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作者:降噪丸子頭
朝會之後,禮部尚書被天子單獨留下來了。

  看着天子難掩陰鬱氣息的背影,同僚看了看鬢生華髮,一把小鬍子怕得使勁抖的禮部尚書,同情道“陛下興許是要問你選秀的事兒呢,你將閔尚宮今兒一早送來的貴女畫像裏挑出幾個拔尖兒的,陛下瞧着美人自然高興了。”

  於是禮部尚書顫顫巍巍地抱着一堆畫像去覲見天子,只是那些他辛苦搬去的畫像卻沒得到天子半分關注。

  高大威武的天子身着杏黃麒麟雲紋圓領袍,半闔着眼,神情瞧不出喜怒,只聽着聲音冷淡,似乎攜着北境崑崙終年不化的冰雪,僅是站在下首聽着,就不禁叫禮部尚書打了個寒顫。

  “朱卿所來爲何”

  禮部尚書忍住了擦汗的手,尋思着不是陛下您讓微臣來的嗎

  自古這君王選秀都該由宮中尚宮局負責,不知陛下抽什麼風,叫他這個年過半百的糟老頭子也跟着奔波。

  他朱正鶴也是三朝元老了,哪裏瞧得上那些稚嫩秀女,待到她們有福氣封后,乃至封一品三夫人之一再說不遲。

  不過這等心事自然不好在燕觀面前表露出來,是以禮部尚書只微笑道“陛下御極不足一年,後宮空置,膝下無子,是該廣納采女,以期爲皇族延續血脈。”

  一言以蔽之陛下,您該娶老婆了。

  端坐在那紫檀木鈿龍戲珠堆漆描金方桌之後的天子低着眼睫,手中似乎在摩挲着什麼東西,禮部尚書人老了,眼睛難免不太好使,依稀看着像與陛下身上那件袍子一般的杏黃色瓔珞。

  不過許是用得久了,那瓔珞上邊兒的顏色都淡了些,瞧着有些破舊。

  “朕想要什麼樣的妃子,都可以嗎”

  眼看着天子自那次應允選秀後便又跟入了佛門一般,對着他們獻上的采女畫像無動於衷,遇上陛下心緒不佳時,聽說那負責遴選采女的閔尚宮還捱了訓斥。

  如今陛下好容易又對着這事兒上了點心,這回應當是要開竅了

  禮部尚書差些喜極而泣“這是自然,天下萬民,無不是陛下所有。自然是陛下想要什麼樣的女郎,她都得乖乖進宮侍奉陛下,爲陛下綿延子嗣,這可是天大的福氣啊”

  說得臉都紅了的禮部尚書很是激動,卻聽得桌案之後的天子脣齒間溢出一聲蘊滿了冷意的嗤笑聲。

  這般的福氣,卻有人躲都躲不及。

  禮部尚書被他那一聲冷哼攪和得心中七上八下,怎麼,他說得不對嗎

  可這的的確確是事實啊若不是他家中沒有適齡的女兒孫女兒什麼的,這回選秀還輪得到崔氏、王氏那幾個老匹夫上下打點鑽營

  燕觀一句話喚回了正在神遊天外的禮部尚書。

  “朱卿說得極是。擬旨罷。”

  禮部尚書高興又帶着些遺憾地摸了把自己仙氣飄飄的美髯“不知是哪家女郎福澤如此深厚,能得陛下愛重”

  燕觀緊緊抿着脣,吐出幾個字。

  “長興侯府大娘子,周幼吾。”

  “哦,周家大娘子,那可真真是個靈秀人物呢。”禮部尚書習慣性地拍了通馬屁,滿臉喜氣的他忽地一僵,愕然地瞪大眼睛,“陛下,此女是和離歸家,如何能入宮侍奉您”

  然後他就看着陛下用那雙號稱一掌拍碎了匈奴將軍腦袋的手輕輕一掰,那湖心玉筆便咔擦一聲,斷成了兩截。

  “朱卿可是對朕的貴妃有意見”

