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作者:江南
師兄說明尊暗魔都是魔,我卻看明尊暗魔都是佛,有朝一日你看得見佛,方降得了魔。”

  “師弟記下了。”天僧合十道。

  “那你今日便走吧。”

  天僧沉吟道:“玄石說近日不斷有明尊教徒涌入洛陽,或許是要對本寺不利。如果明尊教果真襲來,卻又如何?”

  大悲搖頭:“明尊教日前興於泉州,開封也有教徒盤踞。不過洛陽乃是官家重鎮,鬧市之中,哪裏是說襲來就襲來?即便真的襲來,你不在怕是更好些。”

  “明尊教武功詭異,我們白馬寺不比少林,護寺武僧不多,”天僧道,“莫非師兄別有良策?”

  “沒有,”大悲笑道,“不過七百年前光明皇帝白鐵餘的舊事,就算是明尊教中人也未必清楚,誰又知道我們釋教的七仞大師也曾參與其中?何況那時心燈尚在少林,誰又知道七百年後心燈已經西傳白馬?你且去吧,寺中衆僧人皆可自救,天下衆生卻等人救他,不要因小誤大。”

  “領師兄法旨。”天僧合十道,再無多話,轉身掠下了寶塔,一襲白衣,彷彿晨光中一隻翩翩的白雁。

  “還是師兄那話,”大悲在塔上笑道,“不必領誰的法旨,法旨都在你自己心中。”

  天僧霍然轉身,在塔下叩頭而去,一身袈裟,不帶一衣一錢。

  “卻怎麼下去呢?”大悲禪師摸着自己的光腦袋,提心吊膽地看那軟梯。他爬上來的時候擡頭而登,尚不覺得可怕,這時往下望去,軟梯在風中晃晃悠悠,好像隨時都會把人甩下去。

  “唉,好歹叫天僧師弟送我下去纔是,”禪師說罷,竟一屁股坐在塔上,從懷裏摸出個饅頭啃了起來,“還好帶着個素面饃饃,且吃了再想想。”

  “師兄跟那和尚過了一招麼?”玄陽子終於耐不住性子問道,一路上玄石都不曾說話,任四個道裝的轎伕低眉疾行。

  “不能算作一招。”玄石低聲道,“我那時急於鎮住你的真氣,只用一道火勁灌進他的木劍中,尚未有時機還手。”

  “勝負如何?”

  “好邪的一個和尚。”

  “邪?”玄陽驚問道。他和天僧過手數十個回合,雖然天僧的武功路數看起來確實變化多端,甚至不乏詭異之處,不過依然隱隱透出剛陽正氣,乃是佛家降魔神通的正宗。

  “他的武功不邪,邪的是他自己。”玄石道,“你難道還不知道自己爲何會忍不住出手和他對敵?”

  玄陽微微思索,心中一片茫然。他的道術修行深湛,表面上似乎滑稽,卻斷不至於大事上把持不住。因爲一個眼神就和天僧對手確實有點匪夷所思,不過那時他一看天僧的眼神竟然根本忍不住怒火。不是玄石點醒,他卻還沒有想到這一節。

  “他根本不想和你動手,他只是要把我逼出來。我驅出本命元氣探他的虛實,他也借你來探我的虛實,這算是打平了。不過,”玄石低低的咳嗽一聲,“他以眼神誘你出招,卻彷彿邪魔外道的‘惑心術’、‘亂神訣’一類的武功。”

  “亂神訣?”玄陽瞪大了眼睛。

  “據我所知,少林寺‘三界修羅堂’中藏有佛門武學的禁術。而十年前,當時的白馬方丈忘禪大師曾經有一日赴嵩山和少林主持互相詰問禪機,最後取走了三界修羅堂中所有神通武學的副本。想必從那時開始,忘禪就開始爲這一日準備了……卻不料他竟然將佛門禁術也傳了弟子。”

  “和尚藏有‘亂神訣’那麼邪的玩意兒?”玄陽卻還是不信。

  “並非真的‘亂神訣’,百年前的白馬主持慧海大師曾經精擅一門‘心魔引’的祕術,善男信女只要和他對視一眼,說幾句話,往往立刻痛哭流涕、捶胸頓足,一直哭到癱軟如泥,醒來後就頓悟空幻,從而投入禪門,那時洛陽佛法大盛,竟曾經壓迫到我們終南一脈的聲勢。想必那天僧所用在你身上的,就是被封禁百年的‘心魔引’。”

  “奶奶的,和尚比邪教還邪。”玄陽狠狠的啐了一口。

  “不錯。”玄石嘶聲道,“雖說慧海是一代高僧,竟能看破人心之魔,但是他卻在九十歲上一次禪定中忽然大驚,而後竟然揮刀殺了自己門下的三個小和尚,提着血刀在大雄寶殿上喝酒,一邊喝酒一邊胡亂揮刀砍那三個小和尚的屍身。最後被人發現的時候,三個小和尚已經被砍成一團肉泥。”

  玄陽忽的打了個寒噤:“奶奶的這和尚還真……”

  “慧海是瘋了,”玄石緩緩說道,“或許是所見心魔太多,終於引發自己的心魔。不過我奇怪的是,以忘禪的絕世智慧,怎麼竟敢把這種佛門禁術傳給自己的年輕徒弟,既要他降魔,又要他成魔不成?”

