幽香氣的屋子。

  茜色暗織穿花連珠縑絲帳下,那道婀娜身影若隱若現。

  可燕觀只是站在離牀榻幾步遠的地方,靜靜地凝視着她。

  被他打開了一角的菱花窗吹來徐徐夜風,亂了他被露水打溼了的袍子,也將女郎身上那股清甜淡淡的梔子香氣送入他鼻間。

  上前罷,只需上前幾步,你就能品嚐到她的芬芳。

  可燕觀只是僵在原地,直到那小娘子迷迷糊糊地起牀倒茶喝,一頭撞在他身上。

  又不止是身上。

  “燕觀”

  周幼吾捂着被撞得一陣陣發疼的額頭,忍不住暗暗抱怨,此人是石頭做的不成,輕輕撞那麼一下,便叫她憂心只怕明早起來額頭會青好大一塊兒。

  他堅毅英俊的面容有一半隱在了月光之下,那樣專注看着她的眼神有些瘮人得慌。

  周幼吾想起來,他如今是名正言順的天子了,還是即將坐擁六宮紅顏的天子。

  想到這兒,周幼吾便對他沒什麼好臉色。

  “陛下漏夜前來,所爲何事”

  燕觀不答,只看着她在月色下愈發皎皎的一張小臉,冷聲道“你要與成國公世子在一起”

  那勞什子流言都傳到燕觀的耳朵裏去了

  周幼吾無言,不知該爲他相信了這條傳言生氣,還是該爲他深夜前來只爲問她這件事而感到生氣。

  既然都是生氣,那爲什麼心底還是會泛出一點淺淺的開心呢

  見她悶着一張臉不說話,一雙眼睛卻像是被熹微天光下葉片上最純淨的露水沖洗過的寶石,在朦朧夜色下亦閃着璀璨的光芒。

  燕觀此刻卻無心欣賞這份美麗,他微微上前一步,兩人之間的距離陡然縮進了些,她鼻尖甚至能嗅到他身上帶着淡淡潮意的龍涎香。

  “你們女郎,是否都是喜新厭舊,天性如此”

  燕觀無視她面上逐漸蔓延的慌亂,一步一步,直至兩人之間已然是退無可退,花瓣般嬌豔的脣只離他不足分毫之距。

  此刻一陣夜風吹來,微涼的夜風與身前郎君身上傳來的熱量叫周幼吾有一種恍若置身冰雪兩重天的感覺,這樣矛盾的感覺叫她腦子也覺着漲漲的,下意識地便想側過頭去。

  哪怕逃離開一點點也是好的。

  燕觀說的是什麼,她也無暇去聽了。

  他口中吐出的溫熱氣息柔柔地擦過她的耳廓,冰涼的耳垂因着它羞澀地染上一點紅意,攪得周幼吾腦子更是昏昏沉沉的,哪裏還聽得他到底在說什麼,只胡亂點了個頭,期盼着矇混過去,快快打發他走便是了。

  見她誠實地點了頭,燕觀面上怒意更盛“那爲什麼他可以,我不可以”

  “同樣是被你丟棄不要的人,他比我好在哪裏”

  “你只對我這麼狠心嗎媞媞”

  兩人之間距離拉得極近,周幼吾想扭過頭去不聽,燕觀卻強硬地握住她的肩膀,掌心傳來的熱度似乎要透過薄薄一層紗衣將她融化。

  他在要一個回覆。

  周幼吾支支吾吾的,心中欲哭無淚,這要她怎麼說

  想了半天,周幼吾纔在燕觀陰沉的目光中顫顫巍巍地捏起兩個細白如蔥尖的手指“大概,他比你,呃,新那麼一點點”

  喜新厭舊嘛,再正常不過,她現在也是更喜歡看新鮮的話本子呢。

  “周幼吾。”

  燕觀難得這麼咬牙切齒地直呼她的名字。

  瞧着有些怪瘮人的呢。

  “你可真是,真是”

  偏生周幼吾還十分具有探索精神“真是什麼”

  看她仰着一張玉嬌花柔的小臉,瞧着十分不怕死的模樣。

  燕觀冷笑一聲,覆了上去。

  親自叩開了她比芍藥還要嬌豔柔軟的脣。

  脣上猝不及防貼來一陣溫熱。

  周幼吾愕然地微微瞪大了眼睛,但是燕觀只閉着眼,頓了頓,他又用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感受着她纖長豐茂的眼睫在他手心裏眨個不停,他的心似乎也跟着它一塊兒生出許多叫人酥麻的軟意來。

  察覺到懷裏小娘子的身軀滿滿由僵硬變得柔軟,燕觀原本滿心的怒意也陡然消散,用另一隻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腰窩“張嘴。”

  周幼吾只覺得滿副心神都被他掠去,聽着他低低在自己耳畔說的話,聲音又輕又柔,再沒有重逢以來的戾氣,讓她感覺自己此刻像是被人捧在手心的珍寶,他的珍愛亦只對她一人。

  察覺到她的順從,燕觀自喉間溢出輕輕的笑聲。

  翻來覆去品嚐那點柔軟甘甜已不能滿足他,可他不敢再動作,只略平了平急促的呼吸,小心翼翼地離開了女郎那散發着芬芳香氣的柔軟身軀。

  這樣的事,當留到纔好,方能彰顯對她的愛重。

  周幼吾被他親得神魂幾欲顛倒,察覺到男子一把抱起她,又輕輕將她送入柔軟牀褥之中,甚至還在她額上親了一口。

  周幼吾你正好親到那個包上面了

  等等,她與燕觀如此算是和好了嗎

  周幼吾呼吸不由得有些不平穩,心下不由得生出幾分怨懟來,都怪燕觀

  大晚上的來她院子裏作甚都是要點頭應允選秀,即將娶妻納妃的人了,還對她這樣那樣不知羞

  他也如那些尋常男子一般,不,他本就不凡,所以享受齊人之福,左擁右抱,在他看來,亦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罷

  可他招惹別人便也罷了。

  周幼吾偏偏不想如他的願。

  她不想成爲燕觀後宮之中,一個只得了他幾分恩寵,便能歡欣滿足的人。

  燕觀凝視着她的睡顏,溫熱有力的手緩緩撫過她因着方纔的親吻而有些凌亂的髮絲,正在垂眼思量間,一雙比玉脂還要細白滑膩的手攏上他的脖頸。

  那是習武之人的脆弱之處,燕觀卻沒什麼反應,任由她抱着。

  直到小娘子脣齒間溢出一聲陳郎。

  那縈繞着他的綺思愛意才轟然而碎。,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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