  禮部尚書差些一口氣沒喘上來,叫那曾嫁過人的周家大娘子入宮侍奉便也罷了,還一下子便給了她三夫人之一的貴妃尊位

  這可是正一品的封位啊,何等尊貴

  便是先帝在時,也無人登了貴妃尊位,也就是那王氏,仗着出身琅琊王氏這般百年望族,自個兒又撫育了一雙兒女,才勉強封了個淑妃。

  可如今,一出手便是貴妃

  看出禮部尚書的驚愕,燕觀慢條斯理地將那斷成兩截的玉筆扔在桌上,發出清脆的叮聲。

  “朱卿既說朕膝下空虛,至今無子。那自然該找已經生育過的女郎,能誕育嬰孩,可見身體康健,是帶福之人。”

  “朱卿,你以爲如何”

  被天子飽含陰翳的目光鎖定的禮部尚書只得抖抖索索地應是。

  “只是,這些采女”

  禮部尚書指了指被天子忽略在一旁的畫像。

  意思是既然您都鬆口立貴妃了,這些采女裏邊兒多的是出身世家貴族的女郎,陛下您意思意思一同封幾個,也能更好堵住那些老匹夫的碎嘴。

  燕觀沉默了一瞬,隨即有些厭煩地揉了揉眉心“都拿去燒了。”

  意思是不準備再立旁的妃妾了。

  禮部尚書抖了抖鬍子“陛下,這”於理不合啊

  被颳了一個眼刀子的禮部尚書頓時不敢再多話了,只又問了幾句,得了回答的禮部尚書心中不住咂嘴,嘖,當年幸虧沒叫自家那一副樣的小兒子娶了周家大娘子。

  要不然,要不然如今豈不是他成爲貴妃的前翁公

  啊呀,那可真是,真是

  不過如今這該是成國公那老匹夫操心的事兒了。

  素日與成國公有仇的禮部尚書自覺有戲可看,樂滋滋地走了。

  燕觀漫不經心地將視線落在自己掌心躺着的杏黃瓔珞,縱使主人再愛惜,那瓔珞也難免褪了色,顯出幾分明顯的歲月痕跡來。

  以往是他太好性兒了,才慣得她養出一副無法無天,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

  僅僅是再回想起昨日深夜自她兩瓣比花蕊還要嬌嫩的脣中溢出旁的男人的名字,燕觀便覺着心痛得似乎破了一個大洞,幾乎快要剋制不住心底的戾氣與痛意。

  如今,媞媞,無論你願,還是不願,都要到我的身邊來。

  你也只能在我的身邊。

  她會爲此哭鬧難過

  這樣纔好呢。

  天子輕輕吻了吻那枚瓔珞,憑什麼至於他一個人傷心難過走不出來

  這樣的日子他實在是過夠了。

  無論是眷侶又或是怨偶,他都要她在身旁。

  永義侯府家的八娘子一早兒便過府上來瞧大娘子了。

  聽着手底下的女使這麼通傳,劉氏只嗤笑一聲,渾不在意“永義侯府如今瞧着光鮮,不過是靠着他前頭幾個女郎嫁入了各個世家勉力苦撐着呢。大娘子交到這樣的手帕交,往後不被吸血便不錯了,哪裏能起什麼風波”

  自小伺候她的嬤嬤瞧着她這副不將旁人放在眼中的模樣就頭疼,可又不好直接說,畢竟劉氏的性子是軟硬都不喫,只得委婉些說了“大娘子脾性好,多多結交世家女郎,二娘子常常跟着大娘子處在一塊兒,想來日後對二娘子也是有所助益的。”

  說到自己親生的聲姐兒,劉氏勉強柔和了些面色“待年底過了節,開春之後便叫聲姐兒開始相看郎君。侯府的嫡出女郎,人生得俊俏,還有兩個兄弟護着。雖說世子爺瞧着冷淡了一些,但好在只對我一人有怨氣待聲姐兒與二郎倒還不錯。”

  嬤嬤見狀,連忙跟着道“是了,世子爺與大娘子都是個心善的,夫人您多多看顧着,就是爲着日後給二娘子與二郎積福呢。”