  “師兄,不是我多嘴,”玄陽道,“忘禪大滅都死了,就算那個和尚再兇,我看比師父還是天差地遠。我們重陽宮的道法弟子沒有十萬也有八萬,何苦遠遠地跑一趟來跟他們共謀大事?若是真的要找幫手,據說崑崙山的魏枯雪倒真了得。”

  “天下間足以和師尊相提並論的高手,或許只剩下崑崙魏枯雪,此人絕世之才,不過……”玄石頓了頓,“忘禪死前曾經留有一封書信,派遣弟子送到終南山,囑咐說如果有朝一日天相大變可以拆閱。師尊拆閱後就派我來白馬寺,其中的玄機或者只有師尊和死去的忘禪才清楚。光明皇帝號稱天下第一神通,你我不知其艱難,但是師尊有天人之算,記着不可違背師尊的命令就是了。”

  “是!”說到蘇秋炎,玄陽也正色揖手。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忽然自轎子背後傳來,玄陽回首看去,卻是一匹黑色的健馬,馬上黑袍翻飛的道士流星般策馬而來。

  “大師兄,三師兄!”道士艱難地拉住駿馬,喘着粗氣在轎邊躬身行禮。

  “有什麼變化麼?”玄石再轎中問道。

  “九師姐……”

  玄石在轎中低低“哦”了一聲,玄陽知道所謂“九師姐”是說謝童。她是蘇秋炎的正傳俗家弟子,所以重陽宮同輩道士都稱呼她爲九師姐,她的年紀卻比多數道士都小了許多。

  “九師姐到達杭州後就忽然失去了蹤影,崑崙山的葉少俠也不知去向!”

  “什麼?”玄石斷喝道,“她和崑崙山的人去杭州做什麼?”

  “九師姐曾經傳下書信,說是葉少俠執意要去泉州,她若不去便……便控制不住他的行蹤。”趕來報信的道士有些猶豫,似乎他也覺得跟着人家跑東跑西卻號稱可以控制其行蹤未免顯得荒謬了些。

  玄石靜了片刻:“等她回來讓她急速來見我!”

  “還有……官府那邊的消息說,杭州最近又有明尊教的妖人彙集,似乎有舉事的打算。”

  “明尊教?謝童……”轎中的玄石忽然振衣而出。

  玄陽看他動作,忙不迭的下馬把馬繮遞到他手上。玄石也不多話,翻身上馬一鞭擊下:“飛鴿傳信,讓去杭州一路的道觀準備快馬!”

  “是!”玄陽躬身道。

  等玄陽擡起頭,那騎閃電一般的白馬已經踏起滾滾煙塵,即將消失在道路的盡頭。

  第十四章

  蘇秋炎

  魏枯雪站在一場大雨中。

  他擡頭,看見老君廟的屋檐上垂下來的水幕,茫茫的像是放下的珠簾,在空氣中跳蕩四濺的水花落在他臉上,冰涼徹骨。

  皖南的春天總是這樣,雨一夜一夜地不歇,天下籠在同一片煙霧中。夜色深沉,家家閉戶,細而長的小街上看不見一扇打開的窗子。魏枯雪站在屋檐下,後背緊緊地貼着老君廟的牆壁,地下濺起的水打溼了他的褲腳。

  他想要一個溫暖的火爐烤乾他的衣服,如果可以,他還想要一個溫熱的餅,裏面卷着一些碎肉和香菜。他餓了,胸腹裏空蕩蕩的涼着。

  他想自己也許應該離開這裏了,離開老君廟窄窄的屋檐,這裏已經很破舊了,廟裏空蕩蕩的,沒有道士,只有一口缺損的銅鐘,烏鴉在裏面做了窩,難聽的叫聲才爲這個老廟增加了一點生氣。以前魏枯雪喜歡整日坐在這裏,想東想西,直到日色昏黃。因爲這裏誰也不會來打攪他,這裏是他的天地。

  而現在他已經沒有什麼天地了,他想自己或許應該沿着小街一路前行。小街兩側都是關閉的窗,小街也沒有岔道,他將這麼一路走下去,路的盡頭迷濛在一片瓢潑大雨中。

  而這樣的天氣里居然還有一個人從容地漫步在雨中。他像是一個潦倒的書生,他的長衣已經溼透,他在大雨中來回踱步,他揹着古劍提着酒壺。他昂首對着天空喝一口,搖晃着那隻壺,壺裏的餘酒“咣咣”地晃着響。那個人側耳聽着那聲音,像是惋惜。

  他來回踱步,他喝酒。

  魏枯雪看雨,想那些日色昏黃的下午。

  酒壺裏的聲音越大,酒越來越少,雨漸漸地就要停了,魏枯雪想天就要亮了。也許他可以趁着天亮前出發,這樣日過晌午,他就可以到烏頭鎮。他沒有去過烏頭鎮,但是他聽說過那裏,很多和他同樣年紀的孩子去那裏的碼頭上幫工。那也許不算很好,但是也是一種全新的生活。

  全新的生活,可以忘記。

  雨中踱步的書生灌下了最後一口酒,他把酒壺拋出去,在青石板的地面上摔得粉碎。

  魏枯雪想這個人就要離開了,他們兩個將一起出發,去向各自不同的地方。

  他站直了,後背離開了老君廟的牆壁。

  “你聽說過崑崙麼?”那個人問。

  “崑崙?”魏枯雪問。

  “崑崙是一座山,在西邊很遠的地方,要騎快馬纔可以到。那裏整年都是白雪,冷了一點,可是很安靜,沒有人會打攪你。那裏傳說是西王母所居,山頂有隻大鳥,名曰‘希有’,背闊一萬九千里,每年西王母從羽翼登上大鳥的背,和她的丈夫東王公相會,但是我卻從未見過。你願意和我同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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