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步之遙

作者:三拾叄
“——不是去喫火鍋嗎?”

  鍾虞搭航班從紐約飛嵐城,下飛機,走貴賓通道出來,酒店派的車已經在等候了。到酒店辦入住,洗個澡稍事休息,傍晚時分他又下樓,坐上了老陳的車。

  上車後他才被告知,他們晚上不去喫火鍋,改赴一場私人宴會。

  對喫什麼鍾虞無所謂,但臨時改變安排叫他有些不快,一瞬間閃過拒絕的念頭,但老陳已經飛快把車開出去幾十米,讓他失去了開口的機會。

  晚高峯車流密,老陳靈活地左突右奔,邊解釋:“來的路上剛接到電話,客戶突然邀請,你說我能不給面子嗎?案子還想不想接了。”

  鍾虞有些無奈,低頭看一眼自己一身的休閒打扮,說:“那你好歹提前告訴我。”

  老陳心想你往那兒一站,那張臉就是無往不利的神器,誰還在乎你穿什麼。但這話他只在心裏想,說的時候只說“沒事沒關係”。

  又道:“反正你也沒事,就跟我一起去吧,幹咱們這行不就靠人脈嗎?我知道國外和國內情況還不太一樣……”

  同國內不同,像安誠這樣的國外top律所,僅靠名字就能吸引衆多客戶,律師不需要自己出去找案源,避免了同所間的惡性競爭,相對來說應酬也沒那麼多,更講效率和結果,沒那麼多人情負擔。

  “……但咱們國內就是個人情社會,萬一你有天要回國發展呢,多認識點人沒壞處……”

  老陳的叨叨落在耳畔,鍾虞沒出聲,他其實並無回來發展的打算,他繫上安全帶,側頭望向長街繁華的燈火,俊美但漠然的面孔上有片刻的失神。

  到地方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老陳下車,腳步匆匆地走在前面,鍾虞不緊不慢綴在後頭。這是一處私人別院,四面圍牆,中間闢出一方花園,空氣中香氣沁鼻。鍾虞低頭,跟老陳一前一後穿過一條幽窄小徑,再擡頭時,眼前便豁然開朗。

  宴會廳裏燈火通明,隱隱有樂聲傳來,透過落地玻璃能看到裏面有不少人,男士西裝領帶,女士華服長裙,衣香鬢影,三五成羣,推杯換盞。

  鍾虞做了個深呼吸,隨老陳入內。剛走進去,酒色香氣便撲面而來。

  在門口把外套脫下交給服務生,鍾虞走進去,短短几步就收穫數道驚豔的注目。老陳見怪不怪,以前在學校就是這樣,鍾虞走到哪裏都是焦點,沒辦法,誰叫他臉長得太好太俊,一米八的身材也挺拔修長,鶴立雞羣。

  老陳先去見客戶,讓鍾虞自便。鍾虞環視一遭,鎖定一處人少的角落,從餐檯拿一杯紅酒便走了過去。

  宴會的主人請了一支樂隊演奏,舞池裏有兩對男女在跳舞,交談聲並不吵鬧,整體氛圍還算舒適輕鬆。

  大概天生不愛笑,鍾虞總給人距離感,冷淡有餘親和不足,談判席上他如魚得水,社交場上卻難八面玲瓏,他自己也知道,於是端起酒杯,假裝淺抿一口,藉着杯子的遮擋牽起嘴角練習假笑。

  不多時老陳來尋他,一道來的還有一位女律師,波浪捲髮,曳地紅裙,步伐款款間風情萬種。

  走到鍾虞面前,女律師伸手,笑道:“鐘律,又見面了。”

  對方名叫柏蕭紅,是金權律所的合夥人,之前帶人去紐約進駐那間老牌酒店做過盡職調查,跟鍾虞交過手。

  鍾虞也伸出手,掛上禮貌又紳士的笑容:“柏律,又見面了。”

  柏蕭紅端起酒杯微抿一口,妝容精緻的臉上笑意盈盈:“沒想到安誠這麼重視,還叫你親自回來。”

  鍾虞道:“我們的目標都是一致的,收購早點完成,律師費也好早日落袋爲安。”

  柏蕭紅把肩上的長髮向後撩去,像是突然想起什麼,轉身四顧又很快回頭,對鍾虞說:“正好今天蔣總也來了,待會兒爲你引薦。”

  聽到這一句,鍾虞握着酒杯的手指瞬間收緊了。

  說罷柏蕭紅又看過一遭,卻沒發現人影,疑惑道:“難道走了?”