  劉氏聽了,沉默着點了點頭,自己這段時間是有些太沉不住氣,反倒叫侯爺與一雙兒女都對自己生出了幾分不滿。

  想到這兒,劉氏捂着心口只覺得不舒坦,但還是叫人從廚房端了幾碟子糕餅點心去漪蘭院。

  見着女使笑吟吟地說了是侯夫人遣她來送的點心,薛挽桃心中覺着有些微妙,聽說她來了便氣沖沖也趕來坐着的周頌聲倒是很高興,主動端了碟子周幼吾愛喫的金玉蛋黃酥“阿姐今兒瞧着有些沒精神,喫塊點心甜甜嘴罷。”

  知道她這是好意,周幼吾只是微微揚了揚脣角,這金玉蛋黃酥的確美味,烘烤得酥脆的餅皮、綿密鹹香的蛋黃和鬆軟微甜的紅豆餡兒一道迸發出了極富層次感的口感,叫人忍不住去回味那甜鹹混合得正好的美妙滋味。

  可她心裏就是高興不起來。

  薛挽桃許是看出了什麼,有些難過地握着她的手,說是過幾日她嫁到慶郡王府上的大姐姐要舉辦宴會,到時候請她一併過去熱鬧熱鬧。

  “我那大姐姐是個再體貼不過的性子了,周家姐姐你瞧了,也一定會和我大姐姐合得來的。”

  周幼吾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勉強點了頭“我今兒身子有些不適,改日再叫你過來喝茶,你莫要生氣。”

  薛挽桃自然不會生她的氣,只是看着她今日面容憔悴,明珠失輝的模樣,心中有些鈍鈍地疼,想來都是七娘那個蠢貨弄出的流言叫周家姐姐不快了

  回家再求阿孃叫她一年不許出門都難以解她心頭之恨

  晚間的時候,周父難得過來漪蘭院來看她。

  “阿耶。”

  周父慈愛地看着她“你我父女之間,何須這般客氣。”

  周幼吾只笑了笑。

  又沒能見着衡哥兒,周父顯得有些失落,但還是柔着聲音同她說了幾句話,臨要走時,那隻逐漸布上了歲月細紋的手擡起來,似乎想要摸摸她的頭。

  可不知爲何,又緩緩放下了,周父只笑道“改日再過來看你。”

  周幼吾默不作聲,待周父已經轉身走向院門,她才輕聲道“阿耶,爲何你不能像疼愛頌聲那般,親近我呢”

  周父聽了這話,有些急地轉身“媞媞,我自然是疼你的,只是,只是”

  只是這份疼愛裏已經摻雜了太多年的小心翼翼與討好,所以周父在這個女兒面前從來不肯展露慈父以外的面孔,哪怕是像訓斥周頌聲那般訓斥於她,也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

  他實在擔心這個本就心存怨氣的女兒再對他生出什麼間隙來。

  荷娘病逝,他雖悲痛,卻還是聽了府上老太君的話,娶了新婦入門,本身爲的是照顧周言之兄妹倆,操持家務,可隨着二郎與二孃的降生,他在外要忙着仕途,在內大多的心力已經被新生的兒女與妻子分去,落在他們兄妹倆身上的時間與精力便愈發少。

  所以他堅持要給周言之世子之位,堅持將府上最好的用度都送到漪蘭院,所求的不過是他的那麼一點安心。

  看着周父有些泛紅的眼眶與翕動個不停,卻還是沒能說出口的嘴,周幼吾搖了搖頭,罷了。

  “晚上風冷,阿耶回去的時候記得別再飲涼茶了。”

  近日來心緒都不太好,昨個晚上入睡後更是做了個噩夢。

  想到夢裏的燕觀知道衡哥兒乃是他親生子時的可怖反應,周幼吾長舒了一口氣,還好還好,他如今還不知道呢。

  她正想喚柳芽她們進屋來打水梳洗,不料一個女使慌慌張張又難掩歡喜地推開門,見着她,臉上的笑意更是像開出了朵花“娘子大喜陛下有旨,要迎您進宮當貴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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