  兩位樣貌端正的男士也加入攀談,其中一個說:“可能是走了,他今天帶兒子來的,你也知道,蔣總是兒管嚴,待不了多久就要走。”

  “沒呢,”另一個道,“我剛看他還在,沒走,今天也是奇怪了,一直待到現在。”

  鍾虞的心臟在短短几句話之間數度起落,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被他舉起酒杯,不動聲色地遮掩過去。

  那兩位男士顯然跟柏蕭紅熟悉,圍着跟她講話,眼光卻不時掃向鍾虞,含着顯見的豔羨。老陳喝酒旁觀,心裏覺得好笑,笑這些人沒見過世面。

  鍾虞上學早,中間跳過一級,上大學時才十六歲,大學畢業也不過二十。六年時間足已讓當初的少年褪去青澀,氣質完全沉澱下來,容貌也越發地盛,像極了那豔麗的虞美人,也像玫瑰,扎手,卻叫人忍不住想湊近嗅聞。

  就在這時,柏蕭紅突然問鍾虞:“鐘律有回國發展的打算嗎?如果有歡迎來我們金權。”

  這話柏蕭紅在紐約就問過,鍾虞給出跟當時一樣的回答:“多謝,不過暫時沒有。”

  老陳接茬:“怎麼,你想幹什麼,當着我的面就挖人啊?”

  雙方眼神過了一招,柏蕭紅沒理老陳,打量了鍾虞一陣,又半真半假地笑問:“那鐘律有女朋友了嗎?”

  言罷,柏蕭紅又笑說:“別誤會,我沒其他意思,只是覺得鐘律長了一張很容易欠情債的臉。”

  老陳這回也不說話了,閉上嘴,饒有興致地看鐘虞,想看鐘虞怎麼說,而且他突然想起關於鍾虞的一個傳言。

  這次的跨國收購,賣方是安誠在美國的一個大客戶,在西北集團對其旗下一間酒店提出收購邀約後,這個大客戶就親自點名鍾虞來負責。

  據傳大客戶前些年去拉美某國談生意,觸動了當地幫派的利益,被人拿槍堵在酒店。保鏢不頂用,鵪鶉似的連屁都不敢放,大客戶一度非常緊張。

  當時,在隨行團隊裏並不起眼的鐘虞不知從哪兒拔出一把手槍,直接把槍口頂在了那個頭目的腦門上。

  對方先是一愣,眼中飛快閃過驚訝,看清鍾虞的臉後,驚訝就變成了驚豔。那個身材高大、肌肉健碩的拉美男人用直白赤裸的目光上下掃過鍾虞,吹了聲口哨,輕佻的語氣問:“美人,槍這麼危險的東西,你會玩嗎?”

  鍾虞那張冷淡的臉上竟露出抹笑,一字一字回答說:“你可以試試。”

  那一次有驚無險。

  從那之後,大客戶就認準鍾虞,毫不猶豫同安誠續約,前提是鍾虞負責他所有的法律事務。不僅如此,據傳大客戶還在酒店頂層餐廳包場約鍾虞喫燭光晚餐。

  之後不知道怎麼回事,大客戶的兒子也看上了鍾虞,熱烈追求,甚至傳出父子倆爭搶一人的桃色緋聞來。

  神乎其神,沸沸揚揚,連老陳在國內都聽說了,父子二人誰抱得美人歸一直是個謎題。

  鍾虞臉上笑意淺薄,沒有說話。

  那邊舞池裏,樂隊換了一首歌,是首舞曲。

  前奏響起,老陳側耳聽去,覺得熟悉,問道:“這什麼歌?”

  自打第一個音符響起的時候,鍾虞就聽出來了,低聲吐出一句:“porunacabeza。”

  老陳沒聽清:“什麼?”

  柏蕭紅有些意外地看了鍾虞一眼,接過話說:“一步之遙。”

  話題輕巧地從自己身上扯開,鍾虞沒再多言,默默呷一口酒。

  柏蕭紅繼續說:“這是首探戈舞曲,也是很多電影裏的配樂,沒想到鐘律也知道。”

  鍾虞扯脣,輕笑了笑。

  這不知道是他第幾次聽這首曲子了,第一次聽是在一場特意安排的酒會上,第二次聽是在公寓的客廳,他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看電影裏的男女主角隨音樂起舞。

  看得正入神,旁邊的人問他,要不要再跳一次。

  他轉頭,從那人凝望過來的深邃眼眸中讀出了認真,身體在理智做出決定前就點了頭。

  那人先站起來,而後衝他伸手,他猶豫了一下,把手遞過去,對方拉他起來,手卻沒鬆開,就這麼十指緊扣地把他帶到懷裏,另一隻手伸長,輕搭在他的腰上。

  姿勢有些彆扭,那人說:“你看,咱們現在這樣,還真是一步之遙。”

  他說的是他的肚子,那會兒他已經懷孕八個多月,腹部高高地挺起,多站一會兒就累得腰痠。對方用散漫的語氣調侃他,偏還帶着笑,讓人氣也氣不起來,於是他乾脆用肚子輕輕撞了對方一下。

  最後那支舞再一次沒能跳完,被一通電話打斷了。

  “——鐘律,賞臉跳一支?”

  鍾虞從溫馨的公寓回到了樂聲搖曳的歡場,他有一瞬的恍惚,隨即微笑着搖頭,說:“不好意思,我不會。”

  柏蕭紅聳聳肩,很快找到舞伴,攜手去那一頭的舞池跳舞了。

  這首曲子開頭先是鋼琴獨奏,接着提琴、黑管相繼加入,調子悠揚舒緩,彷彿甜蜜的誘惑。除了柏蕭紅,還有兩對男女也進入舞池,裙角在舞動間旋轉飛揚,贏得一片注目。

  宴會廳內的氣氛變得躁動起來,就連老陳也忍不住隨樂曲輕輕擺動身體。

  平緩的開頭過後,旋律昇華,漸漸走向高昂。

  鍾虞突然間感到有些不舒服,似乎有什麼正在失控,他鮮少有這種感覺,又覺得口乾舌燥,於是把杯子裏淺淺的酒喝了乾淨,正招手向服務生再要一杯的時候,突然在衣香鬢影環繞中看到了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

  幾乎同時,那人也朝他看來。

  周圍的聲音一瞬間消失了。

  鍾虞心跳加速,或許是剛纔那杯酒的原因,或許是室內的空氣太悶,他能清晰地感到握着酒杯的手掌滲出溼滑的冷汗。

  再見蔣紹言是意料之中,但鍾虞沒想到這麼快,這麼突然,這麼猝不及防。

  等回過神時,蔣紹言已經撥開人羣,端着杯香檳徑直朝他走來。

  音樂也恰好行至激昂處,一個個音符似迸濺而出,情緒越發上揚,浪漫與激情淋漓盡致。

  蔣紹言一步一步,踏着琴聲而來,燈光從他背後射來,看不清面容,只看到胸前的金屬色駁頭鏈輕輕晃動,好似跳一支獨特的舞。

  黑管短暫退場,小提琴獨奏時而婉轉,時而高亢,短促激烈,層層疊疊,直至將情緒推至最高潮!

  鍾虞握緊酒杯,看蔣紹言越走越近。

  情緒到達頂點後,又陡然間慢下來,蔣紹言步伐隨之一頓,卻沒有停下,只是放慢了些許。

  胸腔似有什麼在滌盪,鍾虞看着他,無法移開目光。

  終於,隨着最後兩個鋼琴重音,音樂戛然而止,蔣紹言站定在了他面前。

  正停在,一步之